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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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基督教文化对于基督教信仰体系而言是一种比较宽泛的表述,但其基本内容显然不会脱离因为基督教而形成的思想精神、社会习俗、群体意识及其生存风格。它会体现并见证一种具有信仰维度的群体生活方式及其个我的思维特征,而正是这种共同的精神信仰使不同的民族形成共同的联结,用不同的语言表达共同的意蕴。这在西方文化的发展中极为典型,却又不仅仅局限于西方社会,而在全球有着更广泛的涵括。我们可以看到,这种信仰精神已经渗透到其社会的方方面面,经历了两千多年之久的风云变幻,展示在其思维意向、社会实践、文明构建、艺术创造、心理积淀的各个领域。虽然基督教的信仰表达方式在不断变化,其思想在不断更新和创新,但其信仰的底蕴依然存在,而且已与其文化的多个层面形成了不可分割的交织。因此,我们很难把基督教文化元素从西方文化体系中彻底剥离出来,而必须正视其有机共构,从而理应对之展开深入、系统的探究。此外,文化的交流性、互渗性,以及不同文化之间的相遇、碰撞和吸纳、共融,在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上同样也是极为复杂的;因此,并没有纯而又纯、绝对封闭的中国文化,在我国文化发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进程中,明显也借鉴、吸纳了基督教文化。这样,对基督教文化持一种全然排拒的态度就既不正确,也不应该,其实,在今天世界全球化发展和中国力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所以,我们对待基督教文化必须要有客观、冷静、明智、科学的态度。

实际上,基督教文化也是一种人类社会中许多人所享有的生活方式及习惯。其文化生活及存在形态鲜活、多元,有着大家都共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其崇高和伟大在彰显,而其缺陷和不足亦在暴露,故而需要一种平常心的审视和对待。基督教文化与我们日常接触、耳濡目染的文化形态并没有截然分殊的异样,它只是有其独特的彼岸审视、超然追求,它比较深刻地意识到人的有限和局限,明确感觉到靠人自身无法得到自救或解脱,于是提供了一种超越性视域,寻找着一种精神依赖和升华;这是一种与世俗意识不同的另一种世界图景和认知景观。尽管如此,它仍然警告人们把这种信仰不要作为保护伞和挡箭牌,提醒大家即令处于这种信仰之中也绝不可扬扬得意、自认获救,否则大多数人会仍然处于“罪人”之境,所谓“圣人”乃凤毛麟角,不可自诩。这样,基督教文化对自我有着尖锐的批判精神,这种对其信仰传统保守、落后的否定,我们在基督教文化的各种表述中清楚可辨,有时其内部自我批评和否定的程度甚至还大于外在的指责。因此,基督教文化中赞美与批判的共存,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我们也必须清醒地看到这种“自知之明”。一方面,对自己的信仰文化传统,人们表达了一种自觉的亲情、挚爱,但其深蕴之处乃有其彼岸、超越的维度,其赞美是对神性的赞美,是对人之努力超越自我、走向神圣的讴歌;另一方面,其对这种传统的历经沧桑、蜿蜒崎岖则也有着悲情和叹息、批评和否定,从而表达了一种自我扬弃的态度,希望其文化凤凰涅槃般地新生。这里,我们可以体悟到其文化表达中爱之越深、批之越猛的张力。因此,对自我文化的态度,既应有其自觉的“温情”和“敬重”,也必须保持其自知的“警醒”和“扬弃”。基督教文化在其久远的发展中形成了不少可以成为丰碑的文化品牌,有着其值得自豪的文化记忆,但同样也留下了一些必须淘汰的败笔,有着批判性反思、反省的必要,故其传统特别突出这种“扬弃”之精神意喻及社会实践。如果不了解基督教文化之中的这种超然审视及其辩证之维,不注意其内在持有的张力,则很难洞观或体察其堂奥。

文化学包括人的“整个生活方式”,其探究可从涉及个我的心理学、哲学,拓展到有关群体的社会学、政治学、民族学和人类学。其中既有个我的道德修养和人格精进,也有群体的社会意识和民族气质。对基督教文化的研究及理解,也应该从其关联的多层面来展开。这样,我们对基督教信仰所推动的个人修养、社会责任、民族担当、人类使命,就会有比较清晰、冷静的判断。凡是人类社会存在的都是相对的,基督教文化形态亦不例外,都有着继续其开放性、革新性发展的潜力及必要。必须承认,任何文化都会因其时空之限而有其保守性、封闭性,因为文化的自我意识、品牌意识及责任意识使之必须首先权衡、考虑其所属社会群体、民族国家的切身利益和生存需求,故而有其必须固守、封闭的底线,彻底牺牲自我利益而为其他文化奉献的文化模式在人类历史上不曾存在,迄今也看不到其可能诞生的希望,这对于看似涵括极广的基督教文化同样也不能脱俗。于此,我们就会明白,为什么在倡导“普世价值”、追求普遍得救的基督教文化氛围之社会中,仍然会产生“文化保守主义”“文化排他主义”和“文明冲突论”;为什么历史上会出现与基督教相关的“十字军东征”和“宗教战争”;为什么在“全球化”发展中已很难分隔你我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之“联合国”中,曾起过主导作用的“基督教国家”会率先“退群”,甚至这种举措还能得到其多数民众的拥戴。所以说,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其文化心态上并不可能根本排除“利益共同体”之意识,而“大同世界”也首先要有“我”的存在。这就是人的处境与现状、人的本性与命运。但是,人类又绝不可能在这种“相对主义”及其相互对抗、相互排拒的绝望中隳沉、毁灭。所以,海德格尔感慨“只有一个上帝才能救渡我们”,因为这需要一种超越的维度、需要一种自我献身的精神。而恰恰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发掘、体悟基督教文化精神的精髓。透彻了解基督教文化,我们就可以看到其根本强调的是一种“拯救”精神,而且这种拯救是靠“神”的“道成肉身”之“自我牺牲”来实现。虽然这是一种具有神话色彩的象征性表述,恰如哲学家海德格尔也用“上帝”来表达一种与俗世截然不同的“超越”“终极”之维度那样,却不要简单地嘲笑其说法的幼稚、肤浅和过时,因为其中有着值得我们仔细思索的深刻蕴意及现实引申。许多人包括不少基督徒在理解这种“拯救”时太多关注自我的得救,而忘记或根本没有理解这种基督教文化拯救精神的本真和内核,甚至有人将其真正践行者的“忘我”之爱视为一种“愚拙”。所以,尽管不少人接受了这种信仰,却因为其功利性选择而仍然处于“罪”之中。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基督教文化至少给人们揭示了一种“拯救”和“超越”的独有意蕴。由于大多数世人还做不到,因而其成为“愿景”“希望”和“信仰”,给人带来了另外一种维度,并使其信仰成为一种历久未衰的文化传承。但不可否认,在基督教文化的实践历程中,的确也有一些信仰者在努力践行这一旨在“牺牲自我、拯救他者”的大爱,甚至在埋头耕耘、只顾投身中让历史湮没、被世人遗忘,故而成为体悟并实施这一精神走过“窄门”的“先知”或“先驱”。“你往何处去”一直在提醒、鞭策着其信者的良心、觉悟。对于人类有这种觉悟和希冀,我们当然应该持一种欢迎,或至少是开明的态度。所以,这两个层面的关照,对于我们客观、正确地评价基督教文化极为重要。

宗教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宗教文化的关注。因此,笔者对基督教文化有很多思考,并将之与宗教学的问题意识和研究范畴相关联,但在这些方面仍还没有想得很透彻;其“悟”在继续,而对这种大文化景观要想彻底达其“澄明之境”或许还遥遥无期。尽管如此,行进在“思”之路上本身就很有价值,它让人去探寻、享受其“文化熏陶”。于是,笔者在此梳理、归纳了这些年来对基督教文化的研究和思考,形成本卷内容。不过,笔者也意识到自己的思与想还很不成熟,故而仅将之视为自己精神之旅的途中札记而已,多用描述性表达,而不轻率断言,以便留有更大的余地和空间来邀请大家参与思考、提供智慧。全卷分为两大部分,上编为对基督教文化各个方面的探究,包括基督教与欧美文学、基督教与绘画雕塑、基督教艺术风格及其教堂建筑、基督教与音乐,以及基督教与大学教育;下编则侧重基督教与中西文化交流的内容,从中国文化发展的方方面面来对比基督教文化各个领域相应的关联、参与、对话、分歧、融汇和贡献。这样,我们可以尝试从“文化”这一根本上来了解基督教信仰中的个人、社会、群体,以及古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