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道主义精神教育青年^[1]

（一九八五年六月）

这是一本以当代残疾青年的真实经历为题材的集子，我高兴地把她推荐给全国的青年朋友们。

这些文章，从不同的侧面展示了残疾青年的精神风貌。当然，不管这里选入的青年具有怎样的代表性，在我国几百万残疾青年中，也只是少数。这当中，有知名度很高的、大家熟悉的人物，也有初次见面的新朋友；有刚毅顽强、苦学成才的青年知识分子，也有诚实劳动、乐观进取的城乡个体户；有天天与我们擦肩而过的年轻工人，有天真纯朴的农村小伙子，也有画家、医生、运动员。从文体上看，有人物通讯、报告文学，也有出自残疾青年之手的自述性散文。

这本书的出版是一件好事。我们过去出版残疾人的书籍太少了。报纸和期刊近几年在宣传先进残疾青年的工作上是做了努力的。但写那些出了成绩、出了名的人比较多，反映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的文章极少。

我们的确应当把尽量多的成功者的事迹宣传出去，今后也要继续这样做。让残疾青年以及所有奋斗着的青年多得到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这是有必要的，这可以使他们看到希望，看到光明，从中汲取力量。可是，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残疾青年，虽然也在苦苦追求，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没有做出惊人的成绩，甚至一辈子也出不了名（健全青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么，我们的宣传工作、我们的文艺作品，是否因为他们没有名气就冷落他们，不去表现他们的追求、奋斗呢？我想这是不应该的。

写先进人物，对读者固然有教育意义；写普通残疾青年的普通生活，价值何在呢？它将潜移默化地启发人们的良知，启发人们尊重人、理解人、关心人，这是一项更基本的教育——人道主义教育。宣传“人才”的意义，正是以宣传“人道”为基础的；离开人道主义，那么，对人才的宣传就成了难以理解的事情。这本集子，试图多选一些写“小人物”的文章，但还不够。我们期待着越来越多的作者走到普通残疾青年中去，热情地、真实地表现他们的情感、他们的希望。

这本书选收的十几篇作品中，不乏慷慨激昂的高歌，它们对读者的鼓舞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也有一些文字，在有的朋友看来，可能有一种低沉、压抑的感觉。要如实地反映生活，就不能回避心灵的创伤，更何况这里反映的是残疾青年的生活。我不知道多数读者如何理解他们，但我敢说，一个残疾青年，他能用文字表达出来的痛苦，绝不会超过他内心真实痛苦的十分之一！更多的隐痛，他自己吞了下去而不愿写出来，有些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文字表现的呵！从整体上说，这类文章从另一个角度给人以启示和激励，它们的作用，是别类文章所不能替代的。我相信，朋友们能理解这种感情。因为，不论残疾青年还是健全青年，都是青年，而青年的心，是相通的。

青年，早一点懂得理解人、尊重人、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如何对待身有残疾的朋友？每一个即将或开始跨入社会生活的青年，都会从这里学到做人的起码准则。毋庸讳言，因为受残疾影响和环境障碍，残疾人的思想、感情有别于一般健全人。有些在一般人那里不成问题的事情，他们却另有自己的看法。比如“关心爱护残疾人”这样一句话，在健全人看来可能觉得一般化，而残疾人则看得比较重，残疾人更看重对他们的尊重，更强调他们的独立的人格。有些“好心人”并不了解这一点。更不用说，社会上还有一些根本不尊重、也不想理解残疾人的人了。我本人就曾碰到过各种各样的面孔。

存在这种落后现象的原因，主要是长期封建社会的影响，在群众当中造成了歧视残疾人的不健康的意识。再一个原因是普遍的文化修养不高。旧的社会意识在我国有着深厚的基础，甚至影响着我们先进的阶级和政党。我们曾是长期按“左”的口径批判人道主义，长期按“左”的口径宣传教育青年。这个错误恶性发展，加上别的原因，终于在六十年代酿成了“文化大革命”。反过来，“文化大革命”又更集中、更大规模地破坏了我们民族优良的传统道德、文化。它给我国社会经济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它给我们道德、文化带来的祸害是难以估量的！

青年人要学习用人道主义精神对待各种人，这是重要的一课。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要让健全青年也来体会残疾青年的痛苦，当然也没有必要对健全青年们说：“该知足啦，世界上还有比你更不幸的人呢！”青年人不满足现状，不懈地追求更为幸福的明天，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优点。但是，要求他们从现在起就打下一个人道主义的底子，从而具备较强的社会责任感，也是不可或缺的。

当前，经济体制改革工作正在稳步地、深入地发展，我们正在努力建设现代化的社会主义社会，同时，广大青年朋友正以极大的兴趣在探讨着现代人的素质问题。在这个时候扫除旧观念的残余，树起新思想的旗帜，是历史的必然。一个现代青年，不能囿于自己的小圈子，而应知道得更多，应能理解各种各样的心理和思想感情，理解各个不同层次的人们，以适应千姿百态的新的社会生活，进而担负起主人翁的责任。人道主义精神与青年成长的关系是如此密切，既关系思想意识上的完善，又关乎知识面的拓展，是青年们能否跟上并推动社会进程的重要因素。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到了他们成年之后，到他们主宰社会的时候再进行人道主义的教育，那就有些晚了。搞得不好，我们走过的弯路还会重复。可见，这不仅是青年的问题，也是整个社会的问题。

这本小书诞生在经济体制改革深入发展的时候，不是偶然的。书中几篇文章都直接反映了改革给残疾青年的生活、思想带来的新变化。我们欣喜地看到，多数残疾青年在这个深刻变革中没有张皇失措，而是逐步调整自己的生活，更新自己的观念，在社会生活中找到了新的立足点，走上了为社会做贡献的新道路。

愿这本书成为他们在新征途上前进的鼓号！愿倡导新思想的书籍成批地涌现在社会主义文艺的百花园中！

[1] 这是邓朴方同志，《生命啊生命》一书所写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