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荒冢之战——追索
星夜之后自身发生的异状,林逸寒少算了一点——除了他的痊愈和资质外,他的血液亦有大问题。
从未听说有人碰到过另一人的血液便会染病,若是瘟疫倒也罢了,但他这情况简直诡异。
染病暂且不说,关键是病状各有不同,在灰犬身上是热喘,在黑衣人身上是ALS渐冻症。前者还好说,后者他当真是从未听说过,而且‘ALS’是个什么意思,又是哪里的语言,他一概不了解,只依稀能推断必是与那些诗句同源。
信息的陌生倒也罢了,关键是这ALS渐冻症这些年也从未患过,又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血液之中的?强行推测的话,与其说他的血液之中有什么疫病,倒不如说蕴含了多年积蓄的病疾瘟气,沾染不得,否则便会病变。
这猜测是最让林逸寒接受不了的,他不是未染过瘟疫,六岁大暑他受了寒疫,当时这种疾病只靠接触就能传染,他的小院顿时成了禁地,只有服侍的婢女被鞭打逼迫进来喂药送饭,全程看他的目光都是害怕惊恐和厌恶。
林逸寒这辈子不想再看到那种目光,但此时他似乎变成了瘟疫发生源,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再说,病症的不同,究竟是与血液流出的时辰相关,或是与流出的身体部位相关?
触碰便会染病的话,那么病症为何有轻有重,在黑衣人身上则暴毙,在葬身火和灰犬身上则未使其殁,是和血液沾染的量相关,还是和受体的种类相关?譬如异兽一属、人类一属、妖魔又是一属?
又或者,和血液接触方式有关?皮肤接触和吞入体内有多大的区别呢?
这些问题时而在心中闪过,但逃亡才是主线,林逸寒从未系统归纳深思过。刀剑拼杀命悬一线、人心如狱疲于防备,他哪有功夫细细思考这些?唯有逃出临川恐怕才能真个好生研究自己身体的情况。
但眼下的情景,让他想要暂时逃避都不能了。随意沾染的一点血迹,竟造成了赤地千里——能够对草木都造成影响,这哪里是什么病疾瘟气,他的血液简直是‘疾病’这个概念的化身!
林逸寒的脸色愈发阴沉,细细回想自己星坠之夜伊始行走这一程,逃亡流血的次数不少,黑衣人丧生和灰犬呕吐之处都留有他的鲜血,包括昨日的蔺江,都未似眼前地域这般被弄成死地,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各处是谜团,无法解开的感觉令他心里愈发躁动,那股身体深处的热,骤然发作了。
“咳咳……咳!”
少年骤然咳嗽几声,赤裸的身体上隐隐蒸腾起汗液来……
不能纠结于此了,要赶紧找到那荒冢!
林逸寒果断抛却脑海里的杂念,但周围已无任何黑色竹林的踪迹,他思索片刻,心里有了定计,看向自己赤裸的腰肋,一个牙印嵌入其中,虽已伤愈,新肉仍微微发白。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
郁郁山林间,一抹冰灰银色穿梭其中,追逐着前面一道灰影,风驰电掣、快如飞梭,很快便追到了那一道灰影,赫然是一只矫健的野兔。
那兔儿足有寻常家犬大小,强健的两条后腿蹬起草灰漫飞,然而它的脖颈终究是被冰银色的灰犬咬住,不多时便挣扎不动了。
灰犬又含了会儿,确认其死亡,才将其放在腿下,满足地嗥叫一声。
狩猎是丛林里的常态,它最近过得很满足。
原本以它的实力,在山林百兽之中便是一霸,结果倒霉时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指XX血),乱吐了几天便变得很虚弱。
为避免被丛林里的老朋友趁火打劫,远遁数十里,结果又撞见了那倒霉蛋,这次反被痛殴追击,去到了自己都差点出不来的险地……现在想想,它还是对那个倒霉蛋恨得牙痒。
当初自个儿跑出去就够了,干嘛还撞他后心一下救他出去,难道就因为那直立猿庇了自己一下?管它的,撞他那下使出了十二分力气,想来疼死他了,狗宝也算报仇了。
“呜呜……”
毛发倒竖,想到自己屈辱逃跑的惨象,它龇牙咧嘴凶相了两声,把兔儿当作某个该死的人类撕拉开来,几下吞入腹中,便满足地向前踱步,就似兽王在巡查自己的领地,一边走还一边咧咧嘴嫌弃地呸了几口野兔毛,呜呜龇牙声不止,骇得周围小兽退散。它陶醉在自己的叫声中,似已想象到怎样把那该死的两脚兽乱咬践踏了。
突然,鼻子轻抽动两下,耷拉的耳朵警惕竖起,它后腿微屈便要跑开。
“别急啊,老朋友见面,你不欢迎么。”
一只手揉过它的头,伴随着可恶的声音响起。
“嗷呜嗷嗷!?……嗷汪!”
灰犬一个扭头,那手却如附身之影跟着扭来,扭得晕了也没脱离掉,反倒自己狗头被揉了好几下。
“哈……汪嗷!汪汪!”
身化疾风,一个闪现消失又出现在赤身人影的不远处,灰犬露出尖牙龇了几下,朝那可恶的少年大声吠叫起来。
“哈哈哈,原来你也这么欢迎我,谢谢啦!”
林逸寒哈哈大笑,他从小为人服侍,曾经倒是很想养狗,但管家只带过一只狗来了一天,他便因对掉毛过敏差点丢了性命,从那以后养狗便成了他的奢望,当初以为是一辈子也满足不了的奢望。
是的,他的过敏也是病,不仅对掉毛,还对丛生植物、树生水果、鱼鲜海货、乃至驱蚊焚香都过敏,轻则呼吸困难,重则要命。
此时,这过敏自然也没有了,他才能笑眯眯揉捏对方手感极好的大脑袋。
灰犬又狂叫两声,却是眼珠子转了两转,趁他不注意,身形模糊就要御风逃走。
“清风无意剑……林海叶声。”
林逸寒笑了笑,没有阻止,只是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右手反手握剑,竖于头胸之间,侧耳。
又是无法用元气驱动,只能以筋肉劲气练习使出的招式。
脊骨节节作响,抖如盘龙,传力至持剑之手,指甲与晦明刃剑柄哗啦,莎莎声起。
左手屈指,横于剑身,伴随着莎莎声莫名韵律,寻到那一处节点,以劲一弹。
“铮!……嗡……”
枝叶散落声,剑身颤鸣声,交响之间有锋锐意。
“嗷呜!……”
灰犬正在模糊的身形骤然清晰,摇头晃脑一声惨叫,用力将头往地上撞了两下,晕乎乎瘫软在地。
据说大成之时,弹剑声出,而丛林叶尽落、天下秋肃的‘林海叶声’,以筋肉劲气使出,也就只能达到这个效果了。
林逸寒很是惋惜,追念父亲使出这一式的样子,一刹间心驰神往,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才走过去,蹲在瘫软的灰犬面前。
“老朋友,我此来也不是专门找你麻烦,只是想请教你,那日的竹林荒冢现在在哪里,能否带我前去一探?放心,这次不需要你进去,只要给我指路就好。”
林逸寒尚在说话,离灰犬走近了些,只见它乍起后跳,似受了极大惊吓,不顾尚且昏沉的脑袋,对着他狂叫。
他怔了怔,这死狗有这般骨气?或者太怕死了?它眼里那惊慌是?……
“说了不必怕,不要你进去……”
林逸寒忍着它的聒噪,温和道。
话未落音,只闻得灰犬吠叫越发疯狂,只是吠叫的方向,却始终朝着他的右手。
右手是骨戒,里面有葬身火,这也能被你发现?
林逸寒还想多说两句,下意识眼睛往骨戒看去,乍见骨戒之上,一抹黑色闪现而过。
“嗯?”
尚在愣神。
那黑色如墨,乍然浸染了整个骨戒,突兀升腾爆开,漫起一片黑雾。
林逸寒眼前一黑,犬吠声音犹在耳,面前的一切却变了形象。
荒冢,坟草不高不低,依稀能看出鼓起的坟包。
竹林,枝叶交错碧绿,绿深则黑,犹如卷中水墨画,形影交横,不分彼此。
黑气,升腾围绕,包裹了方圆百米整个地域,袅娜如烟,烟气中似隐藏着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这是……
林逸寒倒吸一口凉气,没去管熟练地停止叫声瑟缩到自己脚下的灰犬,惊骇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