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岁月之味 穿越千年的古树茶韵

云南省双江县勐库镇，澜沧江小黑江交汇南北，北回归线横贯东西，这里是勐库大叶种茶的原产地，也是全世界茶树起源的中心地带。

祭拜茶祖神农，是生活在双江县各民族一年中最盛大的事情。图腾敬献，美酒佳茗，人们祈求风调雨顺，茶园常青。小龙女，拉祜族族长的女儿，今天是她回到家乡后的第一次祭拜茶祖。

小龙女几年前进城务工，曾经的都市生活，为她开阔了眼界。而家乡传统的农耕和古老的藤条茶一直是小龙女的牵挂，她渴望寻找到一条通往大山外的路：为自己，也为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古老茶树。

小龙女的家乡，拉祜族那蕉寨，家家户户以茶为生，那里的百年茶树，比比皆是。那蕉寨属于高山区，1800米至2300米海拔，起伏落差，是孕育好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因此，拉祜族人种茶的历史由来已久，古老的藤条茶，在这里世代相传。年复一年，熟练的动作，鲜叶的采摘，是古树缘起的见证。

那蕉寨地理位置偏僻，交通闭塞。茂密的植被，一丛丛的竹林如同一道道天然屏障，阻挡着人们对大雪山深处的探索。因此，隐藏在山中的古茶树群落，始终保持着与世隔绝的状态。山中的古茶树从发现至今，仅仅20年。1997年的一场大干旱，使得大雪山深处密集的植被逐渐干枯，天然的屏障出现了一些空隙，大量的古茶树才显露在人们面前。

十年前，在茶商云集的福建安溪，郑奕琳早已把家乡的茶叶卖到了全国各地。也就在那时，云南的古茶树，开始刺激到他敏锐的神经。出于对茶的狂热，让这个年轻人决定带着希望，远离故乡，寻根问祖般地去追寻茶叶最初的起点。

然而，现实和郑奕琳开了一次玩笑，来到云南，看到的与经历的都和他当初的设想完全不一样：古树所在的村寨山路崎岖，让郑奕琳吃尽了苦头；曾经梦寐以求的古茶树也被当地的人们在利益驱使下劈枝砍伐、拦腰截断，这样的摧残，被当地人称作“矮化”。

100多年的古茶树太高了，不方便采摘，产量也不高，所以很多都被当地的茶农进行了矮化。古茶树叶与矮化树茶叶，口感天壤之别。当人的味蕾愈加挑剔时，对茶的要求，也就愈加严苛。

那些令郑奕琳魂牵梦绕的古树茶，被称作“藤条茶”。藤条茶形如发辫，柔若藤蔓，条索清晰，芽绒闪光。这样的外形来源于它独特采摘方式：藤条茶的采摘除去茶树枝条顶端的新梢外，所有的侧枝，全部手工采净。这样周而复始，保持着最纯正的顶端优势。

藤条茶汤色透亮，滋味劲扬，具有独特的山野之气，回甘迅猛，唇舌间满满的香甜。遇水之后的藤条茶，风骨如柳。“会跳舞的古树茶”，是茶客们对它鲜活生动的形容。藤条茶的冲泡也有讲究：如果是一两年的新茶，水温还是不要过高，保持在90℃左右比较好；但如果是陈放三年以上的藤条茶，就需要用100℃的开水冲泡。

古茶树所遭遇的矮化令郑奕琳痛惜。出于对茶的敬畏，他渴望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古树。承包古树茶园，是郑奕琳最初的想法。然而，一切并没有他设想的那么顺利。对外乡人的戒备和少数民族的自我守护，使得合作之路充满了曲折。“外来的茶商会不会因为利益驱动，过度开采古树，从而破坏茶树生态。”这是小龙女最担心的事，然而她也希望能让自己家乡的好茶走出大山，走向更远的地方。在开始信任还不牢固的基础下，小龙女一直在自我矛盾、摇摆不定。

热闹的篝火晚会，纯粹的奔放，快乐与美酒，拉祜人欢歌载舞，民族与生俱来热情彻底点燃了夜晚。郑奕琳身在其中似乎显得格格不入，但为了忠于自己十年的梦想，为了能寻找到最好的古树，他必须接受暂时的尴尬，甚至误解。作为一个异乡人的身份，郑奕琳只能耐心等待大家的认可。而等待，是最具冒险精神的信任。

最终，郑奕琳的诚意逐渐打动拉祜族的人们，他开始尝试着承包古树茶园。在对待古树茶园的态度上，郑奕琳像拉祜族人一样，奉若神明。不图速成，但求长久。面对珍贵的古树原料，从采摘开始，每一步都必须严格。

古树藤条茶的绝妙口感，有着无穷的想象空间，却又充满着模糊的不确定性。郑奕琳打算用最好的制茶工艺，来将这些古树的新芽打造出一流口感。为此，他请来了最好的帮手，他的老父亲。郑奕琳的父亲毕生制茶，在福建安溪享有盛名。为了儿子的梦想，老人赶赴云南。宛若上阵的父子兵，两代茶人，让古树与新芽具备了情感的象征意义。

严苛的工艺，让古树茶叶焕发出更新的生命力。采摘，郑奕琳的要求比当地人更严格，“一芽两叶”是他的标准。萎凋，他的工艺更精细，将直接放在地上摊晾的粗放方式改为用家乡安溪引进过来的篾笆萎凋。杀青，在直径近一米的大铁锅中，鲜叶挥发掉大部分的水分，因为采摘时间的不同，杀青所需要的时间和火候也各不相同，父子两代茶人，凭借的是经验和感觉。揉捻，揉捻的过程，作用于破坏茶叶的细胞组织，从而更有利成型，有利冲泡。晒青，是最后的一道工序。阳光，令茶叶一点点干燥，这是大自然神奇的掌控。

严格控制制作流程，改良传统制茶的工艺，为古树的新芽带来了变化，那蕉寨古树茶的品质，开始飞速的提升。而郑奕琳异乡人的身份也逐渐被淡化。历经10年，为追寻古茶树而来到云南的郑奕琳终于融入了这片古茶树原产地。

茶，让人与人之间，开始相互认同。

邦马大雪山，野生古茶园，是郑奕琳追随这片原产地最初的动力。如同武侠小说中少林寺的三大神僧，这里也闭关修行着三位绝世茶祖。探访茶祖，是郑奕琳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他有机会随着小龙女去参拜当地人奉为茶祖的三棵古茶树。

4小时徒步，3000米海拔，崎岖山路，朝圣之旅。从对古茶树的向往到亲眼目睹最顶峰的茶祖，郑奕琳走了整整十年。

古树，不言不语，注视着一个虔诚茶人心灵的膜拜。面对生长了2700多年的茶祖，郑奕琳有着无法言说的敬畏和向往。

如果把2700年历史的古茶树比作中国茶叶的童年。那么，它更接近蒙昧和野性，也更接近天空与神灵。

中国，云南，大雪山巅峰。浮现出古树最初的眉目，却也隐藏着原产地中，新芽的最后一片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