第199章 赵王府二三事（六）

陈平一听，这有料，敢情这作死的是在把人家木匠当小娘调戏着呢。

以前在长安城，有不合拍的富贵人家吵架，在家中门客的指点下，硬生生地给对方送一件绮丽无比的貂襜褕去。

然后，两家彻底友尽，老死不相往来。

这蜀厨干的事，有点狠。不用说，定是起了冲突或者是他对对方的某些个东西不满意。

木工手头比庖厨天生多几分劲，是手艺使然。

陈平在一旁没有立刻离去，他在等着看那个蜀厨会被怎样地虐出翔来。

只可惜，那个木匠还是端坐在那，把蜀厨的话当成了掠耳的风，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世上最有力的回击，莫过于无视，那几乎就是在宣告，“你，当我的对手，还不够格！”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陈平素来是知道那个挑事的蜀厨的，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主，他像以往做任何一件想做的事一样，并没有见好就收。

他装出猥琐的笑容，对那个叫“鱼师”的木匠说道，

“不用这样，假正经没用。我看见了的，王府里的小红对你殷勤得很。

我们庖厨这么多人，从吴国来的木匠少说也有百十号。唯独你的被子，是最亮色最厚实的。

当我不知道，那是小红特意给你的。

听说能进皇室的宫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那个小红的父亲，听说也是一方县衙里有实权的小吏。

你啊，一步登天。佳人在怀，前程无忧。

脸长得白格外有优势……”

那鱼木匠这才开了口，“我敬你是七尺男儿，才不跟你计较。

你住进王府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宫女与男子私相授受是死罪，再大的仇怨你也不能把无辜牵连进来不是？”

鱼木匠说罢便拂袖而去，只留下那蜀厨愣在当场。等到他反映过来时，鱼木匠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气得那蜀厨捏了个醋钵儿大的拳头，重重地锤在游廊的柱子上，然后不甘心地往住所方向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陈平一个头两个大。敢情这群庖厨和木匠们，把那些个宫女当成是情窦初开时追求的目标了。

宫女是谁？宫里的那些个贵人们又是谁？她们在干着不同的分工时，更多的是为了给皇帝传延后嗣准备的“人才库”罢了。

换句话说，那可都是皇帝的女人，对皇帝的女人存非份之想，这蜀厨怕是活腻歪了。倒是那个鱼木匠还有几分清醒和担当。

陈平把这事跟蜀厨头子说了，他也吓得不轻。

想当初，现在的薄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薄姬初初被没入刘邦的后宫当宫人时。那时候，她随着一帮子宫人在前线为刘邦和将士们洗洗补补。有一个眼睛不大老实的兵犊子就被带他的伍长打得个死去活来的。

当时这个蜀厨头子还在跟前看过热闹，后来他在一个人少处见到陈平，还嘴嫖似地说了一句，

“刘邦的女人老虎的腚，都是碰不得的。”

这种子事，从来都不是能开玩笑的，蜀厨头子讷讷地说道，

“我知道了，回头我跟他好好地说叨说叨去。要是我们中有人因为不光彩的事被人戳了脊梁骨，恐怕以后我们所有从巴蜀来的人都直不起腰杆。”

还好蜀厨头子是个有过大见识知轻重的人，陈平的心里轻松了一些，又往赵王府的深处走去。

他在赵王府管事处见到了那个叫小红的宫女，他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了那个小红的宫女几眼，墩墩实实的，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吸引人之处。

和陈平以前见到的那些个蜀中的女子没法比，和齐王妃去年为刘肥新纳的那个小妾更是天壤之别。

即使在赵王府中，随便拉一个年龄相当的宫女来，都能随随便便地把她比下去。

“丑人多作怪”是陈平给这个小红的第一个评价。

当然了，陈平没有把那个鱼姓木匠和小蜀厨的龃龉告诉管事，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活脱脱的两条人命，防患于未然也是一种别样的阴德。

小红一直低着头，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

陈平知道，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老实，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这样的姑娘实在不容易引起人的兴趣，当然，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陈平看了小红半天，然后问她道，

“年纪也不小了。你还有多长时间就年满出宫？”

那小红的眼中没有惊喜，毕竟是经过宫廷洗礼过的，她看上去对自己的情况很是了解，她平静地说道，

“也就是半年的工夫。”

陈平：“家里还有什么人？”

那小红的眼中迷濛起来，

“家中已经没人了。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后来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战死沙场。”

又是一个战争遗孤。

陈平从管事处看过，小红好像年龄比较小时就成了汉王宫里的小宫女。

那时候刘邦刚刚被封为汉王，宫里招宫人比较多比较急，不然的话，以小红当年的年龄和背景还有资历，是不可能被选进宫的。

可是可怜是一回事，再可怜也不能成为在赵王府兴风作浪不守规矩的理由。

陈平单刀直入，“那你对出宫后的生活有何打算？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嫁了？”

那小红的眼中有羞惭，她对陈平说道，“婢子只求有良人有孩子有家人，能平安到老，温饱不愁。”

陈平和小红的对话让赵王府管事的耳朵立了起来，他很是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俩人。但陈平没有理会他的无边遐想。

陈平说道，“人这一辈子，都不容易。可走到最后的，无一不是走正道的。

对于你这样的宫人，以前是朝廷对你们照顾不周，不过我会尽快地禀明陛下和皇太后，请他们为你们安排一个好归宿。

记住，不走正道，害人害己。”

小红的脸上腾地升起了红霞，她对陈平满口称谢。只留得赵王府管事一人在那发懵。

陈平因着气愤，一开始是动过让这个横生事端的小红万劫不复的念头的。可因着她一个人在替她全家人活着；而且当她脸上有羞惭时，陈平就知道，她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小红也是大汉百姓的一员，她为生活而游走在规矩的边线上，这本就是朝廷的失职，陈平决定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