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风月,面上文章:杨树云古妆造型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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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花轿错,红妆缘”

我跟《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缘分,就如这部剧的剧名。最初确实是“上错花轿”——凌晨进组,剧本都没看就开始化妆,一顿手忙脚乱。但最终我还是“嫁对郎”,我遇上了著名导演、老相识张子恩,碰上了认真敬业的团队,我们通力合作,最终交出了优秀的电视作品。

仓促救急 半夜进组“上错花轿”

2000年春,我接到河北电视台的邀请,参加于荣光与史兰芽主演的电视剧《关汉卿》的化妆造型工作。这部剧里的武术指导李强,我们曾在电视剧《水浒传》中有过合作,这次合作也分外亲切与默契。拍摄接近尾声时,他告诉我,他即将要上的这个戏,急缺一位化女妆好的化妆师,他问我有没兴趣。我问他:“导演是谁?”“张子恩。”李强还说:“张导经常提起你,说你们1984年在西安电影制片厂拍电影《丝路花雨》时合作过。”张子恩原来是电影舞剧《丝路花雨》的总美术师,后来自己拍片当导演,而且还拍了许多优秀的电视剧,如《宰相刘罗锅》《康熙微服私访记》《大龙邮票》《宫廷画师郎世宁》等等。我对他也是倾慕已久。即便是没有这层关系,俗话说:“救场如救火。”只要有时间,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确实是救急——《关汉卿》关机后两个小时,我连家都没顾上回,就和李强上了面包车往扬州赶。那时没有高速公路,也没高铁。到剧组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接待我们的是制片主任,他说:“张导拍了一天戏休息了,让我转告你们,来了先休息,明天现场见。”一番客套话后,他直奔主题,和我签了合同。我们吃完饭回到招待所已经是子夜一点多了,收拾东西睡下已是两点。《关汉卿》总算是画了句号,一部大戏的疲劳,累得我睡得很实。睡梦中我突然被人叫醒,说是让我去化妆!我脑子里还在想是给于荣光还是给史兰芽化啊?我坐了起来,这个叫我起床的剧务我怎么不认识?看了看四周我所不熟悉的环境,这不会是在做梦吧?我捋了捋头绪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在扬州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昨晚才到剧组,剧本都没看,人物关系都搞不清楚,怎么化啊!制片主任不是说已经开机了吗?按照常规,之前拍过的戏化的妆是什么样子,我也应该了解一下吧!从来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昨晚制片主任陪吃饭的时候说,这个片子叫什么“上错花轿”,我这不是也上错了轿子?遇上了这么不靠谱的剧组,又一想,不能急也不能拒绝,问明情况再说。作为一个老化妆师即使上错了轿子也能稳稳当当面不改色心不跳,于是提起化妆箱,在剧务的引导下来到化妆间。一位男的化妆师跟我打了个招呼,伸手一指让我给坐在化妆台前的一位女演员化妆,这位男化妆师就是姚钥,但当时我还不认识他,一般情况下,在剧组我是化妆主创组,应该由我来组班子,我组的班子起码都是合作过的。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有些不习惯。今天既然是上错了花轿,既来之则安之,也只好“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问了一下这位男化妆师:坐在化妆台前的女演员演的是什么人,化妆有什么要求。他回答:“小巧,化漂亮了就行。”我又问:“小巧是什么人?”回答:“丫鬟。”干了这么多年的化妆,化一个漂亮女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一说化漂亮的妆,就一下把刚才的夹生感都忘了。我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女演员,只见镜子里的女孩,鼓眼直鼻小嘴,透着一种冷艳的矜持,后来才知道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陈实。

● 老太君、六个俏花旦、五对情意绵绵的小夫妻

我顺手打开化妆盒驾轻就熟地开始打底色,在《红楼梦》剧组时,我已经练就娴熟的技巧,手法轻盈而有节奏。影视妆的底要打得薄、匀、透;定妆时则少用粉,俗话说粉厚则腻。在化眼线时,我考虑该用什么颜色的眼影呢?先用棕色勾出眼眶的轮廓结构,既然不知原来的妆是怎么化的,又有“只要漂亮”这句话,我想有重点加少许棕红色的眼影衬托最为稳妥。妆化好了,我问:“头怎么梳?”那位化妆师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帮我把头梳好,我看明白了。小巧的梳妆没什么难度,下次我再梳就没问题了。小巧的妆化好了,陈实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皮微抬说了一声:“谢谢!”走了。刚送走小巧,又来了一位姑娘坐在我的面前,我又问:“这是什么人?”那位化妆师告诉我:“李玉湖的丫鬟小喜。”我完全听不懂,李玉湖又是谁?演小喜的演员,长得喜眉喜眼圆圆乎乎的很讨人喜欢,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却自报家门,原来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崔奕。那时我一直在北京电影学院代化妆课,所以聊起天来彼此自不陌生。她滔滔不绝地对我说:“那时化妆班可火了,您每天带着同学们在校园里拍化妆照,我们可羡慕了。心想什么时候,也能让老师给我化个妆。这次真没想到,昨天听说您要来,我们可高兴了!”这两个演丫鬟的演员年纪轻,都生得天生丽质,不用太多的修饰,不一会她的妆就化好了。她主动告诉我,头发是从中间分开,在脑后左右扎成两个散辫,垂在两侧,两耳上方放上两个小盘髻,她还特意拿了一张剧照给我看。这时进来一位身形高挑,气宇轩昂,青春靓丽的女孩,崔奕悄悄告诉我:“这是黄奕,扮演李玉湖的。”虽然我不追星,对于“黄奕”这个名字好像也有所耳闻,据说她是年轻人追捧的“琼瑶女郎”。透过镜子我仔细打量着黄奕:无瑕的皮肤富有弹性,透着青春的光泽;一头乌发配着黑黑的眉毛,有如寒星般的眸子,眼神里透着一种质朴与真诚;瓜子脸,三庭五眼比例和谐,实在是一个演员的好坯子!

● 陈实饰演的丫鬟小巧,在剧中与柯世昭合流,谋夺齐家家产

● 崔奕饰演李玉湖的丫鬟小喜,名如其人

● 两位俏新娘:李玉湖与杜冰雁

● 李玉湖眼影眼线的处理很费功夫

● 李玉湖眼影的化法用的是“独家秘笈”九彩眼影的画法

妙手生花 化半天我还没看剧本呢

从化妆的角度讲,这样的美人坯子,不用做什么大的调整,在给崔奕做发型的时候,我就暗暗地在心里打着李玉湖妆的腹稿,想眼线应该随着睫毛怎么走;拉长外眼角的眼线要到什么程度,然后轻轻上扬,才合适;化什么样的眉毛,如何表现出李玉湖的个性;眼影该如何随着层层晕染来辅助眉眼的上扬;朱唇如何要化得像花瓣一样秀美等等。当她坐在我的化妆台前时,我已经设计好了她的妆容化法。我给她用的是当时女演员喜欢用的进口玛寇底色,我观察她的皮肤略显油性,先用一些化妆水,再用少许的收缩水和紧肤水,然后用细而柔软的海绵,在面部按顺序轻轻地打着底色,每一个区域和部位,薄厚适度,以透着皮肤的自然高光为主。定妆时,我用的是植村秀透明散粉,粉扑上只需少许即可,再用两色双修饼:本白用在高光的部位来提亮,棕色用于收缩双腮,面颊及面部的所有暗影部位,特别是在颧骨下大槽牙处要有一些暗影色,使颧骨下大槽牙处下陷从而达到修正脸型的目的。打底完毕,还没有化眉、眼、唇,就已经很漂亮了。透过镜子我看见她欣喜的眼神,化妆师在给演员化妆时总会很敏感的,不时地观察演员的表情,能够看出她们对妆的喜怒哀乐。我看见她投来赞许的眼神,说明我的妆得到了她的认可,我也更加自信了。

一个好的造型师不光要有扎实的化妆功底,更重要的是能分析人的五官,找出存在于五官上的缺点和优点,然后扬长避短。化妆并不是整容,它更像是魔术,用色彩、线条、光影、明暗在脸上的分布来欺骗人的视觉。你若能做到以假乱真,那就很棒了。

另一位化妆师帮她梳好了头,我才看见墙上贴的今天拍摄的摄录通知单:后面还有大夫人、二夫人、老太君……中午十一点多,刚刚化完了大夫人的妆,现场剧务带话来:“现场停拍了,导演请您去现场,让您带上化妆箱,说李玉湖的妆不对,车在楼下候着呢。”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我有些委屈,昨晚才到,剧本也没看过,原来拍过的回放也没给我看过,一觉醒来就让化妆,化完了还说不对,说出去真是奇闻。我收拾好东西,提着化妆箱,好在扬州不大,车把我拉到初夏的何园。只见这里楼台亭阁,奇花异草,尽管满园美景,我哪有心思观看,一路小跑,进入拍摄现场。见了导演,一番寒暄过后,因为要完成今天的进度,导演开门见山地说:“黄奕的妆,眼影颜色不对,不接戏了。”我问他:“原来化的是什么颜色?”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导演一时也说不清楚:“我给你看一下回放。”场记一放回放,我一看:“噢!李玉湖原来眼影是黄色的呀。”还好并不是大事,事不宜迟,打开化妆箱,拿出笔刷,沾上少许的黄色眼影层层刷了上去,并强调其眼尾处深黄的重点,又看了一眼回放屏,又在上面加了一层淡绿。我问导演:“是不是这样?”导演在监视器的画面里看一下说:“对了!可以拍了。”导演又说:“坐在我旁边看拍戏。”我说:“导演,家里还有妆(这是剧组各部门对于自己工作间的叫法,化妆造型组称化妆间为‘家’),得赶快回去。”突然我想起我还没有剧本,导演得知后立即吩咐剧务,让送一套剧本到化妆间给我。临走时导演吩咐道:“看过剧本后,咱俩好好聊聊。”以后的日子里,白天化妆,晚上恶补剧本。当晚,我就把这二十集的剧本全部看完,剧本写得非常精彩,是喜剧风格,我以前还真没拍过这种风格的戏,幸好戏不复杂。导演跟我说:“你只管七个俏花旦,外加一个老太君。按照人物性格,怎么漂亮怎么来!”两天以后全剧女妆的化妆和梳妆我全部接手了,有了导演这句话,我就可以施展我的拳脚了。

● 黄奕把李玉湖的聪明伶俐演绎得非常精彩

● 黄奕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 我在现场给杜冰雁补妆

● 拍摄现场,导演张子恩给黄奕和聂远说戏

遇强更强 我遇上了敬业的专业团队

首先开始分析剧本,在剧本上标明哪些是已经拍过的戏,以后再拍的戏哪些是需要接妆的地方,没拍过的部分要重新设计造型。我向制片部门借了一辆自行车,在招待所化妆间化完妆后,我就骑着自行车来到现场,坐在导演身边,一边看张导拍戏,一边聆听他对剧本的导演阐述和对人物性格的分析,这样补上我前期筹备时缺失的功课。看着张导不厌其烦耐心给演员说戏,反反复复地走调度,对于我来说早已适应了这种精益求精的拍摄方式。

回想起当年琼瑶的影视作品《还珠格格》在国内播放得很火爆的那段时期,我同刘晓庆去香港亚视拍电视剧《包青天》,领教过他们的制作模式,与内地截然不同,纯属商业运作。他们为了节约成本,赶进度,很少采用实景拍摄,内景多是在棚里搭建。场与场之间,换景改景也是神速,很快就能拍摄。拍摄时三个机位导演同时切换。打光的方法,全场平铺打亮,他们称这种打法为“世界光”,但这种光不可能照顾到任何一个演员,也没有人专门为演员打人物造型光,包括主要角色推近景时也不补反光板。“快餐式”的拍摄方式,两三天就能拍完一场戏,一部戏的拍摄周期相当短。而我们当年87版《红楼梦》拍了四十二集最后剪成三十六集,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港台拍摄运作的速度之快,真的让我们瞠目结舌。在化妆造型上演员基本都是一妆到底,造型基本不跟剧本走,很少有变化。譬如《还珠格格》中,小燕子的化妆造型,全剧就三个:未进宫前小姑娘时期梳双丫髻;进宫后改梳小旗头;在监狱里去掉旗头,头上盘一小髻。我真服了戏里面的皇后不管戏的规定情景如何,从始至终就顶着一个旗头,就这样她们不也把全本戏演完了吗?这样的制作,观众不也看得津津有味吗?也没有人提出过任何异议。

·刘晓庆与亚视《包青天》剧组的合影,亚视董事林百欣亲自到片场来探班

·张导在现场在花轿的迎送上大作文章·

·张导给黄奕饰演的李玉湖说如何演好下围棋这场戏·

虽然《上错花轿嫁对郎》这部戏的制作经费不多,又是属于青春偶像剧的风格,张子恩导演找我来,一定会有他的打算。通过与张导的交流,我了解到他非常重视演员的选择和她们的妆容。这些女演员都是他不停地筛选,最后看得精疲力竭,眼都挑花了才挑出来的。张导慧眼识珠,这些千挑万选来的生坯子,还要不断地调教,不停地给她们说戏来启发她们,甚至还要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演。在拍戏的过程中,张导对于演员们的表演要求近乎完美,他的眼睛特别尖,哪怕是一点细小的纰漏,他都不会放过,不行就重来,直到满意。我坐在监视器旁也没闲着,两眼盯着演员的妆,时间长了脸上有没有出油,妆花了没有,头套、胡子穿不穿帮,头发梳得顺不顺,是否存在毛发乱飘,等等。身后的各个部门也都各负其责地紧盯着监视器,因为大家都明白这是拍摄质量的保障,我也暗暗庆幸能与这样敬业的专业团队合作——就像剧中的故事情节那样,错上了花轿却嫁对了郎。好的团队有一种良好的氛围,人在这种良好的气氛中工作遇强则强,做事往往很有积极性和主动性,结果也会事半功倍。

再度合作 认真、用心的张子恩导演

张子恩导演瘦小的身体,承载着剧组运转的方方面面,剧组无小事,一点考虑不周就会掉链子,会给拍摄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每天坐在导演身边,我看着导演用的是分镜头剧本,87版《红楼梦》王扶林导演也是用分镜头剧本。像陈家林等一些导演,他们早已不用这种工作方式了,所以我问他,张导回答道:“这个方法虽然慢点,前期花费的精力比较大,每个场景,每个镜头我事先都会考虑得非常仔细周详,这样做不会落戏,不会丢镜头,遗憾会少一些,后期剪接时会非常方便。”演员郑毓芝(在剧中扮演老太君)也曾慨叹地对我说:“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像《上错花轿嫁对郎》这样细致的电视剧本了!接到《上错花轿嫁对郎》沉甸甸的剧本时,我很惊讶,那居然是导演张子恩认真撰写的分镜头剧本!”她又说,“即使已将剧本写得如此细致完整,拍摄期间,这位名导仍然还要坚持每天对剧本作必要的修改。现在有些电视剧几乎都只有一个简单的文学剧本,要想见到导演写的分镜头剧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 我的老朋友张子恩导演

● 张导给两位俏新娘说戏

我到剧组后,也和郑老师有同感。为了这个问题我还问过张子恩导演,他说:“开拍前准备得充分,我可以全盘掌握全局,到现场拍戏就会从容不迫,重场戏就会细抠出彩。而且分镜头剧本不会漏下镜头,将来后期剪接时就会非常方便,缩短了制作周期。”分镜头剧本非常明确我们每天的拍摄计划,也给服(装)化(妆)道(具)查看接不接戏的依据提供了方便,对各个部门好处确实太多了。

我体会到导演的良苦用心和他的苦衷,以及他对我的信任。张导在拍戏的间隙又对我说:“席绢是继琼瑶之后另一个台湾女作家,她的小说在台湾和大陆女孩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从未搬上过荧屏。我这次决定拍一部以扬州小调为贯穿因素的,并且有着简单、轻松、好看的基调,人物可爱、情节曲折的电视剧。广大的观众喜欢美的故事,美的演员,美的背景,美的音乐,美的画面。我的想法是思想的高度,内容的深度在这部片子里已经不重要,要做到的是给观众一个健康的、清新的、美的娱乐体验!”导演的话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儿上,成为我们所要追求的共同风格!这种“标新立异”的风格,和我以往拍的戏完全不同,我也特别愿意走创新之路。

暗生情愫 两大主角的感情让戏更自然

这时黄奕朝张导演走过来,一边嘴里叨咕着一边琢磨着问张子恩导演:“这时我说的‘乖乖,咙里隆格咚’应该是什么口气?”导演耐心地给她说戏,聪明的她想了一下,用几种不同的方式不停摇头晃脑说了几遍,越来越自然,越来越口语化,她心领神会地返回现场。黄奕走后导演望着她青春靓丽的背影说:“做好这部戏的关键是演员。大杨你的化妆技术再好,在镜头前面岁月的痕迹是无法掩饰的,‘装嫩’是很难受的事,我决定不选用诸多不再青春的‘明星’,否则很难做出青春靓丽的戏剧来。”我当时真是不懂,导演为什么看着这样年轻貌美的女演员,说出“装嫩”这样的话来,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故事?这时制片主任过来说:“明天拍摄的景点,终于谈下来了,没问题了。”这个景点是导演一定坚持要用的地方,几经交涉才拿下。当个导演也真是不容易,剧组事无巨细处处都得操心。导演接着对我说:“为了找这些‘偶像’,我们不停地选,不停地试妆,看得精疲力竭‘挑花了眼’,都快开机了,仍然没有满意的结果。说来也巧,一天,一位父亲领着一个女孩走进了摄制组,当时我眼前一亮,‘有了!这样清纯气质和漂亮外形,这就是我心中的李玉湖。’她就是黄奕,她读过上海戏剧学院大专班,虽然还没拍过什么戏,我同她交谈几句,看出她的单纯和表演方面的悟性。又一问黄奕老家是山东,但在上海长大,个性中兼有北方人的特质,又有南方人的细腻。虽然她的表演经验尚浅,但就是一张白纸,才可以任意涂绘。她只凭自己的直觉,反而表演自然,恰到好处,显示出人物的单纯本色和喜剧味道。”说到这里,导演来了劲头,“她聪明大胆,台词记得很快,没有杂念,所以面对镜头不紧张。”镜头前能够放松,这对一个演员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这样在镜头前,演员无论从内心到形体,还是表情到眼神都能得到充分地表现,并做到收放自如。

● 戏中聂远饰演的齐天磊和黄奕饰演的李玉湖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导演一抬头远远看见聂远,明知故问地对他说:“明天你有那么大的一段台词,不好好在家里背词,跑到这里来干吗?”大家都知道他是黄奕推荐给导演的,并极力暗暗期许能在剧中演情侣。果然二人如愿以偿,在戏中成了一对欢喜冤家,由于这种关系,二人相当入戏,演技自然流畅。原来在现场我们都惊讶他们的默契,后来才知这不是演的而是真情的流露,怪不得观众也看得妥帖舒服。聂远来了以后,黄奕为了他收起自己的桀骜不驯,她的心愿就是能跟心爱的人一起扮演情侣,互相扶持,这可真是戏里戏外都是情,难怪他们的戏演得得心应手,配合得也是相当默契,那么舒服,那么自然,眼睛里流露的也是真情实感。此时聂远,可能是他一天没见黄奕,寂寞了过来看看。

在和黄奕相处的日子里,我很喜欢她,她不仅有山东人的质朴与直爽,也有上海人的温情与细腻。每次给她化妆,她的眼神从镜子里不时地投来赞许的眼光。每次化完妆,她都会主动帮助我收拾起桌上的化妆品,再帮我摆上梳妆用品。因为剧组人手不够,只有四个化妆,我和专化男妆的姚钥各有分工,还有一位女化妆在现场跟妆,所以我们都没有助理。我一边给黄奕梳头,她就一边给我递发夹。每次插上最后一件头饰,帮她戴好耳环,她都会由衷地说:“谢谢老师!”我心里总是甜滋滋的,并嘱咐她:“好好演戏,导演对你的妆有什么意见,别忘了回来告诉我。”她也很尊敬我,每天化妆,从不迟到。如果在现场卸了妆,她会将假发、首饰、耳环什么的亲自送回到我的化妆间,从来不会让旁人带过来,她知道尊重别人的劳动,怕万一丢了东西会影响第二天拍戏,会给我带来重新制作的麻烦。

● 聂远与黄奕,在戏中,演的心心相应,情投意合

● 古灵精怪的黄奕

导演费尽周折从上海戏剧学院找来了杜冰雁,从北京电影学院找来了小喜,从中央戏剧学院找来了小巧,从谢晋明星学校找来了哑妹。导演耐心地调教这些在表演上的生瓜蛋子,她们越来越自信,相处也越来越融洽,表演也越来越从容。

责任重大 化妆很琐碎,决不能有疏漏

在扬州拍摄的最大的场面,要算“仙女庙上错轿”的那场戏。因为全都是日景戏,导演要求九点开机,所以制片部门将出发时间定在早七点。我算了一下,我的化妆时间应定在半夜两点,我通知制片一点三十分叫我。制片部门的人说:“杨老师,两个新娘七点交妆就可以了,您用不着那么早,您定她们俩几点化妆?”我说:“两点。我算了一下,两个新娘化妆需要四个小时,六点我可以先交出两个新娘,其他的妆到现场再化也来得及。”制片怕我没听清,特别强调了一下说:“七点才出发!”我说:“得给演员留有一个小时回去准备的时间,让她们拿好去现场的东西,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出门前还得上个洗手间什么的。其实回到宿舍后已不到一个小时,会显得紧紧张张的。”演员化了装一旦到了现场,连上厕所(那时庙里没有洗手间只有厕所)都会有诸多的不便。有时演员上个厕所,可能会不小心掉了耳环、项链、头簪之类的东西。惨的是我们这些化妆师,得急忙沿着她们的行程路线,瞪大眼睛四处寻找,找不到,就会对之后拍摄造成麻烦。观众很少知道,我们的戏是怎么拍成的,因为你们坐在电视前看戏是顺着演的,电视剧拍摄是按场景跳着拍的。有些戏可能已经拍过了,首饰丢了或者戴错了,后期剪接时就可能和前面已拍过的戏不接妆了。为什么张导给我们发分镜头的剧本,就是让大家对拍摄计划,前后次序一目了然。没参加过拍摄的人,以为拍戏很好玩,其实我们的工作都是担着一份责任,每一个小的疏忽都会给拍摄工作带来损失,所以每天我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工作着。

● 李玉湖造型之一,搭配黄色服饰,妆容更清爽

● 开机前试装完毕,我与杜冰雁、李玉湖两位貌若天仙的新娘子

完成两个新娘的妆,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收拾好刚才用过的化妆品,装进带到现场的化妆箱里。如果没有充裕的时间,制片一催出发,我们就会手忙脚乱,丢三落四,到了现场没得用,导演要批评不说,再回来取东西,那太耽误事了!当年在《红楼梦》剧组,连续拍日戏,因为白天日照时间短,一旦拖到太阳下山,光线不够无法拍摄,就完不成当天的拍摄计划。有几次不能按时出发,为此王扶林导演非常生气。记得每天早上,开车前王导就已坐在去现场的面包车上。到了开车的时间,王导开始点名,哪个部门的人迟到,王导就给哪个部门单独开会。这种严格按时出发的要求,成为《红楼梦》剧组良好的工作作风。从此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自觉地遵守剧组的各项规定,守时、讲诚信,这也成为我做人的基本原则。

举重若轻 繁忙但有序的仙女庙重场戏

仙女庙的外景戏是两个新娘的重头戏,我得花费精力来设计和制作。进组后拍戏的空暇时间,我就积极筹备准备给她俩试装的东西。为了达到预期的整体效果,服装间我不知跑了多少趟,服装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非常仔细。第一次看到祁晶设计的古装新娘嫁衣时,惊讶地发现红色的裙子非常华美,像白纱新娘一样华丽,裙腰还加了衬,这个衬裙加得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红裙撑了起来,使古装服饰变得时尚化。两个新娘家境不同、身份不同、性格各异,她们的妆面、发型、首饰应各有特点。我翻箱倒柜,查看所有的家当,挑出来几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饰品。但经过我粗壮的大手一改造,上色、穿缀、镶嵌、串珠、组装,最后变身成新娘发间插戴的华丽首饰。这些发饰在黑色发髻的映衬和红绒花的点缀下显得华丽无比。平日的功课做足了,实拍化妆时就会胸有成竹,临场不乱。我每天化妆时,不管是重场戏还是过场戏,都会一样的认真,把每一次化妆都当成一次艺术创作,享受其中的乐趣。我是个完美主义者,精益求精,从不迁就自己。平时在梳妆时头发里垫的垫子位置不准确,一经发现就会及时调整,即便是梳完了也要拆了重梳,从不凑合,尽量做到尽善尽美。每天化妆前,我都会提前到化妆间,准备好化妆品,把化妆笔都摆好,要用的假发,首饰盒子摆在眼前伸手可及的地方。如果准备工作不及时,第一个妆不能按时交出,那么第二个妆就会顺延,而且会影响一天的心情。所以我会聚精会神地工作,不希望有任何的打扰,在化妆间我不允许他人做干扰化妆师工作的事情。我记得拍“仙女庙”的第一天,妆按时化完了,然后七点钟收拾好东西,我们按时上了车,这个紧张的过程,我经常用“屁滚尿流”来形容我们上车时的“囧”相。我们坐在去现场的面包车上,刚刚安定下来,就想起来还没吃早点,看着工作了一早的脏手,都没顾得上洗,这样吃东西也太不卫生了。可是,肚子饿了,现在还讲究什么,拿化妆用的酒精棉擦一擦手,算是消了毒,打开剧组发的盛早点的塑料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从一点半起床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多小时了,真的是饿了。俗话说,“饿了发呆,饱了发困”,吃了几口后,还真的眯了一小觉儿。到了现场,又要开辟一个新的化妆现场。选好了地方,支上化妆台,既不能离拍戏的地方太远,又不能影响拍摄。马上给两位换好服装的新娘修妆。黄奕的妆,从早上四点化完到现在已经五六个小时了,经过睡觉、吃饭、出发、乘车到现场脸已是油脂麻花了。我要用吸油纸吸走脸上出的油,还要补上脱掉的底色和腮红,再补上唇膏和唇彩。早上四点我给黄奕化完妆,临走的时候她问我:“我回去能不能睡觉?”我说:“可以,但要仰着睡。”她算是听话,是仰着睡的,到了现场我发现发型保护得还行,只需少许整理,插上首饰即可拍戏。临走时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耳环要注意,别掉了,头上的花步摇别挂在树枝上。”我跟妈似的,絮絮叨叨,恨不得把想到的没想到的全都唠叨一遍。两个新娘拍戏去了,我又马上给两个丫鬟、大夫人、二夫人、老太君……化妆、梳妆。

● 仙女庙上错了花轿,却嫁对了郎

制片部门通知我们这段外景戏要拍一周左右时,我想连续一周每天两点起来化妆,这两位小姐谁先早起化妆呢?对她们两人真不能厚此薄彼,我还真一时犯了难。正好,一天她们俩都在化妆间,我征求她们的意见,问她们俩谁先早起化妆。我的话音刚落,黄奕说:“我先化。”说得非常自然,而且非常中肯,没有一丝牵强。我不由得更喜欢这个心直口快、朴实不造作的女孩了。

绝不将就 花最少的钱,拍高质量的剧

《上错花轿嫁对郎》除了两个女主角外,还有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公主。现在只差一个公主了,我问导演公主人选定了没有,什么时候试装?导演让我再等等,原来是一位赞助方提出了条件,想让一位歌星在里面出演一个重要的角色。这二百万占了总投资的1/3,据说安徽电视台电视剧部找来的这二百万也来之不易,才促成这部戏的开机。原先的条件是投资方打算让那位歌星演李玉湖,没想到黄奕的父亲给导演送来了不可替代的黄奕。那就演杜冰雁吧,导演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找到上戏刚毕业的李琳。因为李琳不仅颜值高而且具有扎实的戏曲功底,又受过四年话剧表演专业训练,那位歌星怎么能比!现在只剩下一个公主了,而歌星的年龄又比较偏大,这个戏怎么演?张导违心地说:“如果这样,我只有改戏,把她改成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真成了《请你将就一下》了。这时我才明白导演之前跟我说的“装嫩”是什么意思了。导演心中其实早有心仪的人选了,于是派我去北京给电影学院的一个女孩试妆,这个女孩就是涓子,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刚刚毕业,颜值自不用说,气质高贵、娇嗔可爱,试完妆我拍回照片,张导看了沉思良久,最后张导坚持按原剧本拍,不能将就钱,如果将就钱,就等于毁了这部戏。张导坚持己见,制片方也同意导演的意见,最后只有跟资方不欢而散,投资方便撤资扬长而去。此时扬州的戏刚拍完,剧组辗转北京拍摄,已没什么钱了,剧组何时能找到钱?这都是未知数!如果等,现在每天剧组所用机器设备及人工费用从何而来,如果停拍剧组人员吃喝住从何支出,这样坐吃山空的局面又能坚持几天?如果一时找不到钱,剧组暂时解散停拍,一旦有了钱,想再把原班人马召集起来谈何容易,没有钱真成了问题!

我们到了北京,住进了涿州影视城,为了稳定军心,这些情况对我们是保密的,谁也不知道剧组没钱的事,每天照样出工,因为演员也不多,化妆间也不租了,杜冰雁每天在我宿舍里化妆,只拍小小的一场戏。以往我在剧组拍戏,每天化妆总是安排得满满的,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我还打趣地说感觉好像是旅游拍戏。不过在拍戏的现场张导却显得非常沉稳,机器正常运转,戏照样拍,使我们丝毫感觉不到剧组潜在的危机。张导此时做到胸中有数,运筹帷幄积极想办法,找安徽电视台和电视厅的领导多次商谈,导演非常诚恳地说:“这部戏前段素材拍得非常不错,半途而废实在可惜。”凭着张导执着的创作态度和在影视界的威望,电视台的领导被说服了,支持电视剧部的两位主任,立下军令状,决心贷款也要把戏拍完。几经周折钱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前途化险为夷。当大家知道事情的原委后,都团结在张导的周围,自觉地花最少的钱,拍出高质量的电视剧。作为化妆部门,大家也知道男装的头套比较费钱,女妆基本花钱不多。就拿涓子涓子饰演的公主从试妆到拍摄的过程就可以说明这一切,她估计是电视史上最寒酸的公主了。我带来的化妆品都是上一部的戏没用完的,现在也完全够用。化妆师有想法,只要不懒,发型和首饰的改造及制作也基本够用。其实这些花旦的首饰几乎都是我自己穿缀和加工的。多年后我请张导为新书写序,才得知财务审计时剧中女妆竟是最省钱的部门。不过“变废为宝”对于现在的剧组来讲已经不太适用了,现在讲究大制作大场面大手笔,不花个几个亿誓不罢休。如何在一个有限资源的环境里尽最大的可能创造出最大的成绩,这是个课题,或者说,“穷”才是考验一个人创造能力到底有多厉害的试金石。

● 张导没有对金钱妥协,选择让初出茅庐的涓子饰演公主

● 公主落难这场戏时,我在现场给涓子补妆

● 涓子饰演的公主与张铁林饰演的皇上

● 剧中的两位反派——柯世昭(徐光 饰)与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