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脱险
郭卢察觉到床前人影离去，缓缓舒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时运来了，最近种地之时，总是能捡到碎铁片；村里定签，求了里正好久，却只能排在后面抽，没想到天幸抽中了去溪康的徙耕令！
那溪康之地可是在他祖辈时就被封给了林家，从前只盼着能被林家外出的管事选上进去做个佃农，这次听外来的官老爷说林家竟然都不在了，那还不是可以选地耕种，把最肥美的地收入囊中？！
铁片集多了，可以熔成犁，肥美的地也有了，郭卢如今最苦恼的，是怎么弄头牛。
他今岁廿七了，抠抠搜搜这些年，连门都舍不得做一个，宁愿把木头制成柴捆去换几个铜子。积攒至今，也不够买只牛犊，更别说能拉犁的壮年牛了，每次望着村里的那些小妮一个个都出落成大姑娘，这长成的一批又一批过去，犹如那菜圃里嫩生生的青苗一茬一茬被人割走，他心里痒痒好似猫儿抓。
奈何家徒四壁，爹娘早些年又被狼叼了，他本身便是靠村里施舍的烂馊饭菜长大的，身子骨委实不强壮，蔫了吧唧锄头挥不得几下便要歇息，实在没人瞧得起。
这回村里来了大人物，具体多大不知道，反正是官老爷，里正都要小心伺候的，总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那几个官老爷来的第一天便吩咐里正召集村里的老老少少，说村里可能要有逃囚，凡发现不是本村人，行踪鬼祟的，只要上报，都有赏。
官老爷走姿作态，都不是他们能比的，就算他们穿着和自个儿们一样的衣服，村里人也不敢多接近，对他们所说的赏钱，都只遥遥观望。
再说，这郭家村在望徽县边缘了，周围尽是穷山恶水，官道罕通，邻村都不过多来往，哪来的外乡人。
对于官老爷说的逃囚，大家倒都没当回事，闲下来只是侃笑要把他打扮一番，作外乡人去举了官，只也是闲聊戏说。
只是今晚竟然来了机会！
他白日里有些乏，没做多少活，相应地就克扣自己，少吃了几口粮，夜里饿得头昏，正是云里雾里，恍惚之间睡着，乍闻窗边有人呼吸急促，悄咪咪醒了来，又不敢吭声睁眼。
村里谁都知道东竹儿边的破卢子，是有名的赖狗破落户，走进他这未拾掇的屋里都嫌脏，谁会夜里来？虽说近来得了徙耕令，那也是在里正处盖了戳落了名的，拿走又没用，他的破屋更无人问津了，这个时候来的，只可能是官老爷们说的逃囚。
逃囚哇，敢躲劳役苦役兵役的亡命徒，他哪儿惹得起？只能纹丝不动佯装熟睡，只待那人走开，心里惶恐默念大王奶奶保佑，生怕砍了他这歪轱辘脑袋。
还好那人似乎只在乎匣子里的东西，他虽然唯恐徙耕令被拿了去，便是铁片丢失几块也能心疼半死，更别说那要紧东西了……
挣扎半晌，郭卢仍是心中畏怕占了上风，死死维持原位没动，但那人走了，他心思就活络了。
先是蹑手蹑脚起身检查了自己的宝贝匣子，里面东西一样没少，又看了看那向郭大忠家走去的人影，郭卢眼珠转了几转，抄小路往竹林中一扒，朝另一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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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寒终是没朝那贫苦汉子身上衣物下手，他心里有了新的思路，衣衫是否那么合身也没那么重要了，甚至现在这一身也不是不行，不过能穿好点，他也不想被人行注目礼，衣衫不整，这不合礼数。
其实身上这件褴褛，也有些不合身，比他的身材明显要大些，可能父亲穿来正好合适。
既然这件都勉强穿得，那就继续穿些不合身的吧，总比要为难那贫苦汉子得好。
去了心障，他的动作快了许多，不多时便挪移到砖房侧室，在床边鼾声中，找到一件素衣。
裹折几下，正要带走，步入周天境带来的灵敏听力，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似乎有隐约脚步。
没有过多犹豫，林逸寒轻声快诵——
“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方才还在鼓荡自戕的浩然气，此时自丹田化出一股，遍盈他全身，夜色清凉如水，渐渐他的身体也如夜色一般，渐不为人所见。
这个过程还在持续，他往外行的脚步也不停，走到门口，刚好他的身子也已完全融入夜色，门外已经簇拥起不少的人，为首的持着火把，正是白日里那几个假农户，而在他们旁边的，就是方才自己潜入那户的破落户。
“郭卢，你确定那人进了郭大忠家？”
为首者微一沉吟，也没有立即闯入，转头问道。
“郭卢，村里都知道你平日受郭大忠欺辱不少，但这糊涂事儿不能干啊！你脑子拎清点！”
旁边一位众村民簇拥的长者，似乎是里正，严肃道。
林逸寒不是蠢人，一边缓缓朝外移动离开，一边心里暗叹侥幸。
“你从小身遭厄难，却性情温笃，善谅他人，不曾自暴自弃怨世尤人，连侍女丫鬟嘲弄，你也不曾计较，这很好。但今后你一个人，切记草木竞生，蝼蚁抗死，万物唯争，万物惟挣，再那样活，只是取死之道。”
父亲的嘱托，果然金字玉言，句句在理，他今次若不是靠进入周天境的听觉，又倚仗浩然气的灵活，现已到了绝境了。
林逸寒已没耐性听那名为郭卢的破落户谄媚拍胸脯自证，也没兴趣看他片刻之后的惨状，只是径自安静离开，方走至村口，便听背后远处，传来喧闹和惨叫声。
深吸口气，不去细想，他举头看了看，村口有两条路，一条设了卡，那条路上的来客轻易过不来，另一条只是简单做了些障碍。
他心里作了简单判断，便信步朝那设了卡的路走去了。
这大抵便是回林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