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王氏家族的文化传统与绍兴
琅琊王氏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保持着第一大族的地位,除了政治上源源不断产生人才,即承继建功立业、家族为上的家风外,在文化方面的建树,即王氏家学亦起到了重要作用。琅琊王氏家族在文学、书法、绘画、音乐领域皆取得了重要成就,家族中出现了包括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文学家王融、王褒在内的一大批名家。钱穆言:“其一门累世风流文采,最为当时之冠冕。”[9]
琅琊王氏的书法成就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脱颖而出,家族以书法为业,涌现了包括“二王”在内的多位书法家。除书法外,王氏一族在文学领域也成就斐然,尽管王氏的文名不如书名显著。当时士族文名首屈一指的是谢氏家族,但是王氏也擅长文学,并且出了王融、王褒等著名的文学家。魏晋南北朝时期,世家大族政治和社会地位超然,生活优越,有充足的条件追求人生享受。琅琊王氏作为士族顶层亦不例外,但是王氏有其独特家风,即追求积极用世、建功立业,所以王氏一族在艺术领域取得至高成就的同时,亦没有放弃对政治的兴趣,并且家族频出能够左右朝政的高官。
王导就是王氏一族政治和文化成就皆突出的代表,“王导以其雄才大略不仅使晋祚延续,而且在其有生之年使得琅琊王氏达到了政治的巅峰。王导一代不仅确立了琅琊王氏一流的高华门第,而且在文学上有所建树”。[10]王导由于政治地位高,所以传世作品多为书、启、教、表、疏等实用性文章,《隋书·经籍志》记录《晋丞相王导集》十一卷。王导代表作《上疏请修学校》一文,逻辑严谨,论证缜密,刘师培评云:“择言雅畅。”王敦虽为武将,但是“善属文”,今存作品十余篇,皆为表、奏、书等实用文章。司马睿信任倚重刘隗而猜忌疏远王氏,王敦深感政治危机,由此,为司马睿上疏,表达其“非敢苟私亲亲,唯欲忠于社稷”[11]的立场。王导、王敦共同帮助司马氏稳定了南方局面,功勋卓著,形成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但是正当王氏一族炙手可热之时,司马氏对其由亲密信任转向猜忌忌惮,王导在朝廷中变得被动。王敦作为军队将领,对此十分不满,连上两封奏疏表达自己的愤懑。王敦语气激荡,满腔不满一泄而出,言论颇为大胆。在后一篇文章中,更是一一列出刘隗的罪状,直言司马睿任用奸邪之辈,毫不避讳。王敦文章风格与其人物风格是一致的,极具气势,肆意无畏。
王导一辈之后,继之而起的王羲之一代,亦有许多擅长文学的子弟。王羲之《兰亭集序》为千古名篇。此外,王胡之、王彪之和王洽也皆有作品传世。王胡之喜好山水,“好谈谐,善属文辞,为当时所重”,存诗二首、文四首。王彪之今存诗四首,文近四十篇。由于王彪之熟悉典礼制度,因此文章大多涉及礼制,包括婚礼、丧礼、朝会礼、纳后礼等。王洽今存文七篇,主要是表和书信。东晋后期,王羲之七子皆有文采:长子、三子、四子、六子皆有不少作品存世,五子王徽之和七子王献之最为著名,兼善文学与书法,有乃父之风。永和九年,王羲之组织兰亭集会,次子王凝之、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和五子王徽之皆作《兰亭诗》,他们的诗歌也因《兰亭集》而得以保存。王献之在王羲之七子中最为出名,除了书法与父亲并称“二王”之外,文学才能亦颇为出众,今存诗四首,文数篇,其中《桃叶歌》三首广为流传: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叶歌》曲调就是由王献之所创,语调清新明朗,在南朝颇为流行。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桃叶渡”条言:“桃叶渡在县南一里秦淮口,桃叶者,晋王献之爱妾名也。”[12]除王羲之一支外,王导的后代亦擅长文学,其孙王珣、王珉皆有文名。王珣“文高当世”,今存文九篇,多是书信、序、赞等实用性文章。刘宋之际,琅琊王氏子弟中善文学的有王弘、王韶之、王敬弘、王僧达、王微。王弘乃是王导曾孙,官至宰相,亦是王氏一族在此时期的领袖。王僧达是王弘之子,擅长诗歌,钟嵘《诗品》评其为中品,与谢氏一族的谢瞻、谢混以及王微等人同属一品,钟嵘认为,他们的诗歌风格继承了张华诗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浅,殊得风流媚趣”。[13]钟嵘认为,其诗歌风格清浅,风流媚趣。王微为王弘侄儿,文学才能突出,但是二十九岁即卒,英年早逝。王微作《杂诗》二首,分别被《文选》和《玉台新咏》收入,可见其在当时之文名。
南齐时期,王氏家族文名尤盛,出现了王融这位永明新诗体的代表诗人。王融为王僧达孙、王弘曾孙,可见其文学乃是出自家学。钟嵘《诗品》评曰:“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唯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尝欲进《知音论》,未就而卒。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幼有文辩。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绩细微,专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14]钟嵘指出,王融在诗歌韵律方面取得的成就,如王融作《知音论》,但是未完成就去世了。王融与谢朓、沈约齐名,并称“三贤”。王融曾与钟嵘谈论诗歌的韵律与对偶,并尝试写作《知音论》,可以称之为永明新诗体的首位探索者,对近体诗的产生做出了重大贡献。王融作品数量颇多,《隋书·经籍志》记载《王融集》十卷,今存诗、文各五十余篇。王融在诗歌创作中积极进行格律和对偶的探索,其中如《临高台》诗:
游人欲骋望,积步上高台。井莲当夏吐,窗桂逐秋开。
花飞低不入,鸟散远时来。还看云栋影,含月共徘徊。
诗歌五言八句,韵律和谐,对仗工整,写景细腻生动,风格清新自然、含蓄蕴藉。
入梁、陈后,王氏一族中擅长文学的主要有王筠、王籍和王褒。王筠,祖父王僧虔素有文名,名下五子皆擅长文学。王筠诗今存五十余首,大多为宫体诗:
昭明太子爱文学士……游宴玄圃,太子独执筠袖抚孝绰肩而言曰:“所谓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15]
王筠诗歌善押强韵,辞藻华美,才华过人。齐梁正是宫体诗盛行的时代,王筠因文才之名得昭明太子赏识。其诗歌中,咏物、闺情诗居多,咏物则“指物造型”,闺情则风格细腻,情韵绵长。王籍七岁能属文,被其当代人视为谢灵运的接班人。今存诗歌二首,其中《入若耶溪》是写景名作: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梁书·文学传》载:“(籍)除轻车湘东王咨议参军。随府会稽。郡境有云门、天柱山,籍尝游之,或累月不反。至若耶溪赋诗,其略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当时以为文外独绝。’”[16]此诗在当时就被称为“独绝”,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两句更是成为写景名句,其中包含了王籍独创的以静写动手法,对后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极大影响。
琅琊王氏在南朝最后一位以文学扬名的是王褒,在当时与庾信齐名。王褒的生活轨迹横跨南北,前半生在梁度过,侯景之乱后,被虏至西魏。王褒的诗歌风格也因此发生改变,前半期在梁时,王褒深谙用韵、对仗和用典等诗歌形式技巧,诗风清丽自然。进入北方后,王褒诗歌在保持形式特点的基础上,又受到了北方质朴风格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