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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学,待业
1970年初夏,已经快到毕业的时间了。一天下午,我被同学叫到了教室东面拐角的楔形空地。这是我们课间常嬉耍打闹的地方,同学们戏称这儿为“别有天”,碰上迷信的人,一定不喜欢这“晦气”的雅号。
班主任王玉琴老师已经在那里等着。她看着我,神情忐忑地说:“因为你的腿不方便,学校没有同意你继续念高中。”老师沉默了一下又说,“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我左右不了这事,也很无奈,希望你不要难过。”我当时感觉很突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在这个学年,我被推为一班之长。经过大家憋足了劲的努力,我们这个全校几乎最落后的班级,成为当年学校的先进集体,拿到了广州市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奖状。这多不容易啊。即便这样,学校也没有念及这“苦劳”例外开恩让我继续上学。
我难过了一段时间后,也渐渐释怀了,不就是不让上学吗?已经是这样了,那就找工作吧。我向父母提出,想到一家较为熟悉的国企单位,当一个电话接线员。我觉得自己的腿虽不方便,但口齿还算伶俐,坐着工作与健全人没有两样,算是个不高的“合理要求”。
当时,我主要是担心因眼睛近视体检不及格。体检的那天一大早,我急匆匆走到南关电影院对面的车站,乘5路公共汽车到了沙面东桥,下车后径直到复兴大街,在门诊部对着的江堤上,拿着视力表认真地看啊记啊。当天的体检还挺顺利,回家的路上,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能上班。
不久后的一天,父亲下班回到家里,脸色很不好,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单位的军代表不同意安排工作,说领导干部要带头不走后门。”母亲在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没有说话。我看得出来,父母心里是很难过的。当时,我想去的单位已经实行了军管,主事的是军代表。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父母没有为我再做新的努力,估计他们是怕再碰钉子了。
到8月的一天,珠光街道的同志找到家里来了,说他们那儿缺一个会计,征求我的意见。当时,我说不出什么原因,可能就是提不起兴趣的缘故,没有答应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北面楼的肖阿姨知道我待业在家,上门游说了一番,想让我帮她加工软塑玩具。因为住在一个院子里,自己有点磨不开面子,心想反正闲着没事就去吧。至此,我就这样开始了“劳动人民”的生涯。
加工地点设在黄家大巷里,这是一户华侨家庭,老式楼房首层的客厅都不敞亮,地面铺的是暗红花阶砖,这里成了临时的加工作坊。我干的活,是用最小号的眉笔和缝衣针做工具,给玩具娃娃画眉毛、点眼珠子。说起来还挺有趣,这些模具注塑出来的玩具胚,加工后成了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每当玩具加工到一定数量后,就用大号尼龙编织袋装满,肩扛到沿江路人民银行前,再乘4路公共汽车,到西华路的塑料玩具厂交货。我当时干的活不算少,但工钱是象征性的,少得可怜。
街道还拉我参加一些临时性的工作。一天晚上,街道组织我们上门进行防疫检查,要求居民扎破手指,在小玻璃片上留下验血的样本。在前面的几户人家还算顺利,不料到桥商街的某户,一女子伸手让医生扎了一下,血刚从中指尖挤出来,她“哇”了一声,就瘫倒在地上。我被这情景吓得愣住了,我看过小说描写“见血封喉”的情节,就见这点滴血,整个人竟然昏死过去的,还是第一次遇见,在场的医生把这叫“血晕”。
实践,这就是生活里的实践,极普通的常识一旦缺少了,人的感觉就是虚脱苍白的。
思之得
在《宪法》都失去权威的年代,人们学习的权利、劳动的权利,实际上都掌握在他人或“组织”的手里。
公平与正义,是现代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公民权、人权观念的接受,是后来拨乱反正、思想解放的重要成果,它对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产生着深刻、长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