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寻求合作
1
2018年，新阳先后在泰国，马来西亚以及中东的埃及建立了海外生产基地。
三个海外基地大部分雇用当地人，但管理层则由天舟、中山的职员中派遣过去，Tammie作为统筹人，在这一年荣升部长。
而俄罗斯的新阳专卖店，在亏损一个季度后，针对俄罗斯本土人们的需求，调整小家电品种类型的出口，并花大价钱聘请了俄罗斯的知名女星成为新阳俄罗斯的代言人，做了几场促销活动，这才渐渐打开了这个潜力极大的市场，相继成立了第二家，第三家专卖店，并且销量步步攀升。
而2018年的欧美出口市场，如Dona所言，由于国际环境的动荡，订单有减无增。
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经济抵制，并宣布将对中国500亿商品征25%关税，这一宣言引起国内与美国品牌商合作的诸多企业哗然震惊，而受此政策牵连的品牌商，也纷纷减少或暂停了与国内加工企业的合作，这造成的连锁效应，自然也波及到了欧盟国家。
而恰好，随着国内经济发展水平提高，劳动力使用费用提高，许多外企早已在预谋撤离中国市场，在这风尖浪口上，外企密集型制造业关闭的工厂也越来越多，更甚于去年。
而依赖这些外企或欧美品牌生存的供应商也有很多濒临破产的，李泰明与Dona则趁机低价收购了一些技术好而新阳本身没有研发产品的小家电工厂或企业，并入新阳电器集团的机构中，扩大新阳的小家电产品类型。
不仅如此，在清平湾的自动化生产线投入使用后，发现不仅效率高，出错率低，而且易于操作后，这一年六月，天舟总部开始渐渐去人工化，引入多条自动化生产线，并将车间失去工作岗位的劳动力引流到收购的新企业中去，意欲在总部实现全自动化后，慢慢在所有车间推广全机械操作。
而这也正解决了眼下用工荒的困难——随着国内的经济发展，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新兴产业，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涉足其他领域。
比老一代人获得更多学识、也有很多选择的新一代人，已经不愿意在传统的制造业的工厂里追求梦想，所以诸多工厂里能流进来的新鲜血液已经很少了，而全自动化的生产线，不仅可以减少人力，而且使用年限稳定持久，是非常好的一个选择。
如此，不到两年的时间，新阳在现有的规模上又扩大了一倍，而效益看涨，一年的总产值已经达到了三百亿美元，成为天舟规模最大的电器集团，无人敢小觑。
欧美出口市场份额在新阳的生产总量中，成为了占比最小的那一块，新阳已不惧怕来自欧美出口市场的风险威胁。
2
与前途明朗的新阳相比，启明星的处境，则困难多了。
原本在国内销售的高端产品就迟迟打不开市场，知名度低，这些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都是利用出口利润填补上的，启明星的出口生产又是以出口欧美市场为支柱的，现在，欧美市场出现了如此大的波动，订单量纷纷下降，还有陆续跟市场部宣称要暂停合作的品牌商，每个季度的生产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对于想要寻求突破的启明星，步履维艰。
面对这一困境，陈香再一度陷入了焦虑当中。
去年年初，陈香在意识到美国新总统上台后，市场波动将会极大地影响西方国家的经济环境，并且可能会兴起贸易战时，就跟吕宗泽提议，尽快转移目标市场，加大在中东，俄罗斯等国的出口业务。
得到吕宗泽的首肯后，陈香比Dona更早地看上了俄罗斯市场，想在当地推行启明星实体店的生意。
但视察归国，陈香将方案提交给吕宗泽后，却被否决了。
在吕宗泽看来，俄罗斯市场虽然稳定，但启明星走的高端路线，俄罗斯方面已经有西方，以及国内的一些大品牌入驻，何况如今在俄罗斯已经有启明星的代理商在销售启明星的产品，高端产品的份额原本就不大，并且竞争激烈，启明星的实体店势必没有与这些品牌竞争的雄厚能力，还不如省下这笔钱，专心国内高端家电市场运营的一亩三分田。
一句话说，便是吕宗泽不愿意掏钱走出抢占俄罗斯市场第一步。
陈香无奈，而像新阳那样转移目标到东南亚市场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启明星的高端产品与东南亚诸国的人民需求不吻合，只有出口到新加坡的订单幸存。
另外能有所作为的只剩下韩国，日本以及中东。
韩国因为最近的国际环境，订单已经基本上全军覆没，那就只有日本跟中东了。
然而，国内盯上这余下的国际环境比较良好的品牌商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启明星一家。
失去订单的同行业工厂大量倒闭，其中的原因，除了国内的厂房租金涨价，原材料涨价，人工成本增加，还有就是因为国际市场不景气，供大于求，并且日渐受到国内以及国外的同行打压，排挤，于是生存几率越来越低。
以前以为能简单代工贴牌就能赚取大波利润而涌入制造业的热钱，在危害创立多年的小家电企业的同时，也自尝恶果。
眼看着代加工的制造企业以及工厂一个个倒下，陈香心里止不住地担心，下一个轰然倒下的，会不会就是启明星。
在其中一次去拜访因为失去订单，资金链断裂得不到资助而不得不结束与启明星合作的一家叫红河的公司时，陈香才发现，这家公司却在重新振作，在问及合作产品的生产时，红河公司的老总一口答应可以按时交货。
原本，吕宗泽派陈香过来，是担心自己委托给他们的订单完成之前，红河就倒闭，他们的货款跟产品都没办法追回的，但现在老总竟然承诺没问题，这让陈香觉得奇怪，问明原委时，心里五味陈杂。
红河企业原来已经被新阳收购，成为了新阳集团旗下的一间小企业，而挽救生产的资金就是由新阳提供的。
也就是说，现在，启明星间接在跟新阳合作。
“陈部，我们现在也是那个用新阳，喜洋洋的集团的一员了，方部说了，我的企业，不，是我们的企业大有可为，看好这个厂子她才收购的。”老总乐呵呵的，“新阳你听说过吧？那可是你们天舟最大的一个家电品牌，跟着新阳走，就算吃不上肉，也有口汤喝啊，我们这下不愁了，不愁了！”
方部？
是Dona！
陈香马上反应过来了。
3
自从Dona出任新阳部长后，陈香就一直关注着新阳的动向，看着新阳建起了第三个工业园，看着新阳在俄罗斯建立实体连锁店，看着新阳传出海外生产基地成功建成的捷报，陈香心里涌出的，是对Dona的羡慕与嫉妒。
建立新的工业园，在俄罗斯开办实体店，海外基地，这些，都是她也想要发展启明星的举措。
然而，启明星不是新阳。
启明星或许曾经是天舟市内最大的企业，但现在，新阳的体量，已经不是仅仅一个启明星可以相比的，新阳是艘航空母舰，而启明星，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小艇。
并且是僵硬老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小艇。
如果她陈香有像新阳提供的那么丰裕的资金，有像新阳的那伙永远支撑着公司的合伙人，她早就把启明星建得有声有色了。
陈香压下了心头的酸楚，把这一次到红河视察的结果告诉了吕宗泽，稍微踌躇了一下，才硬着头皮汇报：“吕总，还有另外一件事，我需要跟你汇报。”
“什么事？”
“红河现在已经被新阳收购，现在是新阳集团旗下的企业。”
吕宗泽看向陈香，确定她是在陈述事实，脸色一沉，大手一挥，便让陈香离开了。
吕宗泽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发福的肚腩剧烈起伏着。
不过两年。
距离刘庆安死去，不过两年。
原以为刘庆安死去后，由他掌舵的新阳会渐渐衰落，却没想到他们的发展速度迅猛得仿佛就在打一个盹儿的时候，那气球就已经充气膨胀了。
怎么就不见那气球会爆呢？
吕宗泽揉了揉太阳穴，将手里的文件使劲丢到了地上。
西方市场的不景气，与美国陷入的贸易战泥潭，他手上那些明年运往美国港口的产品，在扣税实施后，压根儿无利润可图。
今年，是继08年经济危机后，启明星再次遭遇的最大的困境。
而那一年濒临破产倒闭的新阳，在人人自危的现在，却焕发出如此勃勃生机，让人简直咬牙切齿。
曾几何时，一个名不经传的代理商，居然会成为国内知名的家电品牌的，这种笑话，谁听说过？
与庞大的新阳集团相比，启明星，已经沦为蚍蜉了吗？
已经看不见撼动新阳这棵大树的希望了？
吕宗泽下巴抽搐着，脸上的肌肉扭曲，狰狞可怕。
4
此时，Dona与李泰明正分别坐在一台电脑前的椅子上，戴着VR头显，抓着控制器，在玩着一款由新阳集团旗下的新阳科技公司开发出来的虚拟游戏。
这便是当初由凯恩电器旧址改建的分公司，由Ivan管理，这些年慢慢发展，已经壮大成为拥有三百多人的科技公司，不仅是新阳的IT管理，包括目前新阳研发的智能家电，技术支持便是由Ivan的公司提供的。
如今这家公司的部门主要分三个范围：一个部门负责维护新阳集团所有机构的电脑管理运作，包括ERP升级与改良，邮件漏洞修补等等；一个部门负责开发智能系统与网络软件，包括提供新阳新方向的智能家电技术支持，以及承接外包需求；最后一个部门，则主要开发游戏软件。
Dona进入新阳后，在2017年的年报业绩回报总表上，看到新阳集团的年度创收，新阳科技公司竟然排在第四位，对Ivan管理的这家子公司很是好奇，在过来视察时，才发现当初自己参观过的旧厂，已经被改建得舒适宜人。
Ivan第一次见新上任的部长，显得有点拘谨。
“Ivan，这是我们的方部，也是Andy哥的夫人。”李泰明为两人介绍。
“你好Ivan，你也可以叫我Ada。”Dona主动伸手，Ivan赶紧握了握，道歉：“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有点紧张。”
“没事。公司业绩那么好，你完全用不着紧张。”对Ivan的坦白，Dona与李泰明不由都笑了起来。
之后，听Ivan介绍了公司的业务后，李泰明与Dona均显得有点吃惊。
在搬进工业园时，刘庆安那么放心地把这家公司交给Ivan全权打理，原来是有远见的。
不说最近新阳内部使用的各种软件系统，也不说最近国际上兴起的智能新家电，单说他们开发的游戏软件，一款就能有上千万甚至过亿的利润，是极为容易获利的产品。
“这可比我们做实业赚钱多了。”李泰明惊叹。
“对啊，制造业每个部件都没办法马虎，一马虎那质量就不行，你这个好。”Dona当即对Ivan的公司产生了兴趣。
“那也不是每款游戏都能受欢迎，这除了要有好点子，游戏本身的模式，背景，角色设定，很多方面都很讲究的。”Ivan解释，“我们一开始摸索这一行的时候，也浪费了很多资金，亏损了几年，也就最近，国内对游戏的需求量大了，我们才慢慢摸准了国内玩家的喜好，刚好之前做了一些小游戏，看还受市场欢迎的，于是大着胆子研发了一款大规模的游戏软件，所以才有了收益。”
“没错，我记得，你们亏损后，有几年找Andy哥批款要钱，有几次Andy哥都怀疑要是继续投钱到你们这里，估计那钱全都水打漂了。”
“幸亏Andy还是继续投了，不然，我们就等不来这场翻身战了。”Ivan飞快地答。
三个人均笑了起来。
当时Ivan除了介绍公司目前的现状，还给他们解释正在开发的一款新项目——就是现在他们正在尝试效果的VR游戏，那时还没研发出来，Ivan申请向总公司加大投资。
李泰明与Dona回去与众人开会研究后，批准了。
两年后，游戏开发出来了，上市之前，Ivan邀请李泰明跟Dona前来内测试玩。
Dona很快就退出游戏，把头显摘了下来。
“怎么样？”Ivan问。
Dona还没有回答，李泰明也退出了游戏，在他们身后，一排排电脑后面坐着一群技术员工戴着头显操作着控制器。
“哎，我想我是人老了，玩不动这么刺激的游戏了。”Dona说。
李泰明跟Ivan笑了起来，而后李泰明说：“哎，我周末让小虎试试这个游戏。”
“啊，我家塔塔也可以。”
“塔塔那么小，这么快教他玩游戏会不会容易上瘾啊？”
“没事，教会他有节制的娱乐就可以了。”Dona看着Ivan，“那你对这款游戏有信心吗？”
Ivan点点头。
“那行啊，放手干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找李部吧！”
“又是我啊？”李泰明指着自己。
“能者多劳嘛！”Dona笑，“营销你最有经验了，虽然不知道游戏的营销跟家电的营销有什么不一样，要Ivan有需要，你就试试嘛！”
“明白。”
“谢谢总公司的大力支持。”Ivan也笑了，“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们的。”
李泰明与Dona走出子公司的时候，均各自思虑了许久。
“Dona，我说，看来其他行业日新月异，发展也挺快的啊！”李泰明道，“小时候我还没玩过什么游戏呢！”
“像马里奥，魂斗罗之类的也没玩过吗？”
“嗐，那都是我上高中时才接触到的，我爸妈压根儿不让我玩，哪像现在全民皆游戏用户。”
Dona笑了：“时代不同了啊！”
“对，时代不同了。”
“我啊，刚才就在想，我们日后，要不要收购一点跨行业的企业？”Dona道，“在其他行业也有利润很高的产业。”
“例如？”
“例如医药行业，现在生活水平提高，我们公司的产品也注重创造适宜生活环境的小家电了，医药这一块以后也会成为热门吧？毕竟有条件了，讲究养生与健康的国民会越来越多……”
“对对对，还有，人口老化率也越来越严重，针对老年人的疗养……”
李泰明听Dona一说，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插嘴，却又被Dona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Dona看了一眼手机号码。
“是Carey，估计市场部有什么事吧？”
“那我去物色一两家医药公司试试水？”
“行。”
5
Dona回到市场部，Carey早已等候多时。
原来，是俄罗斯的一个政要，直接以个人名义跟新阳要了一批高端的电热水壶。
据说，这是新阳品牌在俄罗斯广泛推广后，受到当地人们欢迎，再加上质量上乘，这位政要听说了新阳的口碑后，才直接找Stepan下的询单。
2000PCS，货款半数定金，订单下达后的两个月送到俄罗斯。
“两个月？”
“这，这是票急单，我已经找各个生产车间核对过生产排期，这2000PCS来得太突然，实在排不下去。”Carey问，“要拒了这票单吗？”
“有问清楚走的是by sea还是by air？”
“by air。”
“他这批电热水壶是用来做什么的？”
“据说是作为礼物，送给国内外客人的。”
Dona眼神一亮，如果这位政要真是这么打算的，那岂不是免费跟新阳打了一次广告吗？
“他要的这种水壶型号，我们还备有物料吗？”
“除了温控器可以挪用排期靠后的订单，其他物料都必须重新采购。”Carey这款电热水壶的BOM表拿给了Dona，每个部件后面都标注上了物料备齐的时间，“最快也要在半个月后才能备齐。”
“接。”
Carey愣了：“方部，你打算在哪个工业园插单？”
并不是区区100个500个壶，随便停产就可以做出来的，2000PCS，等于是把一票单完全停下来，在不到一个月内全力以赴才能做出来。
“我们，想想能不能在不影响现有生产的情况下，把这票单子完成呢？”
Carey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外包？”
Dona点点头。
找一家质量可靠，信誉度高的电热水壶加工工厂，由新阳提供物料，让加工工厂直接生产零部件后，上拉组装出货，贴上新阳的商标就好了。
“但这次的产品不容有失，所以，我的想法是，把其中一票接下来即将上拉的产品撤下来，我们新阳直接生产这批电热水壶，而把下拉的那票货外包出去，这样不就两全其美吗？”
“那，方部你以为我们找哪家工厂为我们新阳代工呢？”
Dona看了看总部工厂的排期，划出了临时下拉的一票货——凑巧也是批不锈钢电热水壶。
是制造电热水壶的专家，又离新阳天舟本部很近的工厂，不是有现成的一家吗？
启明星。
Carey从Dona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吃惊不小。
“方部，真要找他们给我们新阳代工吗？”
“嗯哼！”
“可是，启明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还挖过我们很多人过去，是我们的敌人。”
“做生意，哪有什么敌人？”Dona道，“这次跟启明星合作，是双赢的局面，除非，Carey你能找到比启明星更适合作为我们这次代工的供应商。”
Carey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连连摇头。
6
陈香接到Dona的电话时，心里有点忐忑。
Dona没有明说找自己是什么事，陈香猜了几次，都否决了，或许Dona只是单纯想跟自己叙旧呢？
带着这样的事情，陈香在鹿意咖啡馆见到了Dona。
Dona面带笑意，这让陈香松了口气。
她记得，她曾经挖了不少人过档启明星，不过那时候Dona还没有在新阳工作，两人并不是竞争对手，所以，Dona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介怀吧？
“其实呢，我今天来，是有求于你的？”
“我？”
陈香不太相信。
“生活上还是工作上？”
“工作上！”
陈香忍不住笑了，把咖啡杯放了下来，“你是开玩笑吧？Dona，你们新阳会有求于我们启明星？”
“是的，我们手头上接了一张订单，是不锈钢电热水壶的，交期比较紧，但我们新阳每个工业园的排期都满了，做不过来，所以……”
“你想把那张订单外包给我们？”陈香马上猜到了Dona的用意。
Dona点点头，“这票货大概有4000PCS，如果你们愿意做，我们可以进一步协商单价跟费用。”
“那，你这是打算把我们纳入你们合作的供应商范畴吗？”
“如果能成事，那当然好。”Dona笑了，“我们新阳的单也有自己吃不完的时候，如果启明星愿意，我们新阳不拒绝跟你们继续合作。”
陈香思忖了一会儿，点头，“能迟点回复你吗？”
“没问题。”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才别过。
回到启明星市场部之后，陈香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吕宗泽应了声进来后，才敢推开门。
吕宗泽手里抓着一份文件与冯小海正坐在茶几两边谈着什么，陈香一眼便看到了茶几上散落的几张文件，上面偌大的精简两个字刺痛了陈香的眼睛。
“Ada，什么事？”
“有票订单，我需要跟吕总你先确定一下。”
“订单？能谈回来就是好事。”吕宗泽示意冯小海可以了，冯小海收起了茶几上的文件，默默离开了。
“只是，这票订单，是新阳那边的。”
吕宗泽听到新阳的名字，表情一下变了：“你说什么？”
陈香把与Dona会面时谈的订单数跟吕宗泽说了，补充：“如果我们成为新阳的次级供应商的话，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吕宗泽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文件扔到茶几上，吓了陈香一跳。
“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吕总？”
“你没本事把单给我谈回来，却低声下气去跟新阳求单？”吕宗泽怒道，“我们启明星缺他们那点单吗？”
“吕总，这没什么求不求的，大家都是基于利益关系的合作方，我们启明星现在单少，要是能跟新阳合作成功的话，不是等于多了一个长期稳定的客户吗？”陈香不甘示弱地反驳。
“去他妈的客户。”吕宗泽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在陈香面前戳了戳：“启明星不稀罕有新阳这个客户。”
“吕总。”
“滚，我们启明星不做新阳的生意。”吕宗泽吼，“把那个红河也给我从供应商里删掉。”
“吕总，明明大家都在想开发新客户，现在是新阳主动要跟我们合作，多少企业都想跟他们合作，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我们启明星不屑跟他们合作。你要想跟新阳做生意，你就给我滚出启明星。”吕宗泽激动得脸色涨红。
陈香摇了摇头，“吕总，你是对新阳有成见。”
“有成见又怎么了？他妈的谁规定我不能对谁谁有成见了？”吕宗泽瞪圆了眼睛，“我也可以对你有成见，知道吗？Ada？”
“吕总，我知道，新阳的发展太出乎我们意料，现在跟以前启明星的次级供应商合作是很委曲求全，可是，在目前的环境下，不是应该以生存下来为优先吗？”陈香问，“不管用任何手段，被人鄙视也好，被人嘲笑也好，只有获得了收益，将整个厂子撑下来了，在市场好转的时候，我们才可以重新振作，还能有资本有底气跟新阳继续对抗，也还能有追上的希望，但要在这个时候倒下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启明星要倒下了？胡说八道。”
“如果不是不行了，那你跟冯总，何必又要开始拟定精简人员的策划案呢？”陈香看着吕宗泽，有点伤心，“吕总，接受与新阳合作，起码我们还多了一张订单，多了一个新客户，我们也始终有跟海尔，跟美的合作不是吗？就当做启明星的国内客户又多了一个，不可以吗？”
“不可以。”吕宗泽斩钉截铁。
“吕总。”陈香绝望了，“这世上，没有多少企业家，会跟钱过不去的。”
“那我就做第一个跟钱过不去的。”吕宗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Ada，我知道你也是为启明星好，但我绝对不会跟新阳合作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陈香心灰意冷，不再言语。
7
Dona这边也收到了陈香的回复，很惊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们内部开会探讨过了，接下你们这张单的话，估计我们自己的排期变动太大，影响生产，所以就不考虑接了。”陈香说着，擦了擦眼角，“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抱歉，Dona。”
“没事，Ada，麻烦你了。”
陈香放下手机的时候，刚好Niki走进她的办公室，看她眼红红的，不由得问了一句：“陈部，你没事吧？”
“Niki啊，正好，我有事找你。”陈香摇摇头，想起了自己在总裁办公室看到的那份精简机构的策划案，忍不住透过玻璃窗望向了市场部的各个员工，许久，才把视线收了回来，看Niki还站着，示意她坐下：“有件事，希望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
“今年年底，或许会有一波裁员计划，如果我没有猜错，或许是按照业绩与资历来拟定名单的，我希望你尽可能在年底之前，冲一冲业绩。”
Niki表情一滞，而后缓缓点点头。
这是，提前跟她通风报信吗？
就是说，自己是第一批考虑进裁员名单的？
Niki坐在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而后苦笑，觉得嘴里酸涩极了。
第一次启明星裁员，因为自己的站位问题，是有被裁风险的一批，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如今自己站位在吕家人那边，依然是有被裁风险的一批。
这可真是太好了。
是要冲一冲业务量，争取拿到好的业绩呢？还是说，现在马上辞职走人呢？
离开了启明星，还能回到哪里？
Niki拿起手机，翻了翻，翻到了与Dona的微信聊天记录上，手指停了下来。
回新阳吗？
Niki想了想这些年的工作经历，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后，Niki看了看买下才几年的两房两厅，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抽屉，翻出几本银行账簿跟几张银行卡，看了看账簿里的数额，再在心里默算了一遍，把东西又都塞进了抽屉，松了口气。
反正房子有了，钱也不缺，裁就裁吧，老娘辛苦了那么多年，不陪你们玩了！
随后，Niki很快递交了辞职申请书，陈香看了一眼，没有客气话，也没有挽留，收下了，随口问了一句：“打算回甜水镇吗？”
“我这把年纪的单身老女人，回甜水镇不怕被那些思想保守的老家伙们用口水唾沫淹死？”Niki道，“我就留在天舟，谁也不会管我是单身还是已婚，过得开开心心地不好吗？”
陈香笑了笑。
“那行，工作交接方面？”
“你放心，我都会交给Charles！”
在办好离职那一天，Niki给Dona也打了个电话。
这天夜里，Niki跟Dona在一家日料店的包厢里吃了个痛快，边喝着清酒边聊着往事，感慨万千。
“真是可惜，Dona，你回新阳的时候我走了，要不然，我现在肯定是你手下的得力骨干。”
“现在也不迟啊！”Dona道，“我们新阳正是扩大期，很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的业务老手。”
Niki摇摇头，“现在不行，当初我跟启明星签约的时候，有防不正当竞争的条款，说三年内不得去竞争对手公司就职啊！”
“三年？他们还真敢。有赔付吗？”
Niki摇摇头，“怎么可能？启明星裁员可是用最肮脏的手段逼你自动辞职离开的，就是不想赔钱，你以为他们还会给已经离开的人支付额外的工资吗？还是三年？”
“那协议不成立，你可以直接就职，他们要为难你，你去劳动局一告一个准。”
“啊，算了，我也不想这么快就职，休息几年也是好的。”Niki吸了吸鼻子，“毕竟是我当初第一家工作的公司啊，有感情的。”
“资本家可不跟你谈感情。”
“你也是资本家了吧？你谈感情吗？”
“不谈。”
“就喜欢你坦白，不像吕宗泽跟那个陈香裁员不给钱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Dona笑了。
“他们还以为自己跟你们新阳是竞争对手呢！净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看看你们公司的规模，再看看他们的规模，你们会把他们当竞争对手吗？”
“好啦，那也是我工作的第一家公司啦！”Dona忍不住劝Niki嘴上留情。
Niki倒了一杯清酒一口喝完了，“就是因为是第一家公司，所以才恨铁不成钢啊！烂泥，废铁！”
Dona听Niki发了一通牢骚。
“不过说实在的，我当初也没想过会从事外贸这一行的，听说有一家工厂是自己老家人开的，自己又刚毕业不好找工作，就去应聘了。”Niki道，“那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04年，你进来后，最基础的跟单、订仓什么的，都是我教会你的。”
“对，要不是你跟刘部，我也不会学到那么多东西。”Niki叹了口气，“04年啊，天呀，一眨眼距离今年都十五年了，我都奔四了。”
“不怕啊，四字出头还是年轻人。”
“谁说的？”
“联合国啊！”
Niki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Dona你年纪比我大，你这个四字头的年轻人。”
Dona也忍俊不禁：“那你说我是资本家嘛，四字头的资本家很年轻好不好？”
“好，好。”Niki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不是我说，现在这个时代啊，很多我们这种年纪的女人还是很年轻的，比一些明星艺人什么的状态都要好，走在街上，很多小年轻叫我小姐姐呢！”
“是，是！”Dona点头，“真不来新阳帮我吗？”
“帮，不过，我这十几年啊，都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来没享受过双休跟朝九晚五，所以趁现在辞职，想先过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轻松一下，再考虑回归职场。”
“不怕我到时候嫌弃你贬值，不请你了？”Dona开玩笑地问。
“Dona，咱俩谁跟谁啊？”Niki撒娇。
“别忘了我说过的，资本家不讲感情的。”Dona一本正经。
“切，你不请，我自己创业，做个自媒体，开个店什么的。”Niki翻白眼，“天大地大，饿不死我。”
“行啦，我就怕你到时候不愿意回来帮我了。”
“那还差不多。”Niki笑了，看看吃得差不多了，把一份折起来的文件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了Dona。
Dona看一眼，纸上都是手写的公司名与人名以及联系方式，愣了。
“算是我当年离开新阳时的帐，把亏欠的都给你们补上吧。”
Dona没吭声，将那份文件收了起来。
后来，为了生产俄罗斯政要的那一票电热水壶而从排期挪下来的那票订单，最终交由了最近收购的红河工厂，并由总部派出检测人员以及工程师，指导着红河工厂的操作工按标准流程操作，一并对新收购的子公司进行技术指导以及员工培训。
另一方面，这2000PCS的电热水壶在出货的第三方检验之前，新阳自己就施行全检验货，务必确保每一个电热水壶的质量都达到标准样品之上。
当这票货装箱顺利运往机场时，Dona与夏一爻均松了口气。
“Dona，你说，那位大官对我们的产品会不会满意呢？”夏一爻问。
“一爻，要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Dona说。
“那是。”夏一爻点头，“不是我吹，我们新阳的产品可不是盖的。”
Dona笑笑，不语。
“你说，那位是大官啊，他拿咱们的壶当礼物送人，那对象应该也是政要同僚吧？会不会也送普京一个呢？”夏一爻异想天开，“要普京总统也用上我们的水壶，那可真不得了了！”
“我们又不能跟踪每个壶最终都送到谁手上了，别瞎想了。”Dona笑出声来，“接下来我得去义乌那边，这里就交给你了，一爻。”
“没问题，去吧！”夏一爻跟Dona道别，看着她钻进车里，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新阳可真是太幸运了，有这么多人支持，为着她的发展出谋划策，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企业？
夏一爻想想就心情澎湃。
8
Dona开着车，在前往义乌的路上。
她看着沿途一晃而过的风景，心头微微有点焦虑。
这一次，去义乌，不仅仅是为了新阳的业务，也为了青牛。
昨天夜里，她接到了Apple的电话，哭诉青牛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自从得知刺伤刘庆安的凶犯是陈天元与李智后，青牛反应很大，从那天起就恨上了陈天元跟李智，整天生意不做，不搭理店铺，而是在外头不知道干些什么。
Apple第一次找她求助，她才知道，原来青牛是认识陈天元跟李智的。
那又怎么样呢？
陈天元她也认识，在启明星的时候，她请车外出，有几次都是陈天元开的车。
至于说李智在他们店里工作过，那个时候青牛也不知道李智后来会做出伤害刘庆安的事吧？
这事，压根儿不怪青牛，怎么他就爱把所有的过错都揽身上去了？
Dona想起了丈夫，眼眶泛红。
她也恨死了刺伤丈夫的陈天元跟李智，如果可以，她也恨不得自己亲手找到他们动手杀了他们，可是，连警察都没抓到的人，青牛怎么就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他们的下落呢？
抛下Apple、抛下美美跟小牛不管，青牛这算是在干什么？
Dona抵达青牛家的时候，开门的是青牛。
“Dona，你来了？”青牛一脸倦容，憔悴了许多。
以前青牛也在外头奔波，为着生意，虽然忙碌却精神抖擞，荣光焕发，但这一两年，同样在外头东奔西跑，青牛的精神气一日不如一日。
Dona有点心疼，但在Apple跟青牛一双子女跟前却不好说什么，去厨房帮忙的时候，Apple才告诉她，Dona来之前打了个电话给丈夫，说她要来拜访他们，所以青牛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Dona离开的时候，看Apple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明白地点点头：“青牛哥，这大晚上的，我一个女人过去住的地方不安全，你能送送我吗？”
变得沉默寡言的青牛一愣，看了一眼美美跟小牛，再看着Apple，Apple说：“去吧，这里有我呢！”
青牛默默地跟着Dona来到了楼下，跟着Dona钻进车里，刚要发动车子，Dona伸手制止了他。
“青牛哥！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Apple很担心你，你知道不知道？”
“能干啥？”青牛应，“就去找那两个混账家伙。”
“你都找差不多两年了，找着了吗？”Dona质问，“警方都找不到的人，你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凭自己找到？”
青牛不吭声，好一会儿，才道：“找不到也得找。”
“我也想去找，可是……”Dona一阵哽咽，擦了擦眼角：“可是，我们都是有家的人了，有孩子得照顾着，你看看你，这些年，你就顾着找人，把家里人都冷落了，你是不知道，Apple多担心你。”
“我就出去找个人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你一去不回，担心你出事。那帮犯人都是亡命之徒，我听说，我们李部的小舅子，也可能也已经被他们杀了，万一，你真找到了他们，你一个人对付得了他们吗？”Dona问，“你要真出事了，就打算丢下Apple不管了？也丢下美美跟小牛不管了？”
青牛抹了抹下巴。
“美美才多少岁？特别是小牛，今年才七岁，你是打算让他们没了父亲是不是？”
“不是，Dona，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如果你以后还这么莽撞的话，我这就去跟美美跟小牛说，以后，别指望爸爸了。”
“Dona！”
“你压根儿没考虑过Apple跟美美小牛的感受！”Dona说着，眼睛渐渐湿润了，“你不知道，我多希望塔塔一直有爸爸照顾，而小云，连见自己爸爸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你希望美美跟小云也像他们那样吗？”
“Dona，是我错了！我改，马上改，行吧？”青牛看Dona哭了起来，束手无策。
“你不知道，我多想Andy没有出事，像你跟Apple一样，一家四口快快乐乐的。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青牛鼻子一酸，心里喃喃，Dona啊，你不知道。
你们都不知道！
要是，当初自己没有怂恿陈天元去启明星就好了。
如果陈天元不去启明星，那陈天元或许就不会针对安仔，那安仔，也不会出事吧？
9
青牛是在刚到南边跑工地的时候认识陈天元的。
那时候跟着工程队搞工地施工，又苦又累，还赚不了几个钱，到天舟的时候，在街道上碰见有人斗殴，见是两个男人在揍一个小年轻，青牛见义勇为了一次，救下了被人揍得厉害的李智。
等那两人散去了，青牛的脸上也挂了花，他踢了一脚摔在地上的李智，问：“喂，兄弟，死了没有？”
“死……死不了，还……有口气！”李智在地上爬了两下，爬不起来，青牛弯腰把他扶了起来：“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让他们把你往死里打？”
“哎哟，哎呦，麻烦你，大哥，先把我送进卫生所。”
青牛与李智到卫生所开了药酒简单包扎了一下，青牛又把李智送回了家，两人自我介绍后，青牛才知道李智绰号猴子，他之所以挨揍，是因为他扒了刚才那两个男人的钱包。
“你看看你，就是吃不了苦吧？”青牛摇头，“年纪轻轻地不学好，净走歪路。”
“哎，谁说我吃不了苦了？”李智指着自己脸上的伤道：“我这不是挺能挨揍的嘛！”
青牛啧了一声，起身要走，被李智叫住了：“青牛哥，你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不了，看你这张苦巴巴的脸，没胃口。”
后来，李智不知怎么地，找到了青牛施工的工地，看着戴着安全帽青牛，李智咧嘴就笑了：“哎呦，青牛哥，看不出来，你还真能吃苦啊！”
青牛瞅了李智一眼，一脸嫌弃：“去去去。”
李智不去，就在工地上呆下来，工程队正缺人，李智说要做临工，就让他呆下了，但活确实重，没做两天，李智叫着受不了，又跑了。
青牛在见到李智，是在半个月后，在街上看他脸上又添了新伤，还耷拉着头，听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训斥着，以为他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刚想走开，又不忍，走了过去：“猴子！”
李智这才看到了他，见青牛走过来，那垂在腿上的手连连摆手，让他别瞎掺和，但青牛早走到他们这边了。
“这位先生，这小伙也是不得已才干这种勾当的，你看他还年轻，就放他一码吧！”
那高高壮壮的男人正是陈天元。
他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劝阻自己，一脸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元哥，他，他是我一朋友，啥都不知道。”
李智这么一说，青牛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感情，这家伙是猴子走上岔路的大哥？
“那你这就不对了，小伙子干啥不好，教坏年轻人做偷鸡摸狗的事？”
“你说什么？”陈天元怒了，推了青牛一把，幸亏青牛壮实，岿然不动。
“我说……”
“啊没什么没什么，青牛哥，别说了。”猴子打断了青牛的话，赶紧站到了两人中间，赔笑：“元哥，是青牛哥误会了。”
“我没误会，他是不是唆使你去做小偷了？”青牛坚持。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唆使吗？我这是指条财路给他们，不然他们靠什么吃饭？”
“教坏年轻人还有理了你？”
“你妨碍人发达也很了不起啊？”
即使猴子挡在两人中间，青牛跟陈天元还是当场干了一架，不分输赢。
事后猴子好说歹说劝走了青牛，再回到陈天元这边的时候，陈天元啐了一口血水：“那家伙行啊，是干架的好手，什么来历？”
“外省人，工地的搬砖工人，上次我被揍，救过我一回，就这么一回……”
“那行啊，还挺讲义气的。”陈天元摸了摸红肿的下巴，“你把那家伙拉进来。”
“元哥，人家怕不愿意。”
“你不说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陈天元白了李智一眼，“跟他说，搬砖赚不了几块钱，我们做的是一票大买卖，一票下来分个大几百，够他跑几个工地了。”
李智不敢违逆陈天元，第二天就又去工地找青牛了。
10
青牛一看李智出现就没好脸色。
他曾经劝了李智几次，看他执迷不悟，压根儿不想走回正途，决定不管他了，哪里想到李智还会回来找他，并且是想把他拉拢进他们那个不法团伙呢。
李智嘿嘿地笑，在青牛休息时又是斟茶递水，又是点烟抹汗，那亲热劲儿让青牛心里膈得慌，问：“你这是怎么了？啊，猴子？”
“没事，就是看你干这个活，累，又赚不了几个钱，心疼你。”李智说道。
青牛瞪了他一眼：“去去去，谁干活不累啊？我又没啥文化，能找到活干不容易，你以为像你啊！”
“哎，这世上还真有人干活不累的。”
李智说着，把一些靠着不光明手段发家致富的例子给青牛说了一顿，看把听得青牛一愣一愣的，话锋一转：“你知道吗，其实啊，在天舟也有一些家伙，就靠阴谋诡计在天天赚大钱的。”
“哪些家伙？你那位元哥？”
“才不是。”李智神神秘秘地，说起了天舟的一个走私团伙的事来了。
天舟靠海，是个港口城市，当时天舟的很多货物以及商品奇缺，都是从外边——比如台湾，香港等地进口过来的，而有一个走私团伙利用天舟港口的天时地利，逃避关税后将一些廉价产品从外头运过来，在内陆高价售出赚了一笔又一笔的钱。
“我们跟着元哥呢，就是混这口饭吃的。”
青牛当时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但看李智是偷鸡摸狗之辈，那陈天元也不像是善茬，估计这种买卖肯定也不是好家伙，鄙夷：“所以你们也是走私犯？”
“哪儿呢？”李智再度嘿嘿笑了起来。
他们并不是走私犯，但是走私犯的天敌。
陈天元掌握走私集团的行踪后，总是纠结包括李智在内的一些混混，去劫这些走私团伙的商品。
“你们这是黑吃黑啊？”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这是劫富济贫嘛！”
“劫富济贫？你们接济过哪些穷人啊？”
“我们啊！”李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们不就是穷人吗？那些人赚的也不是什么正当的钱，我们插一脚有什么关系的？刚好我们也是帮穷鬼，自然先接济了我们，再接济了我们那些穷鬼亲戚，有余力再接济其他亲人嘛！”
看李智一脸嘿嘿的坏笑，青牛冷哼，没作声。
“怎么样？青牛哥，你对我们的生意有没有兴趣？有的话我可以让元哥把你的份算上。”
“那种生意我做不了，算了！”
“哎，青牛哥，你别看不起我们的生意嘛，那可是一本万利，比你搬砖还赚不了几个钱容易多了。”
“你们就不怕丢了货的人来找麻烦？”
“他们哪里敢啊？自己的货就不干净，再说，我们也不是将他们的货全清了，也就是拿走一部分而已嘛，极小的一部分。”李智道，“我们是君子，君子取财有道，不会失了彼此的脸面。”
“哼。”
“你不知道，有一次，有个走私团伙发现了元哥带我们干的买卖，不但没揍我们，还多送了一批货给元哥，想让元哥做他们的护镖呢，好家伙。”李智一兴奋，拿元哥的光荣事迹出来炫耀，“现在啊，那个走私团伙每次收货，都会叫元哥喊我们过去呢？”
“为什么啊？”
“嘿嘿，因为他们这一行，敌人多啊，白道的黑道的，都想劫富济贫，叫我们去护场子啊！”
青牛愣了，许久，才道：“政府不管吗？”
李智只嘿嘿地笑，不解释，推了推青牛的胳膊：“青牛哥，像我们这些小弟，一般一票货能有五百到上千块，你有兴趣的时候随时找我，我给你做介绍。”
五百到上千？
青牛听到这个数字，吃了一惊。
还真他妈的赚钱。
青牛有点心动了。
11
后来，在工程队离开这个工地之前，李智又来找了青牛一趟，青牛看看兜里不到三百块的工钱，咬咬牙，看着李智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买卖，真的不会被抓吗？”
“青牛哥，只要我们机灵，谁能抓到我们？”
于是，青牛没跟工程队走，而是跟着李智，去见了陈天元。
陈天元见到青牛，笑了笑，给他一捶，没说什么。
那天之后，青牛就算也是陈天元团伙里的一员了，吃住都在李智家，只等陈天元通知才集合出动，而在没大票买卖之前，那李智在家呆久了没事做，就会手痒，到街上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青牛虽然看不惯，但忍下了，没吭声。
第一次到港口做买卖，就是之前李智说的，一帮走私犯让陈天元他们带人去护场子。
青牛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心里还有点害怕，也有点顾虑，结果到现场后，才发现人家只是要他们在装货的时候，充当保安在一旁候着，不够人手还让他们帮忙搭一把，而后从海关把货运走的时候，他们的人在前面，陈天元带来的人在后面，进了城区就分道扬镳了。
就是这么简单。
这让青牛简直怀疑自己不过就是去港口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第二天，陈天元就到了李智家来，将一摞钱递给李智，让他去分给其他人后，自己则坐到了青牛对面，喝了口茶，问：“是不是觉得我们的钱赚得容易？”
青牛不吭声。
虽然他是跟着陈天元干活了，但他还是不愿意跟陈天元深交。
他在工地上跑了这么多年，也懂得了看脸识人，这陈天元一看就是个棘手的性格，阴险，狡诈，这一刻跟你是兄弟，下一刻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放心吧，青牛，跟着我干，总不会亏了你的。”陈天元说着，把另一摞钱放到了青牛面前：“比起那些大贪大恶之人，我们这些只不过是小打小闹，都是社会人，出来混口饭吃，谁都不容易。”
陈天元走后，青牛把他给自己留下的钱数了数，居然有一千五。
他妈的这钱还真是来得容易。
青牛心里一阵狂喜。
等李智分完钱回来，看青牛脸色不错，笑了：“青牛哥，怎么样？”
青牛没说话，好久，才道：“你小子不是说最近有家酒馆的菜很好吃吗？今天我请，出去吃一顿。”
“好哇！”李智笑嘻嘻地拍掌。
后来，青牛才知道，李智他们每人分了五百块，自己一个新人，陈天元却给自己一千五，足足多了两倍？
是想着能收买人心吗？
不管如何，青牛心里总算对陈天元生出了一丝好感：“我说，猴子，最近我得回老家一趟，你帮我跟陈天元说一句。”
“好啊！”
青牛这一趟回老家，回得风风光光的，再回来天舟，就不跑工程队了，专门等着接陈天元的活。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经历了李智所说的劫富济贫，也经历了在做保安时，被别的同行跳出来劫货而卷入斗殴之中，更学会了顺手牵牛，以及敲诈勒索。
在他越陷越深的时候，国家开始严打，开始将走私犯罪团伙一一击溃，同时对城里的不法活动严惩不贷，他们这伙人也慢慢溃散。
而他，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刘庆安适时地出现，估计早已经滑落深渊。
“没事啦，我们不犯大错，犯些小错又不会吃牢饭。”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道理？”刘庆安急了，跟青牛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办厂子吧？我们现在正缺人手。”
“我考虑考虑。”
“什么考虑考虑？你知道吗？现在很多人都在趁着这大好的时机做生意，外贸可是能赚大钱的买卖，你不跟着我干，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行啊，我就说会考虑嘛！”青牛看着刘庆安，问，“那，那吕什么是哪里人？”
“甜水镇人，怎么了？”
“哎，他是安仔你的合伙人，我去打听一下他的情况，看他这个人牢不牢靠。”
那一年是1999年，也是刘庆安与吕宗泽合伙正式创业的第一年，青牛真的去了一趟甜水镇，他到达甜水镇当天，还特意给刘庆安挂了一个电话，问吕宗泽长啥样的。
当时，青牛并不仅仅是去看吕宗泽这个人牢靠不牢靠的，而是从刘庆安口里知道了，那建厂的资金全都是出自吕宗泽之手，他猜想这个吕宗泽肯定很有钱，所以想事先去踩点，说不定敲诈一笔。
可是，在见到吕宗泽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那就是将来要跟安仔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要是敲诈他，安仔知道了后，一定不会放过他吧！
这种干大事的人，万一有个纰漏，安仔不要国企稳定的工作也要创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就都泡汤了。
所以，青牛没再存这个心了。
也正好，趁这个时机，好好洗心革面，转行干点正当生意！
在刘庆安的提点下，再加上当时天舟开始抓捕从事过不法行为的非凡之徒，于是他跑到了义乌——据说义乌是小生意的天堂，当时的外贸那么兴盛，随便会捣弄的人都能赚到钱。
青牛头脑灵活，很快就有样学样地干了起来，不懂的地方还能打电话直接问安仔，青牛生意人的经历，就这么开始了。
在逃亡义乌之前，在李智家里，陈天元大发牢骚，说什么时不与他之类的屁话，青牛冷哼了一声，惹恼了陈天元：“我说你冷笑个什么劲？你们一群人这些年过得这么快活，还不都是靠我的？有什么本事嘲笑我啊？”
陈天元心情不好，说着就用脚踢翻了一张椅子。
“有能耐，就算是杀了人，也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活得好好的，你现在不过就是越个货而已，国家一管束，你就没辙了，算什么本事？”
陈天元听这话，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没把青牛整个拎起来：“你在说谁啊？”
青牛不吭声了。
“喂？哑巴了？你这家伙……”
“元哥，青牛哥，两位大哥，别吵了！”李智看看陈天元，看看青牛，求饶：“这是我家，你们这么吵，左邻右舍会有意见的。”
陈天元也冷哼一声，丢下了青牛。
青牛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陈天元落魄的模样，又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确实靠着他赚了不少，虽然都是不义之财，但说到底自己靠着这些钱做成了很多事，有点同情他，又有点可怜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真有本事，你去启明星啊，那里的老总也是干大事的人，说不定臭味相投就提携你了！”
陈天元白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而第二天，青牛也动身去义乌，李智恋恋不舍：“青牛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我能去探望你吗？”
青牛看了李智一眼，“你能保守秘密吗？”
“能啊！”
青牛想了想，对李智说：“我也能。”
“切。”
“要你以后遇上麻烦了，再打我电话。”
后来，青牛才从李智口中得知，那陈天元还当真混进启明星去了。
陈天元为什么要刺伤刘庆安？还不是因为那个吕宗泽！
如果当时他没有多嘴，那陈天元就不会有去启明星的念头，如果陈天元不去启明星，那他就不会跟吕宗泽勾结，那就不会发生后来陈天元刺伤刘庆安的事情！
“等等，我不明白！”Dona听着青牛忏悔般的历数往事，糊涂了：“为什么说陈天元跟吕总勾结了？”
青牛看着方向盘，低下头去。
“陈天元与李智，犯下的不是连环伤人案吗？他们刺伤Andy，不过是因为那是他们随机选择的第一位受害人吧？”Dona惊奇，“青牛哥，你是在说，陈天元刺伤Andy，是故意的？”
青牛不语。
“为什么，青牛哥你会觉得，吕总跟陈天元会臭味相投呢？”
12
青牛没有回答Dona的一系列疑问，Dona后来是带着解不开的疑惑走的。
Dona走后，青牛看着自己美满的一家子，笑了起来，当小牛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红红的。
“青牛？”
Apple看青牛表情不对，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我，是恨自己没用。”青牛说着，强颜欢笑，“像我这么没用的人，却有这么好的妻子，有美美，有小牛，而安仔那么好人，却……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青牛！”Apple心疼地抱住了青牛：“你胡说什么？你才不是没用的人呢！”
“明明安仔应该比我更值得幸福的，可他却偏偏走了！”青牛说，“我只是想要找到杀害他的人，还给他一个公道。”
“爸爸，别哭！”小牛抬起头，看着大滴大滴眼泪掉落下来，伸手去接：“爸爸，别哭啦，我给你玩我的汽车，请你吃零食，好不好？”
“好，好！”
这以后，青牛不再一打听到什么风声就跑外面去了，而是跟之前一样，本本分分地经营着自己创下来的那盘生意。
一个月后，青牛带着一家人到了天舟，跟Dona一家欢聚。
两家人在海边恰好遇见了李泰明一家，三家人在海边开烧烤Party的时候，Dona笑着跟李泰明介绍，青牛是刘庆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李泰明很热情地跟青牛握了握手：“我知道，Andy跟我们提起过，他有一位过命的兄弟，就是你啊，幸会幸会。”
青牛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当大家说烧烤的肉不够吃的时候，青牛自告奋勇去买，驾驶上车子离开了海滨。
“青牛哥一个人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放心吧，他最近状态好多了！”Apple笑，“多亏了Dona你帮我说了他！”
Dona笑笑，没说话。
青牛驾着车子，鬼使神差地往回一直开，直到看到了红棉天桥，他看了看那家士多店，慢慢从岔路开进去，停了下来。
在士多店买了几瓶水，趁士多店老板拿水的时候，一直朝隔壁的兴荣建材店里望。
“怎么？阿生你是有需要买他家的材料吗？”士多店老板问，“进他店里去看看嘛！”
“啊，我说，老板，他们家不是有个儿子吗？”
“是啊，叫阿博的，可孝顺了，一有空就到店里帮忙！”士多店老板点头。
“怎么今天不见他呢？”
“哎，人家去年大学毕业到公司去上班，当然不会天天有空了！”
青牛用微信支付完，接过士多店老板递给他的水，笑了笑：“谢了啊！”
青牛把水拿进了车里，才打开车门钻进去，就看到士多店的孙老板走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一低头，而后把车慢慢地开回路上，很快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