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长计议

关峡盯着办公室墙上的字，这幅字是顾阳书法家协会的王耀臣专为自己写的，看着，看着，不禁轻声念了出来：养活一团春意思。年轻时，晚清名臣曾国藩的家书是自己反复读过的一本书，往后为人处世的许多哲理，都是从这本书的字里行间悟到的。“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便是他最为标榜的哲理。

关峡反复读了几遍，不禁哑然失笑。刚才刘成功一进办公室，他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果不其然，寒暄几句后，刘成功便提出了周五开董事会的建议，同时还把一份准备给津州市发改委报送的报告递到了关峡手中。关峡爽快地同意了刘成功的建议，刘成功满意地带上门走了。想必此时，行政部已经在通知相关人员会议议程了。

关峡顺手拿起了刘成功送来的方案翻看着，这份方案越是无懈可击，他心中莫名的忧虑和不安就越强烈，最后索性将材料扔在一边，随手拿起了手机，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机滑盖在他手中不停地划上划下。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关峡睁开了眼睛，微微调整了一下思绪说道：“请进！”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王福阳和郭志明了走了进来，关峡已料到是他俩了，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道：“坐吧。”

两人一坐下，郭志明就说道：“关书记，我们接到了通知，周五要开董事会。我们的方案也好了，我和王总想请示书记，我们得从哪个方面努力一把，争取在董事会上扭转乾坤。”

王福阳也说道：“郭总的方案我也看过了，这次我们有理有据，只要会前做足了功夫，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我们怎么下这个功夫，就请书记指示吧。”

关峡看着两人说：“上次会议已经定了的事情，怎么能说推翻就推翻呢？周五董事会，我没有任何意见，也希望王总和郭总支持董事会的决议，提建设性意见。”

王福阳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郭志明，不知道关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王福阳顿了一下又说道：“书记，那我们不争取了？”

关峡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和郭问道：“林阳王县长那儿有回应吗？”

郭志明说：“我去拜会了王县长，把我们的意向通盘和他说了，不过没有提及收购万顺焦化厂的事儿。他对我们的提议十分感兴趣，还和我聊了许多深层次的问题。他当场表态，只要我们有意向，林阳方面绝对没问题。如果需要，可以以县政府的名义给我们发意向函。”

关峡说道：“那就好，志明，辛苦你了。”

郭志明又问道：“那我们后天开会？”

关峡面无表情地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和董事会保持一个声音，提建设性意见。”

郭志明说：“那我们的报告……”

关峡说：“晚上你和王总带上报告去我家，我们再研究。”

郭志明还要问什么，王福阳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郭志明，郭志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说道：“好，我把报告打印两份，晚上给您带过去。”

关峡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那幅字画上。

王福阳起身说道：“书记，那晚上我和郭总准时到。看您气色不太好，您多注意休息。”

关峡摆摆手说：“不要紧的，你们忙去吧。”

王福阳和郭志明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郭志明轻轻带上了门，低声问王福阳道：“王总，关书记这又是唱的哪出啊？一会儿是尊重董事会决定，保持一个声音，一会儿又要研究报告，我们到底是要坚持还是不坚持？我是糊涂了。”

王福阳说：“你糊涂？我也糊涂了。既然糊涂了那就糊涂办，听书记的就对了，他指哪儿，咱打哪儿，准没错。”

郭志明轻叹了一声说：“想必关书记已经有了策略了，关书记的思维和城府不是你我所能及的啊。”

王福阳也感慨道：“没有些真本事，能干了这个正处级干部吗？志明，你还年轻，跟着书记多学着点儿。”

郭志明又叹了声气，拍拍王总的肩膀，大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顾阳焦煤集团公司董事会如期召开，一个多月的时间，连续召开两次董事会全体会议，这在顾阳焦煤是很少见的。与会的董事、监事以及每一名列席会议的干部都感觉到了会议的重要性，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顾阳焦煤集团经营结构改革方案》。赖峰简要讲了一下会议议程，核心只有一个，审议大家眼前的这份报告。刘成功做了简短的讲话后便进入到了讨论环节，出乎赖峰所料的是所有人都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郭志明甚至还指出了方案中的几处不足，很显然这些意见是建设性的。更让赖峰和刘成功始料未及的是，进入表决环节，所有董事、监事全票通过，会议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所有议程，刘成功先前预想的反对声音根本没有出现在会场。当赖峰宣布散会的时候，刘成功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

会议刚刚结束，刘成功便把赖峰和张新阳叫到了办公室，以异常和蔼的口气对张新阳说道：“新阳，今天的会议很成功，你功不可没啊。我先谢谢你啦。”

张新阳赶紧说道：“董事长，您过奖了，这都是大伙儿一起努力的结果，是我们团队的功劳，新阳一人可承受不起。”

刘成功笑道：“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嘛。你是主持工作的副组长，第一功劳非你莫属，当然其他人也是功不可没的，大家的努力组织是看得见、记得住的。”

刘成功谈到论功行赏的话题，张新阳搓了搓手，脸上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便不再接话了。刘成功继续说：“新阳，刚才会上大家提的建设性意见都很好，我觉得都很有价值，特别是郭总的建议。你再思考一下写到报告中，今天晚上把定了稿的报告再给我和赖总一份，明天让你的人认真核对一遍稿件，正式印刷五份，我要去向曹副市长和发改委汇报。”

张新阳大力地点了一下头，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是。我立即办。”

刘成功看着张新阳，赞许地笑着，话锋一转又说道：“明天定了稿，我给你放七天假，回家看看去。”

张新阳脸上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兴奋，这个春节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游子的离愁和相思的味道，他很想家，也很想刘诗雅。

刘成功看着一脸兴奋的张新阳，拿起了桌上的报告，轻轻拍打了一下张新阳的肩膀说道：“快改去吧。”

张新阳谢过了刘成功，像中了彩票般地走出了刘成功的办公室。刘成功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自言自语说道：“年轻真好啊！”

张新阳回到了办公室一把关上了门，坐在沙发上，想着即将定稿的报告，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从身体中蔓延开来。紧接着，这段日子里所有的压抑、焦虑、疲劳交汇成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身体中游走着。他想大喊大叫几声，就像儿时在山顶上那样，痛快淋漓地喊叫，听着大山的回声，整个世界除了风声就只有自己一人，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只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张新阳终究没有喊出声，几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按照刘成功和赖峰的建议稍作修改后，张新阳把方案交给了小田核稿，小田当然知道这个方案的重要性，反反复复核对了三遍，直到再找不出一个错字，才在方案右下角的第一核稿人中签了自己的名字。张新阳又把方案交给了马俊杰，马俊杰很认真地核对完，在第二核稿人中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张新阳再次核对了一遍，在右下角写下了“同意印发”和自己的名字，亲自把文件交给了文印室。不到一个小时，装订整齐的10份报告放到了刘成功办公桌上。

刘成功翻看了几页，满意地点头道：“新阳，你可以放假了。”

从刘成功办公室出来，张新阳直接来到了张俊办公室，张俊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看张新阳走了进来，轻轻合上了本，笑着说：“新阳，大功告成了？”

张新阳说：“是啊，终于完了，董事长给我放了七天假，过来向您汇报一下。”

张俊说：“这其中的困难我是能体会到的！这个任务要是交给我，估计早就夭折了。新阳，不容易，也了不起。手头的工作给我拉个单子，一会儿再和国庆部长打个招呼，下午就别过来了。”

张新阳说：“谢谢张部长，那我就撤了，麻烦您和国庆部长了。”

张俊依旧乐呵呵地说：“新阳，说谢谢可就见外啦，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安顿一下你的人，下午就走吧。”

张新阳再次谢过了张俊，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给父亲张有才和女朋友刘诗雅打完电话后，张新阳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孟强和他的子为焦化厂，一种莫名地烦躁再次涌上了心头，前期的忙碌让他许久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了。当这种烦躁再次扰乱他的心境时，一个念头又一次填满了他的脑海，他默默地念出了几个字——子为焦化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