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第一个沉思的反驳与答辩

第一节　第一组反驳与答辩

【反驳者的来信】

先生们：

看到你们希望我认真地检查一下笛卡尔先生的作品，我想我有义务满足诸位尊长的要求。一方面是为了由此证明我对于友谊的珍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你们了解我的不足之处以及心灵的完满性还缺少什么。此后如果我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对我多多包涵。如果我不能达到你们的要求，下次就请给我免掉这类工作。

他说：“我有意识所以我存在，甚至我是意识本身，这话说得对。”他说：“在有意识的时候，我意识里有事物的观念，而且首先我有一个非常完满的、无限的存在体的观念。”这些我都同意。

【笛卡尔的回信】

作者对一个荷兰神学家的反驳的答辩

先生们：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给我找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假如这位权威的、虔诚的神学家不是愿意和他弱小的答辩者共同维护上帝的事业，他肯定会公开攻击我对上帝的论证，他的才华和学识就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他正直地没有使用他的权威，因此我如果妄自尊大地不好好答辩，那岂不是辜负了他的苦心。我的计划是在这里把他作为为了支持我而提供了一些新论据的盟友，而不是把他当作一个对手来进行答辩。

【点评】

这组反驳的作者是荷兰基督教神学家卡特鲁斯（Caterus），他只针对第三、第五和第六个沉思做了反驳。我有些好奇，笛卡尔的前两个沉思的学术价值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位神学家却忽视或者出于其他的原因直接跳到了第三个沉思，这里是很可疑的。从信中我们似乎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个反驳是卡特鲁斯接到的一个任务或者说应该为教会承担的义务，他并不一定很情愿，以后他也没有打算继续这项工作。如果不是纯粹为了寒暄，他应该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阅读的，因此他将反驳集中在了关于上帝存在和灵魂不灭这两个教会最关心的问题上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哲学的方法论可能他并不关心，但是我认为他对笛卡尔前两个沉思的理解显然和笛卡尔是不同的。

首先，从逻辑上“我有意识，所以我存在”是因果关系，我有意识是我存在的原因，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思想。这一点我们在笛卡尔此后的论述中需要反复确认，笛卡尔自己反复强调的是“我是一个有意识的东西”，这和卡特鲁斯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

其次，在第二个沉思以前笛卡尔仅仅止步于“意识”，即人类所有的大脑意识活动。所以从一开始卡特鲁斯就表现得极其不严谨，也可能是拉丁语在有关意识、精神、理解、认知、思考、认识等方面是准确的，仅仅是翻译成中文过程中的对于表意比较含糊的中文单词的使用不当。因此，我们在后面的工作中，对于关键用词的准确性方面应该也更加谨慎。据我所知，历史上像苏格拉底、孔子这样的伟大先哲都没有留下自己的文字，而只是用语言表达思想、讨论哲学问题，后来经学生们用语录体整理成文，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这样的问题在数学中就几乎不存在，因为基本表意单位都彻底地被符号化了，也就避免了跨语言翻译的歧义。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科学是无国界的，但是科学家是有国界的。”我想这句话在这里很应景，也是对于科学精神的很好诠释，对于神学的上帝和笛卡尔的上帝二者很可能风马牛不相及，但是逻辑思辨的方法是两位学者对于追求真理所达成的一致共识。这种在方法论上的严谨态度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还将看到，科学的精神是只论对错、不论善恶，因为善恶的区分没有客观的标准，主要依赖于主观的判断。

从笛卡尔的回应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作为对于上帝的基本概念二者显然是水火不容的，但是笛卡尔也意识到，作为神学家的反驳者既然同意使用哲学的方法来对笛卡尔的沉思进行反驳，本身就是一种包容态度和妥协精神。从他后面的反驳当中我们看出，他并没有使用神学家维护上帝的权威方式，而是希望把“上帝”的哲学形象包装得比神更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