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隐
阴阳寮博士志:是日,有大星陨,贯通两界,坠入到幽世中。
......
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把山路变得异常泥泞难行。
虎取利隆擒起弓箭,猫着身子,在林间奔行。
他只身穿一件薄薄的单衣,身后背着一把长刀,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被这阵雨水给淋得浑身湿透了。
但他眼下却无暇顾忌这些,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猎物,乃是一头离群落单的小鹿。
只听“嗡”的一声,弓弦响处,木箭应声飞出,野鹿顿时受惊逃窜。
显然,这一箭未能命中,而是落在了空处。
虎取利隆懊恼不已,叹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于是一人一鹿便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深入了此处的山林。
此处的山头名为大天井岳,乃是分布于信浓安昙郡西侧的众多山峦之一。
虎取利隆穿过一处树丛,又登上一处小坡,眼看着小鹿逃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感到惊讶,急忙向前追逐,很快便也来到那棵大树之下,但仍旧没有看到那头小鹿的踪影。
遇到这样古怪的事情,虎取利隆的心中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自古黄昏与黎明之时,日与月相交替,乃是鬼神最容易出没的时候。
在这期间人和鬼怪可以同时出现,因此也被称为‘逢魔时’。
他抬头望去,只见树木枝叶间的缝隙之间,果然透出一缕缕红色的光晕。
“我竟耽误了这么久么?”虎取利隆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他环顾周围,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已迷失了方向,事到如今也只得硬起头皮,摸索着沿路返回。
眼看天色愈来愈暗,他也不自觉地愈行愈快,心中暗感焦急。
就在他走了许久依旧没有看到出路,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一个让他头皮发麻、汗毛竖立的声音竟从脑后响起:
“难得遇到这样送上门来的生人,要怎样享用呢?”
又一个怪异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不如清蒸。”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否定道:“不不,与其清蒸,不如活吞!”
“大吃大嚼,最有滋味!”
“分我一条大腿磨牙便好。”
“还须将心肠掏空,细细地煎熟。”
......
听到这些声音商量着如何瓜分吃掉自己,虎取利隆心中的恐惧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双腿不住地发抖。
就在他眼前发黑,自认为今天难以幸免的时候,一位武士却突然出现,将他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只见那位武士手中提着一杆明灯,所过之处,黑暗之中便传来一声声惨叫。
虎取利隆见此情况,心中大喜过望,急忙请教武士的姓名。
那武士遂自我介绍道:“我名叫伊势绪方,恰巧路过此地,见有人为妖魔所困,特来搭救。”
说着他一挥手,周遭顿时便恢复了明亮,眼下分明还是黄昏。
虎取利隆心中大感神异,忙询问此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自己听到的那些黑暗中的声音又是由什么东西所发出。
伊势绪方道:“阁下方才乃是遭遇了‘神隐’这一现象,而那些躲在暗中口吐人言的,便是‘魑魅’和‘魍魉’这两种生活在山林中的妖怪了,这二者最擅长勾起人心中的贪念,使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迷障。”
虎取利隆不由感慨道:“今日若不是阁下及时赶到,在下的这条性命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伊势绪方笑而不语,转问对方来到这里的缘由。
虎取利隆叹了口气道:“只因在下的家中有一位表亲不幸感染重疾,如今卧病在床、昏睡不醒,在下进入山中正是为了给他采药,同时也顺带猎取一些肉食给家中的弟弟们享用。”
伊势绪方哈哈一笑,翻手取出一个木盒:
“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巧合吗?
我这里正好有一味灵药,只需送水服下,无论任何病症,顷刻之间便可好转,数日之内便能痊愈,愿赠予阁下!”
虎取利隆大感惊诧:“世间竟然有如此神药么!?”
随着木盒打开,里面果然用红布垫起,摆有一颗药丸,圆滚滚看上去犹如白玉一般,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只此一枚,再多也是没有了。”伊势绪方含笑道。
说着,他就将药丸递到虎取利隆的面前。
虎取利隆吞了口唾沫,心中立时天人交战起来。
一番挣扎后,他仍是咬牙拒绝道:“如此珍贵之物,在下实不敢领受。何况阁下于我还有救命的大恩,若是再收下这味灵药,如此的恩重,在下实不知该拿什么作为回报了!”
伊势绪方劝道:“灵药于我不过是死物,而人的性命却是无价之宝,难道这枚灵药在阁下心中还抵不过亲人的安危么?”
说着,竟是不由分说,直接将木盒塞入了虎取利隆怀中。
虎取利隆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还是满怀感激的将这枚药丸收下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心中另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自从上月盐尻峠一战后,小笠原一方大败的消息传回,前往参战的伯父大人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伯父大人的独子、自己年仅14岁的表弟宣布提前元服,继承惣村地头的职位。
但半个月下来,或许是忧心过度,竟不慎感染了风寒,而后高烧数日,一直昏睡不醒,本家也随之陷入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与此同时,由于熊野家的调略,本家在外交上诡异的受到了来自周围惣村的孤立,如今的处境几乎可以用“内外交困”来形容。
虎取利隆心中郁积,暗暗叹了一声。
他将装有灵药的木匣收在怀中放好,郑重其事的对伊势绪方许诺:
“阁下的恩情我虎取利隆至死也不敢遗忘,日后但有差遣,在下的这条性命但请随时取去!”
伊势绪方丝毫没有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失笑道:
“能救人一命便是在下之所求了,哪有再因此挟恩图报的道理?”
说罢,他便领着虎取利隆在山林之间找到一条道路,二人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