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奎尔普夫妇住在塔山上。奎尔普先生离开家,出门办理我们在上文中已经看到的那桩事务,奎尔普太太守在塔山的闺房里。她因为老爷不在家,感到很寂寞,心里很难过。
奎尔普先生有多种经营,各种业务,头绪繁多,可是我们很难说得清他究竟属于哪一行、哪一业。靠河滨一带整个地区邋遢的大街小巷,他统收租金;他给商船上的水手和小职员贷款;他和东印度贸易船上的高级船员在一起搞投机买卖;他吸的是从海关大楼鼻子底下走私来的雪茄;交易所里,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和头戴上光帽、身穿圆滚滚夹克的人们相会。泰晤士河岸的萨瑞区那里,有一小块多鼠的荒地,人们称作“奎尔普码头”,这儿有一座用木头建造的小办公室,歪歪倒倒地插在泥土里,那样子像是从云天外坠落下来陷入了地下;周围有几片生了锈的铁锚碎片,几个大铁环,几垛朽木;还有两三堆旧铜板,已经七弯八曲、破破烂烂。在这块码头上,丹尼尔·奎尔普搞的是包拆废船的买卖。不过,从这一带的外观上看,他这个买卖的规模一定很小,或者说他包拆的肯定是一些很小的废船。另外,这地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生活气息,也没有什么忙碌的景象,守在这儿的只有一个穿帆布衣的小伙计,兼理水陆两处的事务。其实他的业务只有一个花样:落潮时,他坐在一堆破物上面向泥地里扔石头;涨潮时,他手儿插在口袋里,站在水边,呆头呆脑地望着沸腾的潮水。
这位侏儒在塔山上的住宅里,有他本人和奎尔普太太必备的房间,另外还有一间小卧室供太太的母亲居住。她和这对夫妇住在一起,和丹尼尔却没完没了地吵闹,可是实际上她对他还是心存畏惧的。那个丑八怪总要玩弄这样或那样的花招,使那些日常与他打交道的人大都害怕他,唯恐他动怒。至于他耍的是什么花招,是以丑陋的相貌还是采取凶残的办法,或是天生的那种狡诈,这并不重要。他这一套办法对付奎尔普太太比对任何人都有效。太太是位蓝眼睛的女人,生得娇小秀气,谈话也很斯文。她也是在那种屡见不鲜的奇怪的迷恋中和侏儒结成了伉俪。她对自己愚蠢的选择每天都在作切切实实的忏悔。
我们已经说过,奎尔普太太此刻正在闺房里苦度时光。她倒的确待在闺房里,但闺房里并不是她一个人。除了她的母亲,即我们刚才说起的那位老太太以外,还有五六位街坊邻里的太太。她们好像是不约而同(不过也多少有点心照不宣)一个接一个地窜到了这儿。这时候恰好是下午喝茶的时间,正是闲聊的好时光,房间里清爽阴凉,令人懒洋洋的,好舒适;房间窗台上有些植物,不仅能挡住灰尘,而且又位于室内的茶桌和户外的古塔之间,颇有意味;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还有诱人的鲜牛油、刚出炉的面包、虾和水芹。太太们在这样的地方聊天,流连忘返,这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太太们在这样的境况下聚在一起,话题谈到男女问题上是极其自然的事:男人既然那么要压迫女人,女人就有责任反抗压迫,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尊严。她们谈论这样的话题极其自然,这儿有四条理由:第一,奎尔普太太年纪轻轻就遭到丈夫的管束,弄得名声很不好,应当鼓励她反抗;第二,奎尔普太太的母亲善于骂街,德昭远近,对于男子特权极力反抗;第三,每一位来客都想显示一下自己,在反对男人方面自己是多么比别的女人高明;第四,这一伙人平时两个人碰到一起总是互相中伤,今天大家很亲热地凑到一块,不能把平时的话题搬出来,因此反对共同的敌人当然是最好的话题。
一位壮实的太太在上述理由的感动下首先以询问的方式开始了大家讨论的议题。她以极大的关心和同情的口气问到了奎尔普先生怎么样。奎尔普先生的丈母娘一听,就很刻薄地回答说:“啊!他才是好样的呢——他从来就说不上什么——莠草肯定要长得快。”在场的太太们全都长吁短叹,心情沉重地摇着头。大家都看着奎尔普太太,把她当成了殉道者。
“啊!”那位代言人说,“金尼温太太,我希望你要给她做点儿主,”——这儿要说明的是,奎尔普太太的娘家就姓金尼温——“我们女人家该怎么做,太太,谁还能比得上你那么清楚啊!”
“那倒的确是,太太!”金尼温太太说,“我那个丈夫,也就是她亲爱的父亲,活着那时候,胆敢对我本人发一下火,我就——”这位好心的老太太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像泄恨一般把一颗虾子的头扭断了,似乎这个动作在某种程度上暗示她要说的话。另外那一位对此完全心领神会,并表示完全赞成,立即就回答说:“太太,你的心真是和我的相通,这正是我应该要那么做的。”
“可是你已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金尼温太太说,“算你幸运,你和我一样都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任何女人只要实实在在地对待自己,她就没有那个必要。”胖太太说话了。
“你听到了吗,伯特西[6]?”金尼温太太的语言中带着警告,“这样的话,我往日对你说了不知多少遍,而且,哪一次不都是说得真心实意?”
奎尔普太太一副可怜的样子,绝望地从这一位看到那一位,只见她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她涨红了脸,微微笑着,将信将疑地摇了摇头。这是一个信号,会引起大家的普遍喧闹。果然,众太太们一开始是在小声嘀咕,接着就叽叽喳喳地大声叫嚷,个个都立即发言,而且意见一致:像她这样年纪轻轻的女人,对于那些更明白事理、更有阅历的人,她没有资格以自己的浅见与她们作对;她不听那些一心为她好的人的劝告是完全错误的;她要是这样下去,那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她即使不能自尊,但也要尊重别人,这些太太就因为她胆小怕事而弄得缩手缩脚;她要是不尊重别的女人,总有一天别人也不会尊重她;她们可以告诉她,到了那时候她会因此而感到遗憾。太太们发表了这些宏论,就向搀着糖和牛奶的茶、新鲜面包、鲜牛油、虾及水芹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还说:她们看着她就这么活下去,她们简直悲愤填膺,连一口东西也咽不下肚子。
“你们说的话,听起来很入耳,”奎尔普太太头脑简单地说,“可是我清楚,只要我明天一死,奎尔普看上谁就能娶谁——我知道他就能办得到!”
听了这种话,太太们一个个气得哇哇直叫。他看上谁就能娶谁!她们倒要看一看,他敢不敢打她们任何人的主意,看他胆敢心存一点点这样的邪念!一位太太(是个寡妇)当场就断言:他要是有那么一点暗示,她准会一刀就把他捅死。
“说得好啊,”奎尔普太太点着头,说道,“刚才我把话已经说明了,说起来都容易,可是我重申一遍,我知道,而且我可以肯定:奎尔普的点子多,我要是死了,只要他有意,你们当中再漂亮的女人也挡不了他。他愿意向她求爱,她又没有约束,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
听了这话,大家又都得意洋洋,那神情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是指我。叫他试试看——算了吧。”可是,由于某种潜在的原因,大家都在生那个寡妇的气,一个个都就近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地说:那寡妇明摆着以为就是指她,你瞧,她装得就像个黄花闺女似的!
“妈妈心里可明白,”奎尔普太太说,“我说的话可是完全正确的。我们结婚以前她就经常这么说。妈妈,你不是这么讲的吗?”
这位令人尊敬的太太听了女儿的发问,就陷入到微妙的心境之中,因为当初女儿嫁给奎尔普先生,她无疑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一方面,要说女儿嫁的男人谁都不想要,这有损于家庭的面子;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夸大女婿的迷人本领,因为那就削弱了反抗男人的理由,而她正全力以赴地在从事这样的反抗。金尼温太太就陷入了这样的思想矛盾,因此她一方面承认他有献媚的本领,另一方面又否认他有统治权。接着她又适时地把胖太太恭维一番,把离题很远的议论扯到了本题。
“啊,乔治太太说的话真是通情达理,非常恰当!”老太太说,“女人们只要实实在在地对待自己!可是伯特西就做不到,真令人羞愧,令人怜悯。”
“如果我有那么一个丈夫,像奎尔普对她指手画脚那样对待我;如果我丈夫也使我像她那样对他畏惧和忍耐,”乔治太太说,“我宁可——宁可先杀了自己,死前先把遗嘱写好,就说是他害了我的命!”
这番话受到大家的极力称赞,另一位太太(住在明诺利住宅区)插话了。
“奎尔普先生也许是个很好的人,”这位太太说,“我认为这么说准没有错,因为奎尔普太太这么说,金尼温太太也这么说,她们应该了解,否则就没有人了解了。但是,他不是一位——人们所说的漂亮的人,而且也不年轻,这两样中他要是具备一样倒也情有可原;而他的太太年轻又漂亮,是一位女人——怎么说也是了不起的事。”
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哀婉动人,听众便窃窃私语。那位太太为此而受到鼓舞,就接着说,如果这样的丈夫对这样的妻子蛮不讲理,那么——
“他胆敢!”母亲插了嘴。她放下了茶杯,抖了抖膝上的面包屑,摆出要发表庄严声明的架势。“什么如果这样!天下找不到像他那么专横跋扈的人,压得她连自己的灵魂都不敢说是自己的。他一句话就使她浑身发抖,甚至使一个眼色就吓得她死去活来。她没有一点勇气,一句嘴也不敢顶,没有,半个字也不敢哼。”
尽管茶客们全都早就知道这种臭名远扬的事实,尽管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街坊的每一次茶会上人们都在议论这种事,说得活灵活现,但是这一次是正式的消息。大家听了以后立即就你争我抢地说开了,看看谁更厉害、更有口才。乔治太太说,人们喜欢谈论,还把谈论的情况对她讲,眼下在座的西芒斯太太就对她讲过不下二十次,她每次总是回答说:“不可能,亨丽艾塔·西芒斯,除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否则我根本就不相信有那么回事。”西芒斯太太证实了她的话,并且还补充了强有力的佐证。从明诺利来的那位太太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了驯服丈夫的成功之道。她的丈夫本来像猛虎一样凶顽,可是结婚一个月以后,她就把他驯服得如同百依百顺的绵羊。另外一位太太也讲述了自己的斗争以及怎么样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她说,在斗争中有必要请来母亲和两个姨妈,叫她们日夜不停地哭泣,一连哭了六个星期。第三个太太由于大家都在吵嚷不休,她想讲话却找不到听众,就拼命抓住坐在她们当中的一个还没有结婚的年轻女人,极为诚恳地对她说:如果她还珍惜自己的和平与幸福,就要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中吸取有益的东西,把奎尔普太太的软弱当作借鉴,从现在起就要集中全部思想考虑如何驯服和镇压不听话的倔犟男人。吵闹声达到了高潮,有一半太太已经在大声尖叫,想压倒另外一半太太的叫声。就在这时候,大家看到金尼温太太突然变了脸色,暗暗地摇动着食指,似乎要大家安静下来。原来正在这关键时刻,人们发现:引起这场吵闹的丹尼尔·奎尔普本人不早不晚地进了闺房,津津有味地注视着大家,听着她们的议论。
“继续谈呀,女士们,继续谈,”丹尼尔说,“奎尔普太太,恳请你让这些太太们别走,在这儿吃晚餐,吃几对龙虾,尝一尝清凉可口的菜。”
“我——我——没喊她们来喝茶呀,奎尔普,”妻子说得磕磕巴巴,“这的确是偶然的呀。”
“那就更难得了,奎尔普太太。越是偶然的聚会越令人感到愉快,”侏儒一面说一面在用力搓手,仿佛要用搓下来的污垢制造气枪子弹似的,“怎么回事,太太们?别走哇,真的,你们千万不能走哇!”
那些漂亮的敌人一个个微微摇着头,各自在找帽子和围巾,把斗嘴的任务交给了金尼温太太。老太太发觉自己处在斗士的地位,只好稍作一点争辩,以保持自己的身份。
“奎尔普,如果我女儿有意留她们吃晚餐,这也不见得就不可以吧?”老太太说。
“那当然,”丹尼尔附和着,“怎么不可以呢?”
“吃一餐晚饭谈不上有什么对不起谁,也谈不上什么错,是吗?”金尼温太太说。
“当然谈不上,”侏儒说,“为什么谈得上那些事呢?晚餐吃的东西也谈不上有一点不卫生的东西,只是龙虾色拉或是咸水虾,我倒听说过不大容易消化。”
“你总不至于希望你自己的太太消化不良吧?也不至于让她为别的什么弄得不舒服吧?”金尼温太太说。
“哪怕有二十个世界,我也不会那样啊,”侏儒龇牙咧嘴地笑着说,“就是有二十个丈母娘,我也不会那样啊——我要是真的同时有二十个丈母娘,那可真是福星高照啊!”
“奎尔普先生,我女儿是你的太太,”老太太咯咯笑了一声,存心想挖苦一下,同时也暗暗提醒他有必要注意这个事实,“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这是实实在在的。”
“是这样,的确是这样。”侏儒答道。
“因此,奎尔普,我希望她想干什么就有权干什么。”老太太颤抖地说,这一方面是出于气愤,另一方面也因为她那小鬼一样的女婿使她暗怀着恐惧心理。
“希望她有权!”他回答说,“啊,她其实有权,难道你还不知道?她有权嘛,你还不知道吗,金尼温太太?”
“我知道她该有这个权,奎尔普。如果她有我这样的思想方法,早就该有。”
“你的思想方法为什么不和你母亲一样呢,我亲爱的?”侏儒已经转过身,同自己的太太说话了,“你为什么不能自始至终以你母亲为榜样呢,我亲爱的?她为女性增添了光彩——你父亲往常把这话天天挂在嘴上。我相信,他肯定天天讲的。”
“她父亲活在世上才有福气呢,奎尔普,同有些人比一比,他一个顶得上两万个,”金尼温太太说,“甚至能抵得上两万万个呢。”
“我要是早早认识他就好了,”侏儒说,“我敢说,他活着的时候一定有福气,不过我相信他现在才真幸福。他有了个幸福的解脱。我看,他受苦受难的日子太长了吧?”
老太太在大口喘气,什么话也没说上来。奎尔普目光照旧含着恶意,说话时还是那种口气:礼貌中夹着讥讽。
“金尼温太太,你的脸色很难看,我知道你过于激动——这大概是因为你话说得太多,你的弱点就是在谈话方面。睡觉去吧,真的,快睡觉去吧。”
“奎尔普,我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现在我还不想呢。”
“不过,就请你现在去,请你一定现在去。”侏儒说。
老太婆虽然面带愠色看着他,可是见他向前动步,也不得不后退,终于当着他的面倒退着走了,任凭他把自己关在门外,难堪地和客人们在一起——这时候客人们也正一窝蜂地在下楼。现在闺房里只有他和他的太太。她坐在拐角里,浑身哆嗦,两眼死盯着地下。那小个子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双臂抱在胸前,眼光一直盯住她,好半天都不说话。
“啊,你这标致的女人!”他就这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两张嘴皮咂得嘭嘭响,好像他的话不是打比方,而她真是一块可口的蜜糖,“啊,你这个宝贝多难得!啊,你这个宝贝多迷人!”
奎尔普太太在哽咽了,她知道这位快活老爷的德性,听了他这些话,就像遭到一顿毒打一样感到恐惧。
侏儒接着像鬼一般的龇牙咧嘴地笑着说:“她就像一颗宝石,一颗金刚石,一颗珍珠,一块红宝玉,还像一个金匣子,镶的金子、宝石真是应有尽有!她简直就是一座金库啊!我多么喜欢她呀!”
那位小女人真是可怜,浑身上下像筛糠一样。她抬起头,以一副哀求的表情望着他,又可怜地低下头来,再次哭泣了。
“她最优越的长处是,”侏儒又蹦又跳地向前走,那种罗圈腿的步子,丑八怪的面孔,讥讽的神态,这些都使他简直就成了个妖魔,“她最优越的长处是,她温和柔顺,从来就没有个人意志,而且还有个循循善诱的老娘呢!”
奎尔普先生心满意足,那后面一句话发泄了心中的恶毒,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底细。他双手放在膝上,两条腿恣意叉开,慢慢地弯下身子,头侧扭在一边,这样身子弯到后来就介于太太的眼睛和地板之间了。
“奎尔普太太!”
“是,奎尔普。”
“我这模样还如人意吗?我要是蓄有短须,不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美男子吗?像我这样,配不配当一个女人的丈夫?——配不配呀,奎尔普太太?”
奎尔普太太百依百顺地回答说:“是,奎尔普。”她对他那种死死盯着的目光像是中了邪一样,始终提心吊胆地望着他,而他却不断地对她虎视眈眈,怪模怪样——那神态只有他本人和魔鬼才能扮得出来。这一状况持续的时间还相当长,而在这整个期间,他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只是偶尔跳一跳或蹦一蹦,使他太太吓得连连后退,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这样他才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奎尔普太太。”他终于说话了。
“是,奎尔普。”她随叫随应。
不过,他并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而是站起身子,又把双臂交抱在胸前,两只眼睛更加凶狠地瞪着她,迫使她赶忙把眼睛避开,望着地下。
“奎尔普太太。”
“是,奎尔普。”
“你要是再听那些坏婆娘的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咬死。”
奎尔普先生这种威吓,话说得简单明了,说得如咆哮一般,夹着一副特别认真的神态。接着,他吩咐她把桌子清理清理,把朗姆酒递上来。端上来的酒盛在一只大方瓶里,那瓶子原是从某条船上的橱子里拿来的。他还要了冷水和雪茄烟盒。一切东西全都齐备,他就安坐在安乐椅上,把大脑袋和脸紧压住椅背,短腿跷到了桌子上。
“奎尔普太太,”他说,“我现在想抽抽烟,说不定要抽整个晚上。请你就坐在那儿别动,以便随时听从使唤。”
他太太别的回答说不上来,只是老一套地说“是,奎尔普”。这位小小的造物主就开始抽第一支烟,喝第一杯酒。日落星稀,古塔变成了灰色,又由灰色变成黑色。室内已漆黑一团,只见烟头闪出深沉的火光。奎尔普先生却只管抽烟喝酒,身子坐在原来的地方动也不动,无精打采,两眼盯着窗,永不变样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可是,当奎尔普太太身不由己地动了动表示不安和困倦时,他就感到一阵喜悦,微笑也变成龇牙咧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