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酒后吐真言

西凤与匈奴交好的消息三日后传到长安，伊昀随即收到北敬急诏，要他即刻启程赶赴长安。

临行前于太极对伊昀道：“如今内忧外患，太上皇故去，朝廷大换血，局势不稳。陛下是不想动你燕王的位置，这才要把你叫过去探探你是否忠心。你可务必要注意言辞，莫要无端生出事。”

伊昀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没说什么，上了车。五日之后车开到长安城，车夫径直将他拉到了群芳楼，有侍者拉着他换好礼服，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送到北敬的房间去。

房间内没有怀抱琴瑟琵琶的乐师，也没有身姿窈窕的舞女，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坐垫，桌上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桌前坐着装扮严肃的大昌天子。

北敬紧蹙着眉头，似是刚得到了什么不利的消息或是处理完了什么棘手的事。伊昀仔细一想，今日的群芳楼异常寂寞，不光是客人少，就连在各个房间之间走动的乐师和舞女也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宫中的侍者和大理寺的小吏。

伊昀不去打听这其中的蹊跷。他早已在书中读到，现在心里明白得很：群芳楼是西凤还身为北粲晓风轩的座上宾之时所暗中接手的，拿来打探朝廷消息、交换秘密情报和经营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的地方。时至今日，群芳楼的楼主和西凤还有不浅的交情，来往的姑娘们也有不少都是西凤安排的探子。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北敬敏锐，总之朝廷今日是查到这里来了。

伊昀装作一副既不知道也对此事不感兴趣的样子，拜过天子，在桌前坐下。

酒杯中已经斟好了酒，酒水无色清澈，可以看见杯子内侧的花纹——双燕衔泥两椽间，色彩明艳，甚是温馨。

“这杯中不会是毒酒吧。”伊昀脑中无端地生出一个念头来，虽然他知道这是不会的，“小说戏本中就有不少酒中下毒的片段，我看的不少，却不曾真正试过一次。”

他一边无厘头地想着，一边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他喝完，北敬便端起酒壶，又为他斟满。北敬不问话，伊昀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地闷头饮酒，直到壶中淌不下一滴酒。

他喝完最后一杯，仰身一躺，随着重重一声倒在地上。酒杯从他手中滑落，磕掉了一个角。

有些人喝醉了大脑断片，有人喝到肠胃痉挛，即便浑身难受，意识都是清醒的。伊昀就属于后面一种。

他浑身燥热，脸颊通红，解开衣衫，袒露胸膛。那盘在一起的两只脚也越发不安生，从桌底抽出来，竟搭到了桌子上。北敬静静地看着，只是皱了皱眉，没阻拦他。

不料北敬越纵容，伊昀越放肆。只见那醉倒席间的人摇摇晃晃举起一只手来，指向北敬，嘴里带着酒气道：“你！再给本少主取一壶酒来！”

北敬见伊昀这副猖狂的模样，心中虽然有些不爽，但在心底却松了一口气。他扯着声音，特地改了称呼，颇为不满道：“燕王殿下，那酒可是宫里特供的，今年仅有这一壶，还都被您喝光了。再要喝，即便我是皇帝，也无处给你寻了。”

“殿下”和“您”叫伊昀听了不禁一哆嗦。

他继续装腔作势道：“本少主原先在空桑的时候，金樽玉盏，美酒佳酿，哪里有穷尽的时候？到了这地方，又要统兵，又要打仗，清闲日子没有一天，府上吃食也都冷淡得很。哪有空桑半点好？”

北敬听他说话的语调与以往不同，便觉出些不一样来，于是站起身，走到伊昀身前。

伊昀的眼神也与以往不一样。看向北敬时，那含着笑意的眼眸之中便添了两份孤傲，三分淡薄，叫人感觉轻飘飘的，真有仙人风采。

“你名唤什么？”伊昀望着北敬问道。

“北敬。南北的北，敬意的敬。”

伊昀笑道：“本少主那空桑之地，也有个北敬。我们一般称呼他‘小皇帝’。”

言罢，他又有些感慨道：“那是个意气风发、个性张扬的少年。”

北敬俯下身去，蹲在伊昀面前，似是颇感兴趣。

伊昀眯起眼睛打量他：“......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随后伸手触摸他的脸。

北敬也不躲避，任由伊昀的指尖划过自己的眉毛，擦过眼角，拂过鼻梁，掠过嘴唇。

伊昀看了他良久，最后避开他宁静的目光。

“你要是能像他一样，整日无忧无虑的，找几只小鸭子玩玩帝王将相的游戏，不必操劳政务，不必算计人心，多好。”

北敬笑了：“燕王怎么知道，朕小时候与鸭群做过游戏？”

伊昀见他笑，自己也笑：“可能是你二人有不少的相似之处。我原先不醉的时候，总是可以把你们两个区分开，今日醉了，竟分不出来了。”

蹲在他面前的人盘腿坐下，问：“那空桑的‘北敬’，与你关系如何？”

“他是我的亲人。”伊昀毫不犹豫地回答。

北敬动容。

“那燕王殿下，朕于你而言......”

“是本王誓死追随之人。”

北敬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伊昀透过模糊的视线看，那原来是一只刻有虎纹的玉雕。

这是北敬在燕王府时，伊昀借给他的，有了这个玉雕，他就可以随意进出燕王府的书房——存有燕王府一切信息的地方。

“我再拿它去，燕王府的人还认么？”北敬笑盈盈地问。

“认，一辈子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