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花轿”里的花旦妆

在“花轿”一剧中，我做的主要是一窝俏花旦和老太君的妆容，每个人的面妆、发式、饰品我都精心打造，我还从古代妆容中吸收了很多技法用在剧中，也非常合适，这里我把当时化妆的心得和一些小技巧分享给大家。

佳人如玉 李玉湖的妆容

眼线与眼影：姹紫嫣红万般娇

影视剧的妆虽然很淡，但线条色或双修的修容还是要有明显的效果。在我的整个化妆过程，每一笔颜色都要把握住分寸，多一点少一些都不可以，每一笔都会考虑是否在结构中，是否在整体妆效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位置。立体打底的好坏，是决定妆容好坏关键的第一步。我用的是水溶性眼线粉，一个小长盒装有五种颜色块，从灰色，过渡到棕、棕黑，直至纯黑色。用笔沾水化开后，可以单色用，也可以配色混合运用。古代人一支毛笔沾墨的浓淡，可以做到墨分五色。学习古人的经验，一支小小的眼线笔也可以画出眼线多变的效果，所以我在画眼线时不是一种颜色一次完成，而是多种颜色多次完成。眼线从黄奕的内眼角逐渐画向眉尾方向，眼尾处提笔微微上扬，颜色变淡。下眼线基本不画，只在后三分之一处用棕色眼线笔轻扫，再用化妆刷在眼线和睫毛周围用棕色眼影做小面积的过渡，称之为小二次晕染，使眼线不至生硬。影视用的眼影必须都不含珠光，我精挑细选了六款宝丹眼影，装在一个盒子里，为了用着方便。第一块是肉色，也是我用得最多的一块，在她的眼皮上做大面积的晕染，然后依次使用棕粉、玫红、大红、更深的酒红色，越来越深的眼影，一次比一次面积缩小，六块眼影晕染完毕，形成一种放射状的多层晕染，自下而上、由深到浅的层次过渡。美丽的眼影最终是要突出眼球的结构，每次眼影的重点都放在眼尾转折部分，同时也打造出立体精致的眼妆效果。下眼线虽然不画，但也要用不同眼影由浅入深地稍作晕染，重点仍然是在下眼睑后三分之一处的外眼角，使之与上眼线的尾端衔接，力图做到在细节上的完美。古典妆不强调鼻侧影和眼窝的结构，只是在立体打底有一些棕色就可以了，重点还是在用本白层层提亮，增加立体感。

黄奕的鼻头有些大，我没有用线条色给她的鼻子做减法，也就是画鼻侧影。而是在鼻梁的最中部用提亮色加高了她的鼻梁，使其立体，做了加法。再在鼻头的两鼻翼处用浅棕色化妆笔轻轻地往里收了一下，这就够了。我将眉、眼、唇都化得非常漂亮，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她的鼻子，这个方法叫作“焦点转移法”，在镜头里，脸上好看的地方太多了，她的鼻子就被忽略了。

眼睫毛：媚眼如星眉似月

我画的眼线在几层眼影的罩盖下已经不是那么明显和突出，它和层层眼影已经融合在眼部的结构中了。睫毛夹夹过睫毛后，给演员贴上假睫毛。为什么这部戏我选择了贴睫毛，它有两个用处，既可以放大眼睛，调整眼型，又可以起到过渡眼影的作用。我还可以借助紫色、蓝色、绿色等诸多颜色填实睫毛根部，让眼型更清晰，让眼影层次更加丰富，更加柔和，为的是使李玉湖达到明亮、妩媚、不羁的效果。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一、夹睫毛，要从睫毛的根部往前推着夹，粘上假睫毛后，会使真假睫毛融为一体；二、我用的是台湾生产的手工生活睫毛，左右一对，内短外长，非常自然。在贴的假睫毛胶快干的时候，用手轻推眼尾部的假睫毛使其正好与加长微翘的眼线融为一体；三、千万不要在假睫毛上刷睫毛膏，睫毛膏只刷自己的真下睫毛上，只要有一点下睫毛都可以刷出来，这比画下眼线要自然得多。

在刷下睫毛之前，我用最细的眼线笔，沾一点黑灰色的眼线液，轻点在下睫毛的根部，加粗睫毛的根部。经过眼影的晕染，刷上睫毛膏，下睫毛看上去就会加粗加长了。这种刷睫毛的方法不是跟谁学的，是我自己在多年的化妆工作中领悟出来的。睫毛膏一定要新鲜，刷子头再次使用时一定要清洁干净，刷上去的睫毛膏不能起小疙瘩，千万不能刷成苍蝇腿。这些都不是古装化法，是吸收了国外时尚化妆立体妆容的化法。毕竟这是古装青春偶像剧，粉丝更多是年轻人，大胆吸收一些现代流行的化妆手法，跟古典审美加以结合，大家就会觉得亲切，这样也丰富了古装化妆的手法，使大家觉得没有违和感，因为熟悉的东西更容易被接受。

腮红：桃花柳鬓香腮雪

下面再说一说腮红的打法，《上错花轿嫁对郎》的腮红是从面颊的外侧，即外眼角的部位，斜着向颧骨方向若隐若现地自然过渡，再用桃红色一点一点晕染，在脸蛋处强调一下重点，贴上弧形的鬓角，也会使颧骨下腮部下陷，调整了脸型。无论是打腮红还是贴鬓角也都要不忘记增强脸的立体感。87版《红楼梦》就是这种打法，只不过没有强调脸蛋上腮红重点，这种腮红的打法增加了面部斜向提升，连眼睛梢都会有提起来的感觉，有一种提眉吊眼的古典韵味。

唇红：朱唇一点桃花殷

李玉湖新婚妆的唇色我选用雅致的樱桃色，按她自己的口型化就很不错，只是嘴角略微往里收一点，这和满唇的化法是有区别的。在立体打底时，我曾在嘴角用圆头化妆刷加了一些棕色，使嘴角下陷，这时派上了用场。上唇不可画得太薄，从嘴角到唇峰下笔要圆润，而且要线条清晰，左右对称，这样画出来的唇角会收，略带微笑。看上去健康喜相、圆润饱满、恬淡可爱。在画出古代仕女樱唇的同时还融入了日常生活美妆的化法，这也就是李玉湖的妆容在广大年轻观众心目中的魅力。

发髻：妆成婑鬌欹不斜

李玉湖在仙女庙这场戏中是新娘身份，她的发型在宛如盛开的芙蓉髻上装饰了几朵鲜艳的红绒花，不仅显现了结婚的喜庆，又符合武馆出身女孩儿的家境，保留了李玉湖清纯大胆和她单纯的本性。头上的发髻是事先做好现成的，每次梳妆时梳好底座，用卡子和插针固定即可。制作发髻要买来六厘米宽的发条，将黑硬网纱剪成所需要的大小和形状，用胶枪一环一环地粘上去。李玉湖前额的头发找出中心点，往左右两侧挑出一个三角，左右两耳鬓头发里垫两个小发垫子，撑起额角，使头型显得饱满。不仅头型梳得好看，还可以调整脸型，这两个小垫子起到了收敛下颌的作用。没有这个小垫子撑起，下颌就会显大。额角前留着对称下垂的小刘海，左右两鬓的鬓发都贴有弧形的小弯，包括李玉湖在胸前两绺垂发，这些配套的梳妆细节，都不是随随便便信手拈来的，它们在造型中都会起到应有的作用。玉湖的新娘妆头上插了两只花步摇，一般步摇成对插，我给她插在了一侧。这样打破了人物造型的平衡感，给人以不稳定的感觉，李玉湖的性格正是活泼好动，而且她行事不按规矩出牌，不是那种恪守陈规、低眉顺眼的乖乖女。这一对很长还有些分量的步摇会随着演员的表演在一侧摇动，无形之中渲染了李玉湖的脾气秉性，给角色增添了趣味性。我经常说“妆不足的靠发型衬”。梳妆和化妆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它们互相依赖，互相并存，相互补助。

冰清玉洁 杜冰雁的妆容

眼部妆容：桃李芳菲争春色

两个不同的新娘，也应该有不同的化法。杜冰雁的新娘妆，是在眼睛上下足了功夫，开内眼角和外眼角，眼线从内眼角逐渐描向眼角眼尾，在后三分之一处笔触加重，在眼尾处提笔微微上扬，双眼皮不做过大的调整，眼皮用专业隐形纱贴得不宽不窄，自然自如，流畅舒服，追求中国古典丹凤眼的含蓄内敛和妩媚多情。窄窄的黑色眼线上用棕色眼影紧挨着睫毛眼线往外侧小面积晕染，棕色也最能映衬出眼线，表现出眼部的结构，能柔和地拉长眼睛的轮廓。棕黑色的下眼线，紧贴着下睫毛，只是在下眼睑后三分之一处微重一些，这样下眼线与翘起的上眼线就会自然衔接。下眼线也用淡棕色晕染，特别是眼尾部分稍重一点。上眼皮上大面积地铺上肉色，呈放射状在快靠近眉毛处自然消失；第二块用的是肉粉色眼影，比第一块面积略小，重点是眼头和眼尾的转折处；第三块棕红色，强调眼头和眼尾处，面积更小了；第四块是很亮的玫粉色，只是用在眼皮的中部，突出眼球，使眼球层次分明；后面还有两款在同类色系中最深的玫红和酒红，它们的化法比较奇特，是在眼尾处反向向里晕染至眼球凸起的边缘，强化眼球的转折；笔上余下的红色呼应在下眼睑外眼角处。多层眼影的化法，每次缩小晕染的位置，范围越小颜色越重，使眼部整体结构清晰，层次递进。多款眼影边缘模糊，过度柔和自然，眼部结构逐渐清晰。最后眼尾处的酒红色，虽然只是在外眼角那么一点点，但不要小看这一点颜色，它是加强立体妆容的神来之笔，与下眼角处淡淡的红色相呼应，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如此，在灯光下眼睛就会显得水润明亮，像含着泪一般。这种化法我在舞剧《丝路花雨》中也运用过。

大师授课 九彩眼影

从打底到整个妆面完成在眼皮上需要画过多少种颜色？答案为九种：

一、打底之后先用本白眼影，在眼皮上大面积地涂一遍，随后再化眼影时颜色就比较纯正、干净。

二、眼线上从头至尾小面积棕色过渡晕染。

三、整个上眼睑放射状大面积地肉色晕染。

四、从眼线肉粉色往上晕染，面积小于肉色。

五、用棕粉色眼影重点涂于内外眼角。

六、用玫粉色在眼球中部提亮。

七、用玫红色眼影重点晕染眼尾。

八、深酒红眼影贴着眼尾后三分之一处，晕染眼线上方。

九、最后用三分的小刷，沾紫色眼影顺着眼线和睫毛上方一直化到眼尾；笔上的余色反向刷向内眼眼睑，用九层的深度加深眼部的转折。再沾少许紫色反向晕染在下眼睑的三分之一处，做到眼尾的上下呼应。

这是我经常用的九彩眼影的化法。后来我不化下眼线，在整个下眼睑用很细的眼线笔化许多睫毛根的点，刚化完看起来有些假，但经几重眼影的处理后，再刷上睫毛膏就会非常自然。睫毛也长了，只要演员下眼睑有一些微小的睫毛，下功夫刷，都会刷出长睫毛来。九彩眼影的化法和刷睫毛的方法，多练练就可以掌握，而且可以举一反三，熟能生巧。妆完成后，在贴近睫毛处刷淡紫、淡蓝、淡绿眼影膏，我在87版《红楼梦》中也曾用过，在“宝黛读西厢”中，黛玉有明显的淡蓝色，宝玉有淡绿色的眼影膏。

我的九层眼影的化法比较复杂，为了让大家更清楚这个妆是怎么化出来的，我在网上看到网名为“机智少女”的网友对我的这种妆做了剖析，说得比较浅显易懂，她是这样分析的：出嫁那天的妆容比较浓，并不日常，但我们可以欣赏，美啊，这是杜冰雁的，感觉眼影的颜色好像吉隆坡啊，但是我用吉隆坡化不出这么美的感觉。黑色全包眼线还做出了开眼角的效果，显得眼睛很大。假睫毛选用了浓密略夸张的款式。眼影化法就是典型欧美眼妆的化法，浅色铺在上眼皮的前半部分，紫红色铺在后三分之一处，和浅色一起晕染自然，同时也晕染了下眼睑后三分之一处。

“机智少女”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从专业的角度看得非常仔细。我相信《上错花轿嫁对郎》这部剧，她肯定不止看了一遍，而且还截了图，放大局部，凭她多年从事化妆的经验，解读了我最后紫色眼影的用法：“紫色眼影从眼头开始带到眼尾，比眼线长一点，然后在下眼皮三分之一处也抹上紫色眼影。刷下睫毛就OK啦。”“机智少女”还介绍了双色眼影的通用化法：这种化法属于双色眼影，一深一浅，浅色适中，深色介于过渡色和眼线色之间，化法超级简单。

一、浅色铺底。

二、深色加强眼尾。

三、用浅色将两个颜色晕染在一起。

四、化眼线贴假睫毛。

我们两人这么一解说，可能有助于读者对九层眼影化法的理解。这里有必要再强调一下在上睫毛处紫色条状眼影又快又好的上妆方法：笔要小号不要宽过三厘米，我用的就是三厘米的小眉刷，沾着紫色的眼影刷在睫毛的根部。大家知道，沾较多的紫色眼影，化在眼皮上，会往下掉渣渣，清理这些掉下紫色的渣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往往会把妆弄脏。我虽然在小刷子上沾了很多紫色眼影，但我用的方法不是刷上去，而是怼上去的方法，这种怼着按压的方法是不会掉渣的。最后刷子上的余色在上眼皮眼尾处反方向往里小面积地晕染，同时也晕染下眼睑后三分之一处，与之呼应，加强眼尾部分的立体转折。

算了一下这个化妆方法确实用了九层眼影，一般人想象九层眼影会不会太浓了，会不会化得很脏？无珠光的眼影都是比较紧致细腻的，化的时候每一笔也不是沾得很多，成妆后，每种颜色柔和自然，层层晕染结构清晰。在贴睫毛后，待睫毛胶稍干，在眼尾的后三分之一处，用左手的中指往下压一下，让演员睁开眼睛，用右手的拇指往上推睫毛的眼尾部，固定后的睫毛和眼影融为一体，会使眼睛达到朦胧迷离的效果。刚开始是不太好掌握，多练练就会熟能生巧。

腮红：嫣然一笑倾国色

杜冰雁的腮红还是我经常化古妆时的打法，从眼角的鬓角处往斜下方扫，越往脸蛋处越浅，最后只是在面颊上重点扫一些粉红色的腮红，往亮丽上提一下，同时也增加脸蛋的立体感。

发型：凤钗云髻珠满头

杜冰雁新娘造型的发型，少女时的刘海全部收起，发型中分，两侧的头发用发垫全部垫起，显得发型饱满雍容。我在做古代发型时，一般喜欢把两侧的头发垫起，这样下额就会相对显瘦，就会呈现倒瓜子脸。她后面的头发全部往上收起，两条一指粗细的发条，中间用大约七、八厘米长短的红丝绳缠绕，反绾在脑后。正好红丝线缠的弧度从耳后露出，成为发间的装饰，这段红色的丝绳除了起到新婚喜庆的装饰作用外，还衬托出发式梳理的层次。“浓密如云”的发髻，高高耸立顶中。为避免金饰的俗艳，头上的首饰以素银为主。头上的白银正凤上有些浅翠蓝的料石点缀，还有一条老素银链作为额饰，正中下坠两颗红珠正好在两眉之间，这种细巧的妆饰，衬托出杜冰雁“船过水无痕”的朦胧之美。两薄鬓对插的首饰全部也是白银和白玉制成。发髻两侧对插步摇的凤头是大红绒凤，口里还下衔着白珍珠长坠。但我觉得喜气还是不足，于是在两薄鬓处，耳前插了两条红丝穗，托出“闭月羞花”的面庞。银白饰品在大红绒凤的衬托下素净高洁，大红绒凤在白银头面的映衬下鲜艳火红，两者相得益彰。脑后两侧也装饰了一些红绒花朵，耳朵上戴了一副粉芙蓉石的耳坠。镜头前的杜冰雁，只见她盛服浓妆，体态娴淑，高雅明艳，情态柔顺，顾盼生姿。在李玉湖的劝慰下，她撩起盖头，举目看去，对玉湖嫣然一笑，这组镜头使不少人为之“惊艳”。借用《诗经·卫风》的诗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八个字来形容杜冰雁，一点不差，古典的含蓄朦胧之美，令人陶醉。杜冰雁的新娘妆化完了，配合着演员的表演，真正是：“牡丹花下风情语，冰水无痕渐朦胧。”

有评论这样说道：富商之女杜冰雁待嫁时，妆容简单干净，细眉细眼，色彩单一。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刘海确实给她帮了不小的忙，头梳小髻，丝绦扎发，为了修饰脸型，下垂的余发分左右两绺扎起垂在耳前。头上有一些小巧有动感的小银饰，整个妆面造型尽量达到如“清水出芙蓉”般的秀美。她与李玉湖的性格截然不同，连排解忧烦的方式也不同，李玉湖反对婚事是直接走上厅堂跟父母争辩。而她作为大家闺秀平日里循规蹈矩，面时不情愿的婚事也只是抚琴抒发心中郁结。作为化妆设计来说，未出阁的少女留有刘海确实是比较符合人物的身份。头梳小髻，余发分左右两把扎起，在耳前垂下，也都是少女的发型。淡雅的衣裙，头上配一些小巧灵动的银饰，虽然她抚琴的动作不是很大，但通过头上这些小饰品的颤动，我们是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作为一个化妆师很精准地分析了人物，在设计妆容时考虑她的特定的情景，以及心理活动，在小细节上巧妙地安排，有意识无意识地为演员的表演提供方便，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立体。

耳洞现画：真亦假来假作真

拍影视剧时常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难题。杜冰雁化名杜宾女扮男装在军营，刘若谦已经怀疑她是女子，偷看了她的耳朵时发现有耳洞，证实了他的判断——杜宾是个女儿身。张导的分镜头剧本中，专门有推耳洞的大特写镜头。我也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所幸的是之前的女演员都有耳洞。然而这次李琳却偏偏没有耳洞，导演要推特写，我心里也没底，如果用的是高清机器，我如果画耳洞拍出来就很假。是否有第二套方案？到了现场，拍这个镜头前，我走到演员面前，先用棕色眉笔画一个圆点，再用黑色眉笔削尖一点，往棕色的中部再画一个小黑点。这时各部门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注意我在做什么，我准备好了以后，跟导演说可以拍了。灯光师傅早已布好光，只见摄像机从杜冰雁的中近镜头推至耳朵，又推至耳垂，最后是耳洞的大特写。只听得导演大声说：“停！过了！”我不放心地走到坐在监视器旁的导演身旁问：“耳洞有没有穿帮？”导演吃惊地问我：“李琳没耳洞？”我说：“本人没有，是画的。”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回放后说：“没问题！”

女扮男装：粉雕玉琢俏面郎

李琳是个娇小玲珑很会演戏的演员，由于学过戏曲，很会用眼睛表演，我也注意到导演经常给她近景和特写镜头，所以特别注意把她的眼妆化好，通过镜头更好表现出她那双目泫然，楚楚动人又惹人怜的可人形象，再通过她的眼睛更深层地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

杜冰雁的一颦一笑令人着迷，她温柔聪明的眼神背后却隐藏着坚韧，她的女妆除了有女性的阴柔俊美外，还要表现出无畏的个性。她的男妆和女妆化法是不一样的，绝不能区别一点点。女妆大气不琐碎，妆容妩媚委婉，透出机智和聪慧，不能把演员的秀气、灵气、韵味化没有了，或者变得庸俗。

杜冰雁扮成少年化名杜宾混入军营。男妆肤色要求自然，万万不能有脂粉感，只需化成眉清目秀的后生，千万不能夹睫毛，不能刷睫毛膏，更不能贴假睫毛。有人说：“杜冰雁的男妆似那粉团捏的善财童子。”是“童子”就对了。也有人说，杜冰雁的男妆什么都没化。其实看似无妆的男妆也须费一些力气。首先概念要明确，杜冰雁此刻是男人，有些人认为男妆可以不化，但作为特殊环境下的典型人物，还是要经过化妆艺术化处理一下。

把女人变成男人，当时流行有两种淡妆的化法，“裸妆”和“无痕妆”。裸妆的重点是有底妆和眼部的妆容，也就是说有眼线，有眼影，可以刷睫毛，可以画唇彩，女妆该有的它都有，具有轻描淡写的脂粉感。无痕妆顾名思义，妆面没有任何痕迹，素净的透明感，杜宾的妆属于后者。

无痕妆：清水芙蓉天然饰

我在给男装打扮的杜冰雁化妆的时候并没有将妆感加重，而是有一种“润物细无声，雁过水无痕”的感觉——即所谓的“无痕妆”。现在影视剧讲到女扮男装，妆感都特别的重，两条又浓又粗的大眉毛，一看就是画出来的，再加上浓密的翘睫毛，搞不好再来一个艳红色系的唇。就这样，配戏的人们还是认不出这是个“假男人”的话，只能说是睁眼说瞎话了。

杜冰雁的男装造型不止一个，到齐府乔装成李玉湖的兄长去看望李玉湖，竟与齐天磊一般；千里寻夫至兵营，拜在刘若谦门下当学徒，都是小厮打扮（一般情况她都戴一把揪的帽子，但也有时候不戴帽子，一把揪梳起，一般都在帐篷里）；还有一场戏杜冰雁采药上山受伤，师傅怪她，她眼里含着泪，那个妆给人留下的印象也很深，她委屈、孤独，眼里含着泪如“梨花一枝春带雨”一般，让观众顿生怜爱之心。杜冰雁在军营恢复女装后，军营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没有梳头油，也没有刨花水之类的梳妆用品。她只能散挽着头发，头发虽然挽起但参差不齐，非常随意，头上只是插一根固定挽起发髻的簪子，并无其他装饰，这种造型就比较贴近人物所处的环境，比较符合真实情景，艺术本身就来源于生活，也体现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雅。

小故事

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十多年前我的一位挚友，带了一个叫田野的女孩，说是要考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考试的那天，让我给她化个妆。我说我在电影学院带过课，并告诉她：“艺考时，老师很忌讳考生化妆，看的是你自身条件，要求素颜。如果你化了妆，可能到了那儿，会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师觉得你还可以，也可能会让你把卸妆了，看你素颜的可塑性；二是可能因为化妆会对你没好印象，进一步看的可能都没了。”可是这位朋友不听我劝，执意让我给这个女孩化一下。因为私下关系不错，我也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田野考试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学的是舞蹈专业，长得不错，我仔细打量这个女孩，她有很好的身材和气质。考试的那天，我给她打底用的是意大利的干湿两用隐形粉底，用湿海绵沾着粉饼在脸上薄薄地打上一层，不是全脸平涂，有所重点；利用自己鼻的侧面、脸的侧面、下颌的皮肤色做天然暗影色。再用法国MAKEUPFOREVER的白、棕两色双修饼，本白色做提亮，棕色做暗影。立体打底过后，用拇指推起眼皮，贴着上眼的睫毛根部用棕黑色眼线笔画上浅浅的一条眼线，再用化妆刷沾双修的棕色沿着眼线晕染出过渡，外眼角比内眼角稍微深一些。眉毛用黑棕的眼影粉反向逆刷，再用小的眉梳轻轻将眉毛顺刷，整出眉型（当时我没有眉粉），再用削得很薄的眉笔在眉毛残缺部位补画出一根根的眉毛来，这样就显得很真实。肉粉色的胭脂在脸蛋上轻轻一扫，显得健康的红晕。少女的唇色本身透着天然的粉红，只涂了一些日本的无色干性唇油，这种唇油比较干，不油不亮，涂上去看起来只是有些润泽，但是非常自然，不影响吃东西、喝水、甚至接吻，而且可以保持很长时间。妆化好了，用睫毛夹分几次往前推夹睫毛，我特意准备了一瓶很稀的睫毛膏，从根部往前推刷睫毛，几乎看不出一点刷过睫毛膏的痕迹，下睫毛也少许刷一刷。发型还是按平时梳的在头顶稍后一点的马尾，前面拉松了几绺发丝，显得青春飘逸。这个看似简单的妆，也化了一个多小时，可用这句诗来形容这个妆：“心随白雪飞，落地化无痕。”难就难在每一笔都要起到应有的效果，还要不显山不露水。她的妆化好了，我再三嘱咐她，千万不要在我的妆上加任何东西。晚上她打来电话，电影学院艺考顺利通过了。后来田野告诉我说：“跟我一块去考试的同学说：‘田野我们发现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哎！’”——我的目的达到了。

口脂：石榴露珠拟唐风

李玉湖、杜冰雁口脂的化法也很有讲究的，我追求的是唐代的“小红春”“石榴娇”“露珠儿”的诗意与意境。在镜头中李玉湖首先撩起轿帘，走出轿子，她的美妆红唇令人惊艳，至于杜冰雁撩起红盖头的那一瞬，“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观众惊呼：“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疑为仙人，这两个角色仙女庙中的出场时至今日仍然被大家津津乐道。

中国人喜爱“樱桃小口”由来已久。对女子五官审美的标准是：弯弯的柳叶眉、细长上挑的凤眼，挺直而小巧的鼻子，朱唇皓齿，樱桃小口。用这样的化妆品，化这样的妆，展示女性的美是全方位的。有一词牌“点绛唇”让人勾起无限遐想，樱桃小口微张，低吟浅唱，该是一件让人目醉心迷的乐事。中国自古以来无论口妆式样有多少变化，总是崇尚“樱桃小嘴”，总的趋向大嘴改小嘴，虽不喜厚唇，但也鄙薄唇，厚了显蠢，薄了显贫，丰满以适度为美。口脂的色彩和整个妆容、服装甚至首饰的色彩都有直接的关系。

为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两个新娘，口脂的化法，成了她们的妆容的点睛之笔。杜冰雁的唇要化成含蓄的“朱唇一点桃花殷”的桃红色呢？还是要化成略显深色的“玉阑无语点檀唇”的檀色呢？这些古典的口脂造型，离青春偶像剧和现代女孩的审美是远了一些。在考证古代化妆史料的同时，还必须吸收新的营养并与时尚接轨，还得根据剧本风格的要求，以及演员的自身条件和服饰的色彩进行融合式创作。我想结合一些现代大众的审美，不用“樱桃”小口的化法，有人曾说过，美女“应以花为貌”，这个形容使我得到了启发，于是我选择让杜冰雁的口脂像桃花瓣一般圆润、艳丽、丰满，这样更能衬托出她的修眉俊眼、顾盼神飞，以及她文采精华的底蕴，和使人见之忘俗的内在气质。我还在下唇的中部用了一些唇釉，有如樱桃般润泽，说起话来真有“口动樱桃破”的诗意感。我在打造杜冰雁每一个细节的同时，都会考虑到她的整体美。还需注意的是，古装化妆不太适合化满唇，也不太适宜涂抹太多的唇釉，特别是上嘴唇。李玉湖的口脂也类似，总结起来就是：避免满唇化法，收起嘴角，吸收唐代蝴蝶及花瓣化法的精髓，明亮的桃红色，下唇的唇肚上少许的唇釉，犹如水润樱桃，晶莹可爱。

电视剧中有的女性在化口红时用红纸在嘴上抿一下，就算是涂了口红。岂不知，这个红纸，不是一般的红纸，是古代的涂口红的口红纸，是用木浆纸，浸泡在调好的胭脂里面染色，再晾干，用时先用舌头舔一下上下嘴唇，待唇湿润后将口红纸夹在双唇中抿几下，就可以了。

大师授课 中国古妆的眉与唇

中国古代的女子非常重视眉毛的修饰，历朝历代根据不同的审美需求，出现了不少画眉工具和画眉颜料，也创造出入时的眉形流传开来。唐代经济的繁荣，使得长安城成为当时的世界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各国使节、留学生、商贸团、宗教团在这里长期居住甚至定居。唐文化与胡文化大融合，新妆巧样层出不穷。唐代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收录了记载有百余种古代发型的《髻鬟品》；唐玄宗曾令人做《十眉图》；唐僖宗时期总结出《口脂十六种化法》；进口奢侈化妆品如“螺子黛”也开始在贵族中使用，各式各样的新妆巧样层出不穷，人们已经不满足自己给自己化妆，“鬓师”“眉匠”“梳头匠”等化妆发型专业领域的人群出现，表现出当时人们对高级审美的追求。古代的典籍中唐僖宗《十六种口脂》的画法虽然只有名字的记载：“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娇、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园、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庭格、双唐媚、花奴样子。”但这些颇具情趣的口脂名词既体现了色彩的多样性又表达了文人墨客对于女性化妆品的一些独特的鉴赏，这些词又广泛地运用于他们的诗词歌赋中。比如：南朝梁代江淹《美人春游》诗云：“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敦煌曲《柳青娘》词云：“故着胭脂轻轻染，淡施檀色注歌唇。”又如白居易有诗道：“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我们还可以从古代仕女绘画中看出它多姿多彩的色彩变化，参照所晕大小薄厚形状而联想其名称。87版电视剧《红楼梦》大家也有谈论到唇妆非常好看，很有古典韵味。有一个粉丝看得非常仔细，而且进行了一番对比和研究，我觉得她说的很有意思：

我喜欢87版《红楼梦》的唇妆化法和眼影的配色，虽然小时候起就看87版《红楼梦》，但那时只觉得化妆无一处不美，并不懂研究局部。这几年迷上了美妆，只觉得网红们的满涂唇妆不够含蓄，也不适合我的薄唇小嘴，化好了不是太单薄不立体就是太艳。于是认真翻看87版演员们的唇妆，发现大姑娘和小姑娘几乎都是樱桃朱唇的化法，突出下唇，上层则薄而秀。我摸索着下唇从离嘴角有点距离的地方开始下笔，描出唇型，唇部的下边缘略略画得超出唇线一点，使下唇看起来更丰满。大体上缩短了长度拉长了宽度，再外深内浅地补上颜色。虽然只能仿了个几分，但出来的效果我已经十分满意了。不过上层还是化不出杨老师那种唇峰分明的感觉。还有眼妆，黛玉眼睛上灰蓝色的眼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因为大多数的人适合的大地色，在我脸上却不好看。想到可能是肤色原因，我也学着化上灰蓝色，整个人的妆面都干净清冷起来。这些启发和改变对于痴迷古典妆容的我来说意义非凡，每天能看到镜子中美丽自信的自己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我要把这样的心情分享给并不知道我是谁的杨老师，感谢你把美传播给了我。

她说的很对，但我化上唇时从嘴角就开始圆着化，有明显的唇锋，上唇太薄了不好看，显得贫气。那时我用唇线笔先画好唇线边，再填颜色，上面深一些，下面浅一些，下唇的中间涂一些唇釉，我一般不用很厚的唇釉。

男妆女妆的切换：哪知木兰是千金

剧组转战河北，在涿州主要拍的是杜冰雁的戏。我按照这一段拍摄计划捋一下剧本，早早地约好祁磊（服装设计）来到服装间。看了祁磊老师的安排，弄明白杜冰雁在军营里分几个阶段，每一场的服装款式及色彩，她假扮杜宾是男妆，男装又有几套，整体做到心中有数。我的工作习惯是，第二天的拍摄单下来后先要查一下剧本，详细了解明天拍的是什么内容，角色有没有以前拍过的接戏接妆的部分，查明白后，第二天一早就会胸有成竹地给演员化妆。在军营里杜冰雁与袁不屈、刘若谦、沙平威的戏非常多。为了杜冰雁造型的多样化，充分表现人物的多个侧面，除了服装组提供的幞头帽以外，还可以在帐篷内梳髻、扎带、布巾包髻等，有多种形式，使造型丰富多彩，增加多样的可视性。我们这一代老化妆师都是采用写实的手法来刻画人物，从来不去违背生活的真实。杜宾的妆，要往男妆里化，千万不能像有些影视剧还保留一些女性的化法，一看还是女人。如果是这样，杜宾的戏就没法演了。我只有把她处理成俊秀的男孩子，就这样她才能在军营里生存下来，同时沙平威喜欢这个英俊少年郎的戏方可成立。包括袁大将军，若不是因为杜宾在水塘里洗澡，也不会发现“他”是一个女子。这不禁可以联想另外一个人——花木兰。木兰从军十三年，竟然无人识破是个女子，木兰有一身“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浩然正气在，如不是从里而外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男人，早就被正法了。杜冰雁并没有像花木兰那样武艺高强，练就一身的架子，她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有的只是琴棋书画、飞针走线的本事而已。想要在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军营里生存并保护自己，抹去红妆痕迹是必须的，那些粗糙的男人怎么生活她也只能有模有样学着做。但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在军营也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断袖”之嫌，沙平威就为此苦恼万分。杜宾改成杜冰雁女装之后，我还是保持在男妆的基础上没有过多的脂粉感，因为军营里不可能有女性的化妆品和梳妆品。只是稍微强调一下眉、眼、唇的化法，特别是淡淡的眼线，从内眼角伸沿至眼尾，用浅棕色的眼影，眼睛的外眼角处有一些淡淡的红晕，使她由一个英俊少年郎变成一位柔情绰态的美女。这个妆要化出一种少女般的羞涩与女性的朦胧，淡扫的细眉微微弯曲，眉梢眼角藏着秀气，声音笑貌吐露着温柔。发式尤为简洁、自然，好像不经意间即兴挽起。额鬓处散下的几丝垂发，自然飘逸，不仅修正了脸型，而且显得娇媚无比。杜冰雁这一阶段的造型以清素为主，若“九秋之菊”，身处袁不屈大帐里时，她的妆又若“三春之桃”，大方俏丽。

金枝玉叶 公主的妆容

涿州的戏拍完后，我们转场北京。导演聘请张铁林客串戏里的皇帝。张铁林以前演的皇帝具有浓厚的喜剧色彩，很受观众喜欢。他头天晚上在涿州外景地拍别的戏，完事后自己通宵开车赶到北京大观园拍与涓子在皇家花园里的戏。张铁林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表演艺术家，戏不多，但演得非常出彩，潇潇洒洒，活灵活现，轻松自如。在他轻松风格的影响下，涓子就势利导地黏在皇上身上，顺理成章地演出了公主的宠爱娇嗔。

面妆：颜盛景曜真公主

因为张铁林只有一天的戏，所以涓子的妆必须在张铁林来之前就定下来。涓子长得不仅大气，而且非常漂亮，不化妆已经很引人注意，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睫毛，圆嘟嘟的嘴唇。作为一名化妆师，演员给你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基本上看个八九不离十。之前我在电影学院给她试过一次妆，但这次是把她放在剧本中，放在与张铁林及剧组演员们的大环境中按人物来试妆。涓子端坐在化妆台前，柔和明亮的灯光使她的轮廓更加分明。我按三庭五眼的比例标准仔细端详她的面庞和脸部的细节。化妆就是要“扬长补短”，好的地方要修饰得更美，使其更加突出；不足的地方，用化妆来修饰弥补。比如黄奕的鼻子有些偏大，我可以用暗影色修饰得窄一些，同时采用突出她的眉、眼、唇之美的方法来淡化鼻子的不足，似乎更容易些，妆面显得更干净些。重要的一点是作为化妆师千万不要为了化妆而去化妆，相反的就会弄巧成拙。再看涓子天庭饱满，非常符合金枝玉叶帝王之女的贵气。但是脸盘圆了一些，下面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立体打底后的修容。颧骨下和两腮的收紧，提亮鼻梁和下颏，目的是为了加强脸部的立体感。水润的双眸，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最终着力打造了一个艳光四射、心地善良、固执追求爱情的公主形象。

头饰：端庄大气显华贵

公主头上的首饰，左右对插，平行稳重，以金为主，金饰与公主玫红和粉色服装搭配非常和谐；还有一件有些紫调的服装，我则用大的紫花和金丝点翠凤，凤口下衔粉红芙蓉石坠的头饰与其搭配，在造型中都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公主试妆时头上的这些首饰都是原坯，没经过任何加工，除了金色以外，上面没有其他颜色。试妆时，服装一上身，顿时觉得造型有些暗淡。当时我已感觉到这一点，回来时在上面加了红色和绿色的宝石，在金的底胎上有些小洼处，点了一些金色和金棕色的小钻，增加了首饰的立体感和装饰的贵气感。到了正式实拍时，公主站在镜头前，整个人像是提了精神一般。公主的头饰设计采用了较为宏观的手法，对称、稳重、端庄，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在镜头前却显得虹晕贯连，宝光交照，端庄、贵气、大方、得体。包括李玉湖等人的首饰的色彩，都是与服装设计沟通后赶制出来的，这些小细节上的处理，大大提升了影视剧的品质和可观赏性。可喜的是我们下的功夫，观众都给以充分地肯定和赞扬。

公主的刘海不多，只是在额头的两侧，比较随意，发迹线处也做了一些暗影处理。从整体来看，公主的脸型虽然面如满月，结构的处理使她显得瘦骨丰颊，真称得上国色天香。而在公主的后披发上编了许多小辫子，这样的处理又使得她显得青春雅稚，好似玉树临风。

公主的造型根据剧情需要也是有好几个。外出私访时，头发随意，多以不对称式偏向一侧的发髻形式出现，显得乖巧活泼，和民女一般，无甚区别，与公主在宫里形成很大的反差。也有落难的时候被绑在树上，又被狗县官推下土坑活埋，灰头土脸的凄凄惨惨。作为化妆师此时在塑造人物形象时越逼真越好。涓子不愧是个好演员，相当配合。女演员都爱漂亮，她却任我把她化得脏兮兮的，又是泥巴又是沙土地往脸上抹。演县令的闾汉彪老师是她在电影学院的老师，他们的对手戏配合得相当默契，这段戏演得非常出彩。

水灵内秀 哑妹的妆容

说起刘海，不得不提一下哑妹，她是齐家的小姐，是齐天磊同父异母的妹妹，因受到惊吓，为了逃脱柯世昭的魔爪，被逼无奈装哑。剧中哑妹叫齐燕笙，她也算是个小花旦。她有一排密集的刘海，头上梳着两个髽髻，髽髻上面有散下来的垂发，剧中年龄也就是十五岁上下。她的这种装扮很特殊，介乎于小姐与丫鬟之间，她的第一次出场，是看到家丁恶奴痛打季竞棠。我们看到她的眼里充满着同情和恐惧，一筹莫展的她，只有跑来求助哥哥齐三公子和嫂嫂李玉湖。剧中她的表演非常给力，饱含激情，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当时我就觉得她能演好这个角色。哑妹的扮演者徐婧灵确实是个水灵内秀的女孩，在剧组里少言寡语，认真刻苦，一心一意演好自己的角色，加上剧中哑妹的遭遇，她的表演自然真实也得到了导演及大家的认可。她每天按时来化妆，但是从她的眼睛里我都明白她的需求，她的妆我化得很细致，并且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全都送给了她。

泼辣利落 舒大娘的妆容

最后一个不是花旦，我定位她是泼辣旦。舒大娘身怀武功、性格爽朗、敢爱敢恨、心直口快的。舒大娘不仅办事泼辣，对老公刘若谦的爱也泼辣。在七个俏花旦中，她是唯一一个已婚妇女，而且为人处世是一个敢作敢为干净利落的媳妇。她开着药铺，过着小康的日子，自己也收拾得体体面面。她的发型设计为三七分，七分在右侧，三分在左侧，在七分的这一侧，额角前用手推出一个弧度，不仅衬托脸型，又显得俏皮利落，刨花水抿过的头发光滑服帖，过臀的长发反挽，在头顶梳挽一盘髻。髻上只有两件首饰，髻的右侧插戴一支做工不错的老银花簪，发髻左后侧插一支长扁头簪，簪头高高地露在髻外，正如她的为人，喜欢张扬。扮演舒大娘的王箐华曾在电视剧《太平天国》里扮演洪宣娇，箐华不仅人长得端庄清秀，还是个美人坯子，把她化得漂亮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话又说回来了，舒大娘那么爱自己的丈夫，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大大方方地讲述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她没有理由自己不爱美。舒大娘也不是个平庸的女人，她有勇有谋，她的美与众不同，自有她开放型的性格美。在泰山山腰给公主算命的那场，她的表演收放自如，并没有抢公主的戏，演得很到位。

慈祥精明 老太君妆容

七个俏花旦外还有一个老旦——老太君。

剧组里年纪最长的就是扮演老太君的郑毓芝老师了，她是上海人艺获奖无数的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不仅戏演得好，为人也慈祥亲切，平易近人，而且非常爱惜这些年轻人，她在戏里戏外大家都亲切地称她老太君。我因为常年在北京拍戏，对南方的演员不太熟悉，对她的情况基本一无所知。第一天看拍戏，觉得这个老演员戏很沉稳，很有分量，导演也非常尊敬她。郑老师为人谦和，一看就是一位与人为善的老者。她的戏是我来几天后才有的，大概她也听说我来自中视传媒，一进门她就主动跟我打招呼，并跟我聊起我们可能熟悉的人和事，以便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她说起电视剧《红楼梦》里的贾母，她夸我给李婷老师的妆化得非常好，很符合这个人物，而且非常有内涵，恰如其分。我在镜子里端详着这位善良的长者，使我想起来我的忘年交李婷老师，一问年龄，她是195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这样算来长我五岁，跟我的姐姐一般大。我问了一下以前化妆用的什么底色？然后给她选择了一款比黄奕他们稍深一号的底色打底，已过花甲之年的郑老师皮肤保养得还是很好的，没有什么瑕疵和老人斑，只需用薄薄的透明粉定一下妆即可。上眼皮用一些淡淡的大地色系的眼影，灰色的眉笔淡扫蛾眉。化老年妆为什么用灰眉笔，这里要说一下。1979年舞剧《丝路花雨》进京演出时，我慕名拜访了中央美术学院工笔仕女画画家黄均教授。他老人家耐心地告诉我：“女人的眉毛画黑了，显得人凶；画得淡了，显得人老。”这是他多年来画画儿的宝贵经验，同样化妆也是这个道理。我给老太君设计的妆容中，没有画上下眼线，显得眼神虚弱，如果眼线勾勒得严实反而使这个人物形象有些不善，所以我尽量去弱化它。

满头银白的头套贴好了，梳好头顶的发髻，插戴好首饰，一个善良精明的老太君形象便诞生了。老太君的首饰，可不是一般的首饰，是剧组最贵也是最好的，因为她是掌管齐家经济命脉的财神奶奶。她头上插着寸步不离身让柯世昭惦记的金簪，也就是开宝库的钥匙。

老太君的戏更是演得好，称得上是《上错花轿嫁对郎》里的老戏骨。我想如果没有郑老师这个老戏骨撑在这里，戏剧的矛盾冲突不会这样激烈，只有老戏骨的表演才能镇得住全剧各色人等各样的表演，同时充分激发了其他演员的表演潜质。

在剧组，导演、我、郑老师年纪最大。在扬州我跟郑老师几乎每天在一起，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剧组扮演贾母的李婷老师，这些老演员，都有很好的艺德。她们都懂“早扮三光，晚扮三慌”“戏比天大”的潜规则，她们都能严格要求自己，一般都会比规定的时间早到化妆间，在拍摄前，都会准备好了自己的词和戏。

老太君的头套每次卸了妆，我立即就要清洗纱边，如果清洗不仔细，那么到了第二天纱边就会变硬，粘贴不好，会影响上妆的质量。每次给她贴头套前，她都会习惯性地看一下纱边。有一天拍了夜戏，回来已经很晚，第二天一大早郑老师第一个来到化妆间，她不放心地看看头套的纱边，问我昨晚几点睡的，我说：“昨晚整理了一下东西，看了下剧本，洗完头套就睡了。”“那也得两点多了。”她问我，“为什么不带个助理？”我说：“我从不带助理，习惯了，也从没想过。”贴了几次以后她放心了，因为我们这批化妆师一开始都是学钩头套起家的，不仅要会钩而且还要会贴。

我们在拍《仙女庙》的外景戏时，每天两点要给李玉湖和杜冰雁两人化妆，其他人的妆，都在拍摄现场化。我一人连化带梳，忙得不可开交，郑老师看在眼里，梳妆时，她主动给我当助理递卡子。别看递卡子是一件小事，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第一，当助理的应是内行，知道梳什么地方递给我什么卡子，我的卡子有大中小之分，U型针也分很多种。郑老师当演员这么多年，特别是话剧演员在剧团，一般的妆是要自己化的，加上每天我给她化妆，渐渐地她对我的东西也比较熟悉了。第二，我在梳妆别卡子时，递卡子的人要注意我的手伸出时，卡子就要递在我的手中，紧接着他就要准备好下一个卡子，我再伸手时，如果他的卡子递不上，就会乱了我的动律，破坏了我的节奏。我老要等他的卡子，这个头就会梳得很别扭。我只好停止他的工作，自己拿卡子。这样就会增加我的工作量，同时也会影响完妆时间。郑老师跟我配合得很好，我们还算默契，北京有句老话，郑老师“挺有眼力见儿的”。

大师授课 古妆头套

关于头套和胡须的贴法，这里不得不多说两句。许多年轻的化妆师没有专门学过影视化装，从时尚化妆直接进入剧组，这样就很难适应剧组的工作。粘贴在影视剧中是最常用的基本功，在电影厂当学徒时，师傅会告诉徒弟说：“粘贴过得硬，首先学制作。”因为你在制作的过程中，毛发怎么一根根地钩织在纱上，钩织的扣拉得不紧，钩出来的两根毛发就会劈开，毛发就不会站立起来；拉得太紧，不是毛断，就是纱被拉破，都会影响钩织物件的质量。纱边破了一般都很难修补。在师傅的耐心指导下，从画头套的图形到在木头盔上绷纱，这都需要有相当的耐心。钩织毛发的方向，毛的粗细的选择、色彩的搭配种种过程，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要不断地实践和积累。遇到严格的师傅，看了你的活儿总是说这不行那不行，会挑出你一堆的毛病。每次给老师看作业，真是心惊胆战，经过长期的千锤百炼，才能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以后工作起来，你就会得心应手。得来不易的学习经验，你就会在粘贴使用时，对头套或者胡须倍加小心。纱不能拽，只能轻轻地放上去，看好了位置，用小刷子在皮肤上涂上专用的酒精胶水。酒精胶的稀稠也很有讲究，太稀了不容易粘住，到现场总会开胶；太稠了胶水泛黄，容易穿帮。现场修妆，最好用稀胶水，涂完胶水后，用湿的小毛巾，用点力量按压。以前都是自己熬的胶水，现在这些在影视化妆用品店里都可以买到。拍摄时化妆师在现场必须两眼紧盯着监视器，看看有没有穿帮的地方。特别是一些中近景和特写，镜头最容易把细节放大，稍不注意就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纱边翘起或有褶。拍完戏回来卸妆时，需先用酒精棉溶开粘贴的化妆胶，用手轻轻拍打头套，使头套从脸上松开，摘下头套后及时用酒精棉清洗纱边。如果卸妆时酒精没有将纱边溶透，你生拉硬拽地把头套拽下来，可能会导致纱边变形，上面钩织的头发扣会变松，严重者会将头套纱边拽破，造成无法拍摄的后果。因为一旦要修复破损的纱边，就得把前额前一整块纱全部换掉，重新钩发制作，这样工作量就相当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