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岁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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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挺身而出

程家村离着顾阳城区五六公里,一条油黑的柏油马路直直通向顾阳县城。平时这条路上稀疏的车辆告诉人们,这个距离城区不远的村子并不富裕。

而此刻,村口的柏油马路上却很是热闹,李顺、王丑娃领着的十几个人被新生焦化厂保卫科王大刚带来的人堵在了村口。两伙人相互僵持着,一辆农用三轮车横在路上冒着黑烟,战鼓般突突突地吼着。

孙德平他们的车刚停下,赖峰的车也停在了旁边。王丑娃看着赖峰来了,大声地嚷着:“狗日的,当官的也来了,你们说三三的钱到底什么时候给?”

李顺也跟着叫道:“再不给钱,我们就抬上程三三去市委、市政府,再不行我们就去省委、省政府,我就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孙德平走到李顺跟前说道:“今天董事长都说清楚了嘛,按规定办。有啥事,咱坐下来谈嘛。”

李顺根本没有正眼看满脸堆笑的孙德平,他依旧嚷叫道:“放屁,你们是看我姐夫老实,好欺负。一条腿就值五万块钱?我出五万块钱也卸掉你一条腿。”

李荣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到跟前对着李顺吼道:“李顺,你小子不要无理取闹,有事儿说事儿,不要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动一动老孙试试?”

李顺先是一愣,随即就认出了说话的是李荣,他嘴一撇,摆出一副无赖嘴脸,流气十足地说:“反正五万块钱不够我姐夫一家过活,你们要不按我们的要求解决了,我们就把姐夫抬到刘成功家里。”

王丑娃也冲到李荣跟前放起了狠话:“李荣,你别充大尾巴狼。我们今天就是要讨说法,你能做了主就拿钱,做不了主滚蛋!”

李荣眼一瞪,不客气地说道:“王丑娃,你给我把嘴放干净点!”

王丑娃不甘示弱地说:“呀,怎么着,要打架不成?你动我试试?我他妈不是被谁吓大的。”

李荣喝了些酒,火气往上一冒,伸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王丑娃脸上。这一巴掌不要紧,程三三的亲戚立即炸开了锅,李顺带头冲了上来,一脚踹在了李荣的腿上。李荣抬手就是一拳,重重砸在了李顺的脸上,李顺一个趔趄向后退去。

王大刚的人一看这个阵势,也一个个摩拳擦掌,双方开始拉扯、推搡,有几个人抓住了孙德平和孔严的衣服,而赵永生已经向他的桑塔纳跟前退了过去。

眼看着局面就要失控了。赖峰大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王大刚的人松开了手,可程三三的亲戚却不听赖峰的,人群中蹿出一个人猛地踢了赖峰一脚,没等赖峰反应过来,王大刚已经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王大刚是转业的特种兵,身手了得,那个人趴在地上哼哼了半天不敢再动了。

李顺跑过去抱起了那人叫道:“小利,小利……”

“你们这些狗日的,打我们小老百姓!我操你大爷!”李顺嘴上骂着,顺手抄起了一块砖头,对准赖峰的头砸了过去。

“赖总小心!”张新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到了赖峰前面。

这一砖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张新阳的头上,张新阳耳中听着“咚”的一声,头顶一阵钻心的疼痛,两耳后面立刻热乎乎的,血流满了脸颊。他赶忙用手捂住了痛处,血又顺着手指往外流,黏糊糊地流到了脖子里。

众人见打伤了人,都停下了手。李顺朝着王丑娃使了个眼色就准备撤。王大刚的手下看着程三三的亲戚把跟着李荣来的年轻人打了,就要冲上去找李顺算账。李荣的酒全都醒了,他已经意识到了今天的冲突是自己的不理智行为引起的,眼见着张新阳受了伤,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把事情闹大。他急忙横在了众人前面,挡住了激动的人群。

李荣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李顺骂道:“李顺,你个王八蛋,你他妈敢行凶打人?”

李顺眼见着自己打伤了人,也软了下来说道:“是你先动的手!我,我这是自卫!”

孙德平怕李荣压制不住火气再和李顺动起手来,赶忙说道:“李顺,你们是要解决问题的,打架闹事能解决问题?动手打了人还有理了?今天什么都不能谈了。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们先回去,咱们找个时间坐下来再商量;二是我现在就报警,你先去公安局把打人的事说清楚。你自己看吧。”

王丑娃见伤了人,也怕把事闹大,听孙德平给了个台阶就说道:“孙经理,我们可是一直相信你的,今天我们再信你一次,我们先回村。但三三的事,你们一定要给个说法。”

孔严打圆场说道:“闹事解决不了问题,有事儿坐下来商量嘛,你们现在先回村,程三三的事咱们再坐下来商量。”

“行,我们等信儿,三天不给我们个答复,我们还是要去县委、县政府,解决不了就去津州。”说着,王丑娃招呼众人上了农用三轮车,三轮车掉了头,冒着黑烟开回了程家村。

李荣看着满脸是血的张新阳问道:“新阳,不要紧吧?”

张新阳手捂着头,龇着牙回答说:“没事,就是破了点皮。”

赖峰也走到跟前说:“李荣,多亏这小伙子,要不这一砖头就砸我头上了。”

李荣见赖峰还不认识张新阳,就赶忙介绍道:“赖总,这是刚分到我那儿的大学生,叫张新阳。”

赖峰用感激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张新阳,扭头对赵永生说:“永生,快送新阳去医院。”

张新阳听赖峰要送他去医院连忙说:“赖总,不要紧,找个卫生所包扎一下就行了。”

赖峰一拉张新阳说道:“不行,都伤成这样了,李荣你也陪着去。”说着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张新阳头上,拉着张新阳就往赵永生的车里推。赵永生早已发动了车,李荣和张新阳刚落座,赵永生一脚油门,汽车箭一样向顾阳县人民医院开去。

王大刚向赖峰和孙德平简单汇报了一下,带着手下的人开着两辆面包车回厂去了。油黑的柏油路又恢复了平静,马路上只剩下了赖峰、孙德平、孔严三人。孙德平偷偷看了赖峰一眼说:“赖总,今天这事窝囊呀。王丑娃、李顺打了咱的人不说,还理直气壮地走了。”

赖峰狠狠瞪了孙德平一眼说道:“谁他妈让你们中午喝酒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醉醺醺的样子,还有个干部的样子吗?还有点不怒而威的精气神吗?”

孙德平让赖峰一瞪不敢再说话了。赖峰还在气头上,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李荣这个家伙平时挺稳重的,今天居然整了这么一出。真要发生了群殴事件,这个事情的性质就严重了,我们怎么向董事长交代?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孙德平,你说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孙德平稍微思考了一下说:“赖总,我和老孔他们都商量过了,要不能增加赔偿,就只能劝了。让程三三先松口,他要答应了,王丑娃和李顺就好办了。”

赖峰斜着眼睛看了孙德平一眼说道:“尽是废话,谁去做程三三的工作?怎么做?你让我给你当参谋呢?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给我好好考虑,后天给我个方案。拿不出个方案,你这个经理也就趁早别干了。”

赖峰说完就上车走了。孙德平和孔严站在路边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他俩只能徒步往城里走了。

张新阳头上重重地挨了一砖,但却没觉得有多么疼,只是血不住地往外流,等到了顾阳县医院,衣服早就让鲜血染透了。在门诊简单处理了之后,医生建议去外科缝合一下。

给张新阳缝合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看起来很有经验的大夫。大夫边给张新阳检查伤口边问道:“年轻人,打架了?”没等张新阳开口解释,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年轻人嘛,遇到事情不要冲动,这几年顾阳的外来人口多,打架的也多,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啥呢,忍一忍就过去了。去年有个外地打工的年轻人,就因为打架,让人捅了几刀,来了没多长时间就死了,才十八岁,都是些打工的外来人口,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呢。”

大夫给张新阳打了麻药,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张新阳只觉得有根针在自己的头皮上穿来穿去,直到缝了整整十一针,大夫才停了下来,他摘下口罩,对外面等着的李荣和赵永生说:“让他先去观察室休息一会儿,麻药过了再观察一下,没有啥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李荣赶忙道了谢,扶着张新阳躺在观察室的床上。张新阳确实是有些累了,不多一会儿就微微响起了鼾声。迷迷糊糊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吴家堡,他背着奶奶给缝的新书包,走在那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走过一次又一次的土路上,他又看到了奶奶!那年奶奶得了一场重病,到省城华州看了好一段时间,回来以后眼睛和嘴就歪了。奶奶很疼他,他也很爱奶奶。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叫奶奶歪嘴老太太,他就会和别人拼命。

张新阳看到奶奶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看着自己微笑,他正要走上前去拉奶奶的手,又听到了两个男孩子叽叽喳喳的嘲笑声:“大家快看,有个歪嘴老太太!”

张新阳把书包放到了一边,冲上去就和那两个男孩扭打在了一起。忽然一个孩子拿起一块砖头,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一阵钻心的疼痛,张新阳猛地坐起了身。

张新阳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观察室的床上,李荣坐在旁边看着一本杂志,张新阳摸摸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李荣被突然坐起来的张新阳吓了一跳,赶忙问:“新阳,怎么了?”

张新阳想起了下午的事儿,赶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

回想着刚才的梦,儿时的感觉如此真实,不禁又想到了早已去世的奶奶,眼泪竟忍不住流了出来。

“疼得厉害?”李荣又问道。

张新阳忙收回思绪说道:“没事,不疼,刚睡醒,想打个哈欠来着。”

这时大夫推门进来了,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告诉李荣没什么大碍,他们可以走了。

赵永生开车把张新阳送回职工宿舍时天已经黑了。他喊来了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叮嘱他照顾一下张新阳。李荣又叮嘱了张新阳一番,这才和赵永生离开了宿舍楼。

送走了李荣和赵永生,高个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王一飞,中国地质大学毕业,昨天刚报到,暂时在人事部。”

王一飞一米八的个头,很帅气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张新阳也自我介绍道:“我叫张新阳,津州大学毕业,咱俩一批的,我比你早报到一天,暂时在安全部。”

王一飞拍了一下张新阳的胳膊,乐呵呵地说道:“咱们一批来了三个大学生,还有一个女孩叫林笑,也在人事部。我俩上午还说来找你呢。没想到咱俩先以这种方式见面了。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先帮你买晚饭去。”

张新阳忙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吃吧。”

王一飞说:“客气啥,你等着。”

话音还未落地,王一飞就拿起张新阳的饭盒下楼去了。他打回了饭,看着满头绷带的张新阳说道:“你快吃,吃完了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咱们一块儿去搓一顿,好好聊。我先走了,有事就喊我。”

张新阳谢过王一飞,独自坐在桌前,边吃饭边回想着今天经历的一切。他不禁有些埋怨自己,逞什么英雄呢,初来乍到,宿舍还没暖热呢,人就挂彩了。他简单扒拉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看着冷冷清清的宿舍叹了口气,铺好床铺躺了上去,慢慢合上了疲惫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