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整旗鼓
1
摇篮里，是一张肉呼呼的小脸，闭着眼睛，吮着手指。
Dona轻轻地拉了拉被子，而后将帽子压下来，盖住了婴儿的头部，这才蹑手蹑脚地收拾着摇篮周围丢了一地的毛绒玩具。
“阿妍，小云睡着了？”
Dona看着母亲，点点头。
在刘庆安死后没多久，Dona发现自己竟然怀上了。
是因为刘庆安说想再要一个孩子，所以他们才没有刻意避孕的，但得知自己再次怀孕的消息时，Dona还是愣了，而后没有半点犹豫，她就决定把这孩子生下来。
刘庆安想要第二个孩子，还说，要给塔塔生个弟弟或者是妹妹。
这是他在世时的愿望，她想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Dona看着摇篮里女儿的那张脸，鼻子一酸。
明明说好了，等她再生了宝宝，他会在身边照顾自己照顾宝宝的，结果呢？
Dona眼眶红了，深深呼了好大一口气，才擦了擦眼角，“妈，你帮我看着小云，我去公司一趟。”
“放心吧！”母亲应了下来，“你在外头当心点儿！”
Dona点点头。
今年，韩国很多公司撤出了中国，L企业受此牵连，业绩惨淡，也决定结业退出这个市场。Dona等在华员工被辞退，这些天陆陆续续回公司协议赔偿，办理离职手续。
在拿到一笔可观的赔偿后，Dona正式离开了工作六年多的公司，成为了失业人员。
这下可以安心陪着小云，等哺乳期过了再做打算吧！
Dona在生塔塔的时候，为了不听闲言碎语，也为了有父母照顾，所以才跑到乡下去，现在不跑乡下，就直接请父母回来照顾自己，原本刘庆安为了让亲戚探访时够用买的房子，也派上了用场。
除了照顾小云，Dona还得照顾已经上四年级的塔塔。
幸亏塔塔懂事，也很聪明，功课一直不错，回来后还会帮着妈妈照顾妹妹，根本是个模范儿子，压根儿不用Dona操心。
2
周末的时候，李泰明来看望Dona一家。
自从刘庆安死后，李泰明与夏一爻就经常来看望Dona跟塔塔，平时新阳有什么员工活动，也邀请Dona跟塔塔出席，更别说私底下三家人会一起带着孩子组织活动。
Dona生下刘庆安的遗腹子，他俩一个张罗了满月酒，一个准备今年准备周岁宴，抢着做小云的义父。
因此，塔塔跟他们两家小孩的关系也很亲近。
“阿明，怎么不见你带小虎来跟塔塔玩儿呢？”Dona看只有李泰明一个人，问。
“哎，被他妈妈盯着做功课呢，要准备升中考，估计有段时间不能来了。”李泰明说，“就跟去年一爻哥的女儿闭关准备高考一个样。”
Dona笑了，“那也好，专心备考，成绩好了，能选个好学校。”
“那，你跟塔塔这个周末也要去喝一爻哥女儿的满月酒吧？”
Dona点头称是。
去年，夏一爻在大女儿参加完高考后，跟妻子离婚了，半年后再娶，今年现妻给他生了孩子，也是个女儿。
这个周末小女儿满一个月，夏一爻出了喜帖让亲朋好友参加满月酒席。
李泰明已经知道L企业退出中国市场结业关闭的事情，因为早在两个月前，L企业就停止了跟新阳的合作。
“L企业不做，有点可惜了！”李泰明道，“这对你影响大吗？”
Dona摇摇头，“刚好，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照顾小云。”
李泰明看了一眼Dona，笑了。
Dona振作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可是，李泰明没有。
他曾经遭遇过比Dona相似的困境。
刺伤刘庆安并直接导致他失去生命的凶犯到现在还没抓到。
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也一直没有被逮捕归案。
父亲李深被害那一年，他不过仅仅20岁，没有独立，也没有什么经济能力，更没有别的出路，在面临噩耗时，对未来的恐惧，压倒了对父亲去世的悲伤。
在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他们这些受害人家属，连停下来对逝去之人表示哀悼的时间也没有。
更没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去追查真相。
对他们来说，活下去，才是首要之选。
所以，那个时候，李泰明脑海里首先想的，是怎么在失去父亲——这家中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之后，怎么让爷爷跟母亲，还有自己活下去。
至少，他不能辍学。
如果当时辍学了，那上了两年的大学就白费了，更不要说大学肄业生跟大学毕业生，在求职市场的天壤之别。
他必须撑到大学毕业，找一份好工作，才能支撑这个家，才能好好养着母亲还有爷爷。
所以，他当时想到的办法，是务必让父亲成为烈士，英雄，拿到尽可能多的抚恤金，再加上平时母亲平时经营水果铺的收入，勉强，足够大学费用与生活费。
刊登父亲新闻的报社，有些是主动找到他的，有些是他主动找上门的，还有一些，是王远杰跟郑冰找的，募捐，也是三个小伙子合计想出来的主意。
凭借着报刊杂志给的稿酬，加上募捐筹到的现金，他才总算摆脱了失去父亲陷入经济困境的窘迫，而安安心心地度过了剩下的两年大学。
或许，消费死去的父亲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情，但在那个时候的李泰明而言，别无选择。
李泰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恐慌，以及在母亲面前，不得不假装坚强，而后每一次在报社里，惴惴不安，深怕被人拒之门外的绝望，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时间回顾那段岁月，脚步不断，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给家人，谋一个好生活，好未来。
如今，算是了吗？
李泰明想起了刘庆安的笑脸，想起了他对他们说：“Think big!”
什么时候，明明只为了果腹才做一份工作的人，也跟着Andy哥一样变得雄心壮志起来，也想要让新阳，变得如Russell Hobbs，像飞利浦，成为历经一个世纪而不倒的中国知名品牌。
Think big。
李泰明又看了一眼Dona，其实，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自从去年被启明星挖角，新阳的销量大部分都依靠国内的市场撑着，出口的业务则靠以及东南亚以及中东市场市场，但欧美市场的出口业务就没甚起色，到底是一次走了三个业务经理，订单量骤减。
Tammie毕竟一开始是做义乌货物出口业务的，欧美市场方面的业务经验不足，许多行业规则不懂，商访客户也没收到良好反馈。
所以李泰明与夏一爻觉得，市场部还是必须请一位大将回来。
请什么人呢？
一必须有能力，二必须对新阳忠诚，否则，若被启明星那么一拉拢就过档的话，那新阳恐怕只会损失更严重。
在他们为难之际，李泰明听说了L企业要撤退的消息，猛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想请Dona回来，接替刘庆安的位置。
他这一提议刚说出来，就遭到了夏一爻的反对。
“不行不行，阿明啊，Dona一个女人，能当我们新阳的部长？”
“你没看启明星也是女人当部长吗？”
“哎，那，人家是有本事，你看看她，前前后后撬走了我们多少人？”夏一爻摇头，“你别以为是师兄的老婆，她就跟师兄一样能干了。”
“你还真别说，以前Dona就跟Andy哥一起干的，她那工作能力，连启明星的钟总都佩服得很，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李泰明道，“Dona算是Andy哥一手带出来的，不仅是他妻子也是他徒弟，况且她在L企业也是能力出众的业务经理，你不想试试看这徒弟能不能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夏一爻依然犹豫。
“一爻哥，现在Dona也是我们新阳的股东，她对我们怎么样？Andy哥走后的这段日子，你也看清楚了吧？”李泰明道，“新阳是Andy哥的心血，她不会不想让我们新阳发展起来的，更不会轻易被人撬走。”
夏一爻看李泰明坚持，退步了：“行，你找她回来，要她能回来，也能把活儿干好的话，那我就服气。”
3
Dona看李泰明频频望向自己，却又不提话头，笑了笑。
“阿明你这次来，不是仅仅是看望塔塔跟小云的吧？是找我有事吗？”
李泰明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Dona一提，他话匣子就打开了，把来意一说，问Dona有没有兴趣。
Dona吃惊不小：“请我回去？”
“对，我们新阳就缺像你这样可以坐镇市场部的人，要不要考虑一下？”李泰明问。
Dona似是依然难以相信，许久没有做声。
“Dona？”
“这，太突然了，能让我点时间吗？”Dona答。
“可以。”
送走李泰明后，Dona的心就莫名激动起来。
新阳的部长？让她去统筹市场部？
新阳现在可是天舟数一数二的家电大公司，即便自己手握新阳的股份，那也是丈夫给的，那是刘庆安打下的一片江山，而现在，新阳的高层让自己去做部长？
她能胜任吗？
她要真去的话，就不能做得比刘庆安差劲吧？
她有这种觉悟吗？
Dona的心情极为矛盾。
她以为眼下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是养育好她跟刘庆安的两个孩子，特别是小云，一岁不到，自己哪抽得身去做满世界跑的部长呢？
可是，这也是个就职的极佳机会，若这一次没有抓紧，或许以后，也没有这么好的选择了？
怎么选？
Dona看着摇篮里睡着的小云，心里犹豫不决，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浮现了几年前，她代表L企业到启明星视察的时候，陈香说的那番话。
“我现在是陈部长了。”
“就以前刘部的位置。要不是你走了，现在我肯定把你晋升为市场部总经理了。”
如果，陈香也能胜任部长的话，为什么她不可以？
Dona心里渐渐涌上了一股不甘心。
“阿妍？”
Dona回头看了一眼母亲，“你们散步回来了？”
“啊，小云怎么样了？”
“没事，还在睡着呢！”
“那我来看着她，你去接塔塔回来吧！”
“哎，好。”
这天晚上，Dona夜不成眠，在半夜感觉到口渴的时候，爬起来在厨房找水喝，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进到门口，她似乎看到了新婚后不久，刘庆安坐在桌前，翻阅着资产文件的时候，谈起新阳未来发展的事。
“哎，那算什么，国外人家做小家电的，动辄就是几十年到一个世纪的老牌子，我们新阳才刚站稳脚跟，以后路还长着呢！”
“想是这么想，可也不敢多想，现在的国际经济形势变幻莫测的，我们只能够尽力做好，最起码，先打好基础嘛！”
她眼里的刘庆安，似乎朝她转过头来，脸上那对未来的新阳憧憬的神情，一览无遗。
干吧！Dona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4
李泰明接到Dona的回复之前，除了忙新阳的日常工作，宣传企划，整合人才资源外，还在跟进两件事。
第一件是筹备第三个工业园。
这是刘庆安生前就已经开始的工作，物色新厂址，扩大生产线，不过后来他意外去世，再加上启明星出手挖走了骨干，流失了不少业务，所以这事不得不暂时搁浅下来。
但建立第三个工业园是誓在必行的大趋势。
即便被启明星扰乱了新阳出口市场的布局，但在他们没办法抗衡的其他市场，新阳的订单量依然不减，再加上如今已经慢慢度过了动乱期，他们自信以新阳产品的质量，输出国外的销量肯定不少。
所以李泰明开始留意在天舟附近的省市，哪里最适合新阳的工业园建成与发展。
新阳已经俨然是个大品牌，靠新阳提高天舟GDP，从新阳征收巨额税收的天舟市经济规划局，对新阳的一举一动都很重视，平时市政府还组织电视台，报社来做主动采访报道，将新阳的事迹列为优秀企业的楷模，还有不少政府机构带一些小公司来参观新阳工业园，学习取经。
当初刘庆安的死就惊动了天舟政府的不少人，例如苏强副市长。
出事后，他还特意跑了一趟新阳工业园，与李泰明与夏一爻会面，当时李泰明与夏一爻就提出不满，苏副市长则一语不发，后来说公安办事不力，一定会督促公安全力侦破这个案子。
结果呢，即便是成立了专案组，却依然没办法找到犯人。
上一年，或许是弥补没能查清楚刘庆安之死的遗憾，天舟市先进企业，先进企业家，杰出青年，所有奖项基本上都花落新阳。
可这有用吗？
所有这些，都不如一个刘庆安管用。
后来苏副市长听说李泰明与夏一爻在物色建立新工业园的地皮，还特意派人过来，毛遂自荐了几块地盘，并且承诺价格优惠，且会尽可能满足新阳的开出的条件。
当然，苏副市长推荐的地皮，还是在天舟辖区内的。
李泰明与夏一爻自然知道苏副市长打的算盘。
要新阳在天舟市区内建立了两个工业园，不说购买地皮成功，苏副市长能有多少获利，单说建成后，那意味着新阳每年的创收double，政府经济上升数据自然好看，那对苏副市长的功绩与履历，也是很好看的。
“这个苏强啊，老狐狸。”夏一爻道，“你真买他推荐的地皮，协议表面上看是很划算，谁知道里头有多少弯弯道道？我们又不差这几个钱，不考虑，不考虑。”
当时李泰明也是这个打算，借口说还没确定，将苏副市长的几块地皮都推了回去。
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在天舟寻觅第三个工业园，但一则，如今建成工业园要考虑很多事情，当地的政策，对企业的扶持，以及，所处城市的未来经济发展趋势。
天舟已经是新阳的总部了，若再把第二个工业园选在天舟，万一天舟市的经济扶持政策有个不利的波动，那岂不是两处遭殃，全军覆没？
所以像在中山建立工业园一样，再找别的地方建立第三个工业园，也可以很大程度上规避这种风险。
再说，以新阳目前的名气跟口碑，无论去到哪个城市，都是奔着给那个城市的政府创收去的，既可以提高经济水平，又可以创造大量的岗位，带动周边其他产业发展，谁会不欢迎新阳呢？
他苏副市长能给的优惠条件，其他市政府给不出吗？
所以在这方面，李泰明压根儿没担心。
他担心的倒是另一件事。
还是杨乔木的事。
5
自从撤回了杨乔木失踪的报案后，接下来每一个月，杨父杨母都会收到儿子寄回来的当地特产，他们一开始以为是杨乔木旅游到哪，就在哪儿给他们两个老人家买特产邮回来，可次数多了，渐渐地就起疑心了。
他们打电话给儿子的手机，却总是无人接听，三个月后变成了停机状态。
这不可能啊，儿子在外头晃悠，手机总得是必需品吧？这年头，谁在家外头不带手机的？而且他能在外面旅游，给他们买礼物，按理说也不会缺钱啊，不至于交不起花费吧？
可手机不通，那东西还是会邮寄回来，那这是什么意思？
乔木赌气不跟他们交流？
但他们可是和和气气地吃完了饯别酒席才走的，他们没跟儿子吵架，儿子也没跟他们闹别扭，凭啥一走就是三个月，连电话都不接一个？微信留言也都不回？
儿子吊儿郎当，也不至于这样吧？
杨父杨母担心起来，把这事跟女儿说了，杨红丽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再去公安局报警吗？
说弟弟失踪了？但他们之前销案了，再去公安局的话，又有不停邮回来的东西证明杨乔木还活着的迹象，人家会不会受理呢？
杨红丽犯难了，把这事告诉了丈夫。
李泰明也觉得杨乔木的行为透着古怪。
“咋办？”
“要不，我还是去找那位赵涛问问？”李泰明道。
“他要不给我们查呢？”
“那……”李泰明搔了搔头，看了一眼妻子：“你觉得能怎么办？”
杨红丽想了想，“还是，我先去找一找乔木？”
“你怎么找？”
“看他最近寄回来的特产是哪个地方的？那特产店总归在吧？我就按那上面的地址找去，问问特产店里的人不就行啦？”杨红丽说。
“那小虎咋办？”
“这段时间，让我爸妈看着他，你负责晚上盯着他做功课，可以吗？”
自从杨乔木离家后，杨红丽看着父母日渐衰老，想要让父母搬来跟他们同住，于是李泰明在城里的高档小区买了一套别墅，一家四口搬进了新房子，还请了工人。
而老杨商店这个时候也已经易手。
杨父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杨红丽不忍年迈的父母再操劳，再加上自从被杨乔木接手后，那商店的生意便一落千丈，杨父想重新跑供货源，但杨红丽看杨父一把老骨头，怕他奔波太劳累，而自己要照看儿子也没空，就劝杨父把老杨商店转让出去，退休过过悠闲的日子。
杨父听从了女儿的意见，退休后曾携老伴回了老家跟大儿子住过一段时间，而后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又回到了天舟，自此过上了怡然的老年生活。
听妻子说让杨父杨母看着儿子，自己去找杨乔木，李泰明也不好阻拦，答应了。
杨乔木最近寄到老杨商店的特产是一套湖笔，由现在商店的老板代收的，看上面的地址，是从上海乌镇寄过来的。
所以杨红丽第二天就飞到了上海乌镇，按照邮寄地址找到了那家卖湖笔的特产店。
一开始店员还以为是客人没有收到快递，还是怎么的，直到杨红丽拿出邮件上的邮寄标签，指着上面的寄件人问：“你们店里寄出快递，都用这种标签吗？”
“是啊，这是我们店里寄出的快递单跟标签都是已经打印好的，客人只要填上收件地址我们就可以代为寄回去了。”店员点头，“是我们的快递出问题了？”
“不是，我想问一下，你们能不能根据这个快递号，帮我查查寄件人是谁呢？”
店员拿过杨红丽手里的标签，按照上面的条形码输入系统查了一下。
“寄件人叫杨乔木，是3月22日寄出的。”
“那个，确定寄件人就是杨乔木吗？”
“那位顾客说自己是杨乔木啊，这标签上面也写着他的名字，难道还有假？”
“哎，不是，我想知道，3月22日那一天，是谁接待杨乔木的？”杨红丽问。
“阿姨，我们这店里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谁记得自己接待过谁啊？”店员说着，把标签还给了杨红丽，“那网络上的快递状态是顺利签收了，你拿个标签来我们店里到底想干嘛呀？”
“小妹妹，你不知道，杨乔木是我弟弟，我是来找他的。”
“那也不关我们特产店的事啊，你找错地方了吧？”
杨红丽没辙，“那，你们店里有没有人听说过，他住在什么酒店呢？”
“阿姨，我说过了，我们连自己每天招待过什么客人都数不过来，这3月22日的事情，都快过去半个月了，谁会记得清楚？”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杨红丽看店员语气不耐烦起来，生起气来，“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店员白了她一眼，“阿姨啊，你一不在我们店里买东西，二来你的疑问我不是帮你解决了吗？你看我们店里那么多人都招待不过来，这样的服务态度还不算好啊？我也不想知道你跟你弟弟发生什么事了，要你真想找人，不是应该去找公安局报警吗？”
杨红丽语塞，悻悻然离开了。
一个人留在乌镇，茫茫人海，杨红丽不知道何从下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所以没呆两天，又飞回了天舟。
回去把情况跟李泰明一说，李泰明想了想：“我还是去问问那位赵警官吧。”
6
赵涛这天刚走出公安局，就看到一个男人朝他招了招手。
赵涛认识这个人，李泰明，甜水镇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走到了李泰明跟前：“李先生。”
“哎，别这么客气，赵警官。”李泰明笑着跟赵涛打了声招呼：“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赵涛笑了。
“是有事要我帮忙吗？”
“赵警官可真聪明。”李泰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听说你也是甜水镇人？就当做是我们两个老乡聚个会，总可以吧？”
“没问题。”赵涛没有推辞，上了李泰明的车。
赵涛已经猜到李泰明请自己吃饭的用意，估计，是为了他的小舅子杨乔木的事。
当初杨父杨母说杨乔木并非失踪时，他就隐隐觉得奇怪。
因为如果是当事人到外地旅游的话，首先不可能跟父母一句话不留就离开的，其次也不可能不回复父母的留言及电话，最后，旅游散心的人，怎么会不带走自己的身份证呢？
联系以上几点，再联系杨乔木那笔凭空多出来的巨款，直觉告诉赵涛，这是有内情。
但有杨乔木寄回来的特产为证，他就算回去跟何警官说，他也不会认为杨乔木是失踪人口，或许会被推断为卷进什么麻烦的事情里才仓皇逃走的，而且，估计还是杨乔木自己招惹来上的。
赵涛毕竟不是给人解决麻烦的，而是查找立案的失踪人口的，再说杨乔木父母都已经让他销案了，所以当时也不得不把这个案子放了下来。
现在看李泰明找上门，他觉得自己的预感，或许对了。
听说赵涛喜欢吃川菜，李泰明特意找了个川菜馆，坐下来就点了夫妻肺片，麻婆豆腐，水煮牛肉，酸菜鱼，跟毛血旺，看李泰明还要继续点，赵涛连连摆手：“够了，李先生，点太多可吃不完。”
“哎，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甜水镇人，你要愿意，叫我一声明哥吧！”
赵涛也不含糊地叫上了：“那，明哥，适可而止啊！”
一听赵涛肯叫自己哥，李泰明喜了，跟赵涛聊起来更得劲了，说起甜水镇的事事物物，滔滔不绝。
“没想到明哥你人在天舟，对甜水镇的这些事都还很了解啊！”赵涛惊讶。
“那是因为我那祖房，不是被烧了吗？……”李泰明正拿着一瓶啤酒往嘴边凑，说到这儿时，停了下来，“最近我找我二舅重建，回去的时候多了，都是听他们说的。”
赵涛点点头，这事他也知道。
李泰明家现在跟吕宗泽家一样，都是甜水镇的名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被人盯着，他周末回家，也听说了。
看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李泰明支支吾吾地开口，想拜托赵涛再找找杨乔木的下落。
赵涛毫不意外，也没说什么。
“小涛啊，你是做这一行的，专业，我相信你能帮得上忙，所以才厚着脸皮再来找你的。”李泰明道，“你就帮帮明哥吧？那额外的花销，我全部支付给你，啊？”
“明哥，那公安系统里半年前立的案子并没有结案。”
“哎？”李泰明愣了。
“虽然当时杨老先生以为杨乔木已经找到了，但我总是觉得怪怪的，而且销案要报案人与失踪人口一起到公安局，确定失踪人口当真是回来了，并且当场拍照记录。”赵涛道，“我一直在等杨老先生领人到公安局找我，但他一直都说杨乔木还在外头，所以我单方面也销不了案的。”
“原来，你们办失踪人口的案子，是这么办的？”
赵涛点点头：“所以明哥，你放心，我会重新调查杨乔木失踪一案的。”
“那，那可真是太好了。”李泰明笑了，“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工作却这么负责，以后大有可为啊！”
“明哥别取笑我了。”赵涛这个时候才有点不好意思，喝着茶，看着李泰明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7
李泰明不知道，赵涛，就是许多年前，卷进他父亲遇害一案的那对表兄弟之一。
赵涛，是当年失去了表弟的那位不到十岁的哥哥。
因为受了这件事的影响，赵涛才定下日后的信念，要做一名警察把表弟找回来，而在大学毕业后考入公安系统，选择失踪人口调查组，也正是这个目的。
表弟小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走失的，这份愧疚，一直压在赵涛心口，多年来不但没有减轻，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愈发沉重。
他深知失踪人口家属的心情，所以才对每一个被报上来的案子，都那么重视，而绝不因为某点半点疏忽，却放走能够找到失踪人口的线索。
对其他案子如此，对杨乔木的案子如此，对当年小北失踪案也是如此。
这些年来，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反反复复回忆着小北失踪当日的经过，将所有信息尽可能还原，并记录了下来，而随着年岁增大，他也渐渐能了解到当时他们牵扯进的另一件凶案大概的全貌。
那一天，原本他跟小北是很高兴地跟一群年龄相仿的伙伴在街心公园玩的，但小北在他们玩到兴头上的时候，在一旁不满地嚷嚷：“哥哥，我们去赛车场玩嘛，哥哥？”
他正跟邻居的小军斗车头斗得难舍难分，大喊了一声：“不去。”
所谓斗车头，就是彼此用自行车的头碰撞，看是谁定在当场，定的时间越长越好，只要定不住，自行车倒了，或者人跳下车了，就是输了。
“哥哥，我就要去赛车场。”
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都在玩这种游戏，而小北年纪小，骑地又是三轮，所以这游戏他没有参与的份。
就在这时，被吵得心烦的小涛望了小北一眼，就是这个时候，小军猛地用车头一撞他，他的自行车的车头一歪，眼看要连人摔下，他赶紧跳了下去。
“哈，小涛，你输了。”
“哥哥，我们去赛车场。”
“都怪你。”小涛瞪了弟弟一眼，然后正了正自行车，又骑了上去：“再来。”
“哥哥？”
“等一下啦！”小涛道，“等我赢了就带你去。”
那之后，小涛热衷于游戏，再没有注意过小北。
他以为小北听自己的话，在一边等着自己，却没想到，小北会一个人骑着三轮去了赛车场。
等他玩心满足，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北不见了。
他不知道那之后玩了多久，也不知道小北走了多久，“小北呢？你们有没有见到小北？”
小伙伴都摇头，“是不是回家了？”
“他刚才不是让你带他去赛车场吗？”
“那，你们能回去帮我看看小北回家没有？我去赛车场找他。”
小涛慌了，骑上自行车飞快地猛蹬。
小北那么小，万一在去赛车场的时候出事了，奶奶非得把自己骂死。
很快，小涛便来到了赛车场，他从工地木棚的缺口进去，没有看到小北的身影，他大叫着小北，绕着工地骑着车转了一圈，当看到地上躺着那个流了一地血的陌生男人时，当即吓得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他颤着双手扶起了自行车，一双眼睛始终向那地上的男人，几次伸脚去蹬那踏板，都用不上劲，最后终于蹬得轮子滚起来了，他才惶恐着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工地。
回到家后，惊魂未定的他被奶奶问起小北，忍不住哭了起来，拼命摇头。
那之后，受到惊吓地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天发生的事情，也害怕家人责怪自己看丢了弟弟，哭了几天，直到警察找上门来。
赵涛想起了往事，心里觉得堵得慌，他拿出了半年以前，他根据杨乔木留下的行程线路图，想了想，拨通了陈宇的电话号码。
8
那件轰动天舟的连续伤人事件，陈宇参与领导专案小组没有及时破获案子捕捉真凶，在专案组解散后，北空区公安局局长被上头的领导批了一顿办事不力，回来后就跟陈宇所在的小队疏远了。
后来，小队队长调走，陈宇便升任了这个刑事小队的队长。
在专案组成立之后，市区内各地布控，寻找灰色长安逸动那辆车子，并投入大量资源，找到每个案发地点附近的交通摄像头，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CCTV视频查看，排除了同样款式的车子后，最终也找到了疑似作案工具的那辆车子。
车子里的两个人，一位司机，一位乘客，其外形都很像红棉天桥那边拍下的两位嫌疑犯，并且，三次作案后，这辆车子的行踪都很相似，最终都在进入东空区的郊外后失踪了踪影。
也就是说，嫌疑犯极有可能潜藏在东空区效外。
在划定了这片区域后，他们也组织人手进行了排查，将车子的相片，以及拍下来的嫌疑犯的外形逐家逐户询问，终于，得知这里有某一户人家有这种车子，并且有目击证人瞥见过与嫌疑犯外形类似的两个人，但名字不详，身份不详。
“就那家。”
目击证人甚至把他们带到了那户人家跟前。
他们敲门得到了回应，一双退休老人住在这里，根据他们解释，这房子平时一直空置，前一段时间他们把房子租了出去，租客据说是儿子的一个朋友，短租了大概两个月左右，所以他们回来后，那租客早走了，所以他们也没见过租客长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开车。
于是，他们联系上了老人的儿子，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朋友，而是儿子贪图高额租金，把空置的房子租给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男人没有跟他表明身份，露面时，也是戴着帽子，说是感冒发烧，戴着口罩。
男人出手阔绰，租两个月却给了一万二租金，老人的儿子觉得反正那房子破旧，父母也不在家，干脆短租出去给男人还能赚个一万二，就答应了。
“那男人长什么样子？”
“不说了他戴着帽子，戴着口罩吗？”
“那多高，是瘦是胖总知道吧？”
“大概，一米八左右，不瘦也不胖，长得很结实。”
“像他吗？”陈宇给老人的儿子展示嫌疑犯的相片，他直点头，“像，好像就是他。”
但再进一步追问租客的信息，那老人的儿子就再也给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了。
“他什么都没给你，你还放心给间房子给他住啊？”
“你们看看这屋子里，有哪件东西是能超过一万二的？”老人的儿子道，“就这房子本身值钱吧？他又偷不走，我怕啥啊？再说，他一开始就给了我五千做预付的定金，有钱赚我干嘛不租？”
看来，这个嫌疑犯是对旁人疑心很重，并且早在两个月就开始策划了这一起连环伤人案了。
既然他已经不租住在这里了，是因为伤人导致死亡，性质升级，导致他收手了？还是他换了居住地点，打算在别处动手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月，时间，一天天过去，那辆肇事车子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嫌疑犯，也没有再度犯案。
案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很明显，凶犯是收手了，或许在第三起案件发生后，就已经逃离了天舟。
陈宇等人松了口气，却又有所不甘。
松了口气是，凶犯不再作案，市区不会再出现受害者，而不甘，自然是没办法抓到这个草菅人命的恶徒。
这一次没有被捕，谁知道以后，那凶犯会不会旧态复萌，一个不称心又出来伤人呢？
专案组解散后，陈宇等人恢复了日常的刑警生活。
这天，他再度接到了一个电话。
“陈宇，陈警官？”
“我是？哪位？”
“我叫赵涛，市公安厅失踪人口调查组的，以前曾经找过你，陈警官还记得吗？”
陈宇想了想，马上想起来了：“是查杨乔木下落的那个？”
“对对，陈警官，今天有空吗？”赵涛连忙道，“我有一些很重要的情报，想跟你汇报一下。”
“什么情报？”
“关于去年连续伤人事件的情报。”
陈宇一听，愣了。
那家伙不是在怀疑杨乔木跟这事有关吧？
如果是的话，那去年他就应该跟自己提了，如果不是，他提供的是什么情报？
9
陈宇如约出现在赵涛面前。
赵涛看着陈宇，许多年前，在家里遇见他跟另外一个老刑警的画面就仿佛在脑海里复苏了。
当时，他并没有跟陈宇多说话，后来是沈城春到房间里来，找自己问明情况的，当时，小小年纪的他因为刚见过那么可怕的事情，再加上小北的失踪，每日，都在家人的质问与斥责中煎熬。
他不敢说出真相，担心自己成为一个丢掉弟弟的坏小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丈，都在生他的气，看起来随时都会不要自己。
他害怕。
是陈宇跟沈城春去过他们家后，他们的态度，才慢慢转变的。
不会恐吓自己再不说怎么回事就不给饭他吃，不给水他喝，也不会生气说他没有看好表弟，更停止说他不是个好哥哥。
每个月，沈城春都会到家里来看望他，会问他学校里还好吗？生活上有没有困难的地方，并且，总是会骄傲地说起自己警察的生涯。
所以在他心里，沈城春是个好叔叔。
正因为听多了沈城春讲警察的故事，正因为有表弟没能找回来的遗憾，他才小小年纪就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像沈叔叔一样，做一个警察，把弟弟找回来。
陈宇的事，他也曾经在沈叔叔嘴里听说过，因为是沈叔叔的搭档，跟沈叔叔破获了不少案子，所以，对于他而言，陈宇也是一个相当熟悉的人。
沈叔叔死去那一年，他也回去参加葬礼了。
在那一天，一向对自己严厉的父亲也很伤感，随后，他才知道，为什么当年表弟失踪后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由焦躁愤怒，变得理智冷静，是那一天，沈城春的一句话，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一直在责怪的小涛，也不过只是仅仅九岁的孩子。
“这个家里，你们还有另一个孩子不能失去！”
这句话，让赵家的所有人都醒悟过来了。
因为小北的失踪，他们第一时间都把责任压在了小涛身上，而小涛因为他们的指摘，已经连续几日不吭声，只会哭泣，再继续这么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施压，后果是什么？
“我啊，当时因为你小子是带着弟弟出去的，就算身为你父亲也不好说什么，正因为是父亲，所以才知道失去儿子的痛苦，对着妹妹妹夫压根儿不敢说重话，只能任由他们对你胡来，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赔一个儿子给他们。”父亲叹息，“如果不是沈警官，你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我一点也不敢想象。”
这个时候，赵涛才把所有事情想明白了，心里充满了对沈城春的感激。
即便后来，姑姑与姑丈停止了对小涛的指斥，但儿子是在他们家丢失的，他们心里种下的这根刺，多年来也没有拔掉，至今不回甜水镇，也不与他们家来往，除了奶奶死去那一年带着表姐回来参加过葬礼，两家就如同断绝了关系一般，再无往来。
在天舟读大学时，赵涛曾经想去拜访姑姑一家，但按照旧地址找上门，才知道，姑姑一家早在五年前就搬家了，却没有把新的地址，告诉他们。
虽然身为公安后，能够利用姑姑的名字轻易查到他们的新地址，但赵涛没有这么做。
是赵家，不，是他，亏欠了姑姑一家。
要想去见他们，至少，要把小北的下落弄清楚，不然，他根本没有脸去面对他们。
“赵涛，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情报？”
赵涛看着陈宇，似乎又想起了沈叔叔。
他总是觉得陈宇身上，带着一股让他怀念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陈宇是沈叔叔的搭档的缘故，也听说过他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觉得陈宇也很亲切吧。
赵涛把杨乔木的行车路线拿了出来，解释着自己的推测，并把当时去过红棉路跟一些商铺的目击证人的笔录也拿给了陈宇。
陈宇听着听着，脸色变了，看着那行车线路图，陷入了沉思。
“后来，杨老先生说杨乔木找到了，还给他们寄了特产，所以就让我停止调查了。”赵涛说完，看着陈宇，“陈警官，你看，这事，会不会跟那起连环伤人案有关？”
“车子，杨乔木的车子是什么样子的？”陈宇忽然问。
“五菱的小面包车。”赵涛在资料里找了找，把自己拍的杨乔木车子的相片拿了出来。
“车牌号码有吗？”
“在这。”赵涛也把车牌号码的相片拿了出来。
“这事交给我了。”
10
如果，杨乔木真的不仅在案发那一天经过了红棉天桥，也经过了其他两个案发现场附近的话，那么，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连环伤人事件果真与他有关吗？
陈宇拿着赵涛当时调查到的资料，最终把行车路线图的相关资料找了出来。
他把红棉天桥的路线图，以及对目击证人的笔录，以及赵涛打印出来的，交通摄像头拍下的杨乔木的视频相片拿到一边，而后拿出了剩下的两张路线图：“老贺，小马。”
“陈队，什么事？”
陈宇把那两张线路图以及杨乔木车子跟车牌号码的资料都交给了他们，“你们把这线路图跟我们之前调查到的连环伤人案疑犯的逃逸路线对比一下，如果有重合的地方，全给我标出来，找到那路段的CCTV视频录像，看看有没有这辆车子的踪迹。”
小马跟老贺均依言照办。
很快，他们就在疑犯行车视频录像上发现了杨乔木的五菱面包车的踪迹，六月十九日，杨乔木的车子是在案发前尾随着两位疑犯，六月二十二日，车子出现在疑犯犯案后朝东空区逃逸到效外的路线图上，两者之间距离大约两百米。
并且，杨乔木的车子跟那辆肇事车辆一样，视频录像上的行迹在进入东空区效外后，消失不见了。
但跟单纯看CCTV视频录像不一样，这一次，他们有杨乔木的行车路线的详细坐标，根据坐标，他们发现了这三天，杨乔木的车子，都停在了效外的一个民居附近，而那个民居，正是嫌疑犯租用车子的地方。
当陈宇把这件事情告诉赵涛的时候，赵涛愣了。
他曾经到过那处效外的小区，问过当地的居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杨乔木去过那里不下十次，却没有一个人见过杨乔木。
而陈宇听说杨乔木不仅这三天去过疑犯租用的民居附近，还去过很多次，心里震惊。
这所有一切，都证实了杨乔木确实与连环伤人案有关，只是，具体是什么关系，还没办法确定。
必须要想办法找到这位关键人物。
“陈警官，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陈宇看了一眼赵涛。
“先找到杨乔木再说。”
11
杨父杨母接到赵涛的电话时，还以为他找杨乔木有什么进展了，来到老杨商店，才看到赵涛身后还带着几个公安模样的人，愣了。
“杨老先生，这是我请来帮忙找你儿子下落的。”赵涛粗略介绍了一下陈宇等人，继而问：“能把杨乔木离开天舟后，都寄了什么回来告诉我们吗？当时的寄件包裹的信息，还在不在？”
“这，让我们一时说，我们也说不上来。”杨父为难。
“最近一次是从上海乌镇寄回来的，丽丽还飞到那边去问过他们。”杨母则道。
“那，有消息吗？”
杨父杨母摇摇头。
“这样吧，我跟杨老夫人回去，你们把寄件包裹都给我们看看。”赵涛看了一眼陈宇，“另外，杨乔木的住所，杨老先生你就带这两位公安进去搜查取证！”
陈宇拿出了一张搜查令。
让杨父杨母吃了一惊，“这？你们要搜乔木的房子？”
“是为了尽快找到杨乔木，我们必须得找杨乔木离家前的一些信息，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可以用来寻找他下落的。”陈宇道，“你们也想尽快找到儿子吧？”
杨父杨母互相看了一眼，答应了，但同时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女婿。
李泰明听说赵涛带人去搜查杨乔木的屋子，等赵涛在电话里说明是为了找人，李泰明一口答应了，让岳父配合公安工作。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赵涛与老贺跟着杨母回到了别墅，杨母把这些日子收到的儿子寄回来的特产，有剩下的都拿了出来，至于贴在快递上面的标签，有些扔了，有些还没来得及扔，杨红丽帮着母亲说全了收到的所有快递，并将快递上的邮寄标签都给了赵涛。
而在另一边，陈宇与小马跟着杨父进入了杨乔木家后，在屋子里四处搜索起来，最后在，小马拿起了杨乔木的那台手提电脑，问：“杨老先生，你知道登录密码吗？”
杨父摇摇头。
“那，我们就把这台电脑带回局里，可以吗？”
“可以，可以。”杨父点头，“只要你们能把人给我找回来，这屋里的东西，你们随便弄。”
于是，杨乔木的手提电脑被带回公安局，送到了网络罪案搜查科。
在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搜查科的同事小韦有了发现，把陈宇叫了过去。
陈宇与小马跟老贺一起赶到了搜查科的时候，看到搜查科同事的屏幕上正放着不可名状的小电影，陈宇一个脑勺敲在了小韦头上：“喂，你这家伙，叫我们来就为了看这个？”
小马跟老贺憋着笑，不敢吭声。
“哎，陈队，你误会了。”小韦手忙脚乱地把小黄片关了，“都是这杨乔木，这盘里都是这种小电影，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发现了什么？”陈宇问。
“不会是特别精彩的小电影，叫我们过来欣赏吧？”
“不是。”小韦快速地把文件夹里的视频按名称排列，而后，点击开了一个名字跟其他片子没什么区别的视频。
当视频开始播放时，陈宇，小马跟老贺都愣了。
画面里出现的，是他们曾经花了很多人力物力排查后，锁定的那家民居。
而随后，一个男人朝那家民居走了过去，并不是他们之前搜查时找到的那户人家儿子，当初调查时，他们也没查到这个男人。
视频在那男人进了那家民居后就停了，而后自动跳到了下一个视频。
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了画面里。
虽然拍到的是男人的背面，但还是辨认得出，男人个子很高，并且长得很壮实，更重要的是，他穿着黑色的工装，戴着帽子，这跟疑犯的描述，非常吻合。
陈宇三人的神情一下激动起来。
“小马。”
小马马上推了几张椅子过来，三个人坐在小韦后面，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第三个短视频开始后，那家民居的门开了，一辆灰色的车子从里面缓缓开了出来。
是那辆肇事的长安逸动。
陈宇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车子里坐着的，应该就是刚才先后进入民居的两个男人。
一位司机，一位主犯。
在车子经过视频正面视角的时候，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还没有戴上口罩的两位疑犯的脸。
“停。”
陈宇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小韦把画面定住了，回过头来：“我说，陈队，还有其他视频，不看了？”
“还有？”陈宇一怔，然后催促：“快放。”
第四段视频，是美柏商业广场，两位疑犯刺伤路人的详细经过，也是最长的一段视频。
司机怎么在车里放飞气球，主犯怎么刺伤了那位白领，都拍得清清楚楚的。
看完后，看着画面上有个圈圈旋转着的时候，陈宇三人还在等着下一个视频，等下一个视频开始播放，看着那似曾相识的不可名状的画面，他们才反应过来，视频没了，电脑又自动开始播放杨乔木收藏的小片片。
“哎，哎，没了，没了。”小韦再一次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画面。
陈宇等人缓过劲来后，似乎明白了，这估计是杨乔木拍下的。
“小韦，你把那拍到疑犯的画面给我截下来，打印出来给我们。”
“一份？”
“十份，给我发给各分局，让他们在罪犯数据库找找有没有吻合的前科人员，有的话马上给我找经办人。”陈宇说着，拨通了赵涛的电话，同时通知老贺：“赵涛怀疑疑犯是杨乔木曾经的狱友，老贺，你去监狱一趟，查清楚杨乔木坐牢的时候，跟他走得近的囚犯有哪几位。”
“明白，陈队，我这就去办。”
12
很明显，这些疑犯做案的过程，是杨乔木偷偷拍下的。
杨乔木怎么会锁定这两位疑犯的呢？
赵涛曾经推测过，在第一期案件，红棉天桥伤人事件发生时，杨乔木就在附近，目睹了整个案件的发生以及疑犯潜逃的经过，或许是在现场认出了疑犯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才开始跟踪肇事车子，于是，一路尾随着到了东空区疑犯落脚的民居吗？
所以随后几天，杨乔木都在民居附近蹲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的GPS路线上会几次出现民居附近的路标。
可是，如果杨乔木确定了疑犯是这两位的话，为什么不报警？
伤人事件的肇事者，或许当时知情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并且受害人又是他姐夫同一家公司的部长，杨乔木为什么不告诉警方，让警方捉拿犯人归案？
陈宇想到了赵涛提过的，杨乔木曾经有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
是勒索。
杨乔木想拿这个视频，敲诈两个疑犯，那五十万估计就是疑犯给杨乔木的封口费。
可，这也不对。
陈宇在赵涛给的资料里找了找，找到了一份杨乔木银行流水账的资料。
上面五十万存入银行的时间，是22日夜间。
那是第三起案件发生后的当晚。
行车路线图上的路标显示，第三起案件，杨乔木也在现场，也出现在民居附近。
杨乔木是大可以在22日之前，拿这一份视频给疑犯要求封口费的，但杨乔木却在22日才收到那五十万，并且，还继续跟踪着两位疑犯，并且最终出现在疑犯的落脚点。
既然第二起案件，杨乔木拍下了视频的话，为什么第三起案件没拍呢？
陈宇想到了赵涛跟自己提过，失踪前几天，杨父说杨乔木的手机丢了，也没报失SIM卡，就直接买了新手机跟新SIM卡。
会不会是，第三起案件发生时拍到的视频，就在杨乔木的旧手机里，当杨乔木拍下了案件的经过后，直接把视频给了疑犯，要求五十万的勒索费用，所以电脑里没有第三次作案的视频？
而杨乔木收到五十万的费用后，疑犯直接没收了杨乔木的手机？
当时，疑犯以为杨乔木手里只有第三起案件的视频，并不知道杨乔木还把第二起案件的经过也拍了下来，所以杨乔木手提电脑里的视频才没有被他们删除，而保留了下来？
如此一来的话，杨乔木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他拿到五十万是在22日夜里，接下来三天都去了魅力金城挥霍，花了大约十万多块，而父母最后一次见他，是在26日晚上，27日不见儿子出现，手机不通，当天夜里报的失踪案。
失踪前，杨乔木与父母相处良好，并没有任何纠纷，那，是伤人案的疑犯在事隔四天后回来杀人灭口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后来，以杨乔木的名义给他父母寄回来的各地特产，就是障眼法了？为什么？
陈宇跟赵涛解释着他们掌握到的最新情报，赵涛听着，脸色渐渐发白。
而根据疑犯的长相，在罪犯数据库里也先后找到了匹配的有案底在身的前科人员。
主犯名字叫陈天元，天舟市南空区人士，现年47岁，从17岁时起就在街头当混混，传言指使着一群分辨力低下的人员诈骗勒索，却始终没有找到与他有关联的证据起诉，而有直接证据的一次是在2006年，暴力殴打启明星的一位女职员而被判入狱五年，在2011年出狱后，南空区公安局认定其为2005年南空区一起凶杀事件的真凶，一直通缉在案，这些年一直行踪不明。
从犯李智，绰号猴子，曾与陈天元为同一团伙，诈骗勒索，劣迹斑斑，经常出入拘留所，也曾疑为2005年的凶杀案的主谋，但确定陈天元为真凶后，洗清嫌疑。
陈宇看到主犯陈天元与启明星有所牵扯时，心里一个咯愣。
这事，不会跟启明星扯上关系吧？
随后，去调查杨乔木在牢中的情况的老贺也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确定了杨乔木与陈天元熟识。
所以，赵涛所认为的，杨乔木偶然碰见了他们第一次犯案、认出了陈天元、随后才跟踪尾随肇事车辆、认出陈天元是疑犯的推测，立住了脚跟。
是杨乔木勒索陈天元后，意识到陈天元不是善茬，匆忙逃离了天舟，还是陈天元等人杀害了杨乔木，而后逃出天舟，伪装杨乔木还活着的假象呢？
根据寄给杨父杨母的特产，他们在地图上划出了杨乔木活动路线，并且最终在上海乌镇的那家湖笔特产店外摄下的视频记录里，确定了今年3月22日，在快递寄出的那个时间段里，出入特产店的客人里，并没有发现杨乔木，却发现了一个身形疑似陈天元的男人。
有什么理由，杨乔木新、旧手机，都无法接通，也不跟家里人通话，并且寄回特产，却不是自己亲自下单的呢？
毫无疑问，是因为杨乔木已经无法跟家里人对话，也没办法亲自买特产寄快递了。
是陈天元一伙人在制造杨乔木人在外头的假象。
杨乔木凶多吉少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