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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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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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漫的晨雾因阳光而镶上了柔柔金边。汾溪河上游的祠堂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黄龙辉在爷爷黄恩祺的长呼短唤中,睡眼惺忪地下了楼。他一改以往去汾溪河洗脸的习惯,对着屋檐下的水龙头哗哗洗了把脸,进屋抓起几块饼,就踢踏着向祠堂走去。

祠堂分两进,中间以一方块的天井相隔,里进正中堂的神龛上,点着红红的烛火和袅袅的莞香。祺叔公则在下厅堂的一角,弓着身,用力地推着刨子,一前一后地倾着,一圈圈蛋卷似的刨花便滚滚吐出。

“爷爷,您都戴金发了,哈哈。”早春的晨辉柔柔地照射在祺叔公的头上,闪闪发亮。

“辉仔起床啦,吃什么呀?”

“龙船饼呀,爷爷手艺好精。”黄龙辉嚼着饼,满口喷香。

“去,去,洗好手再进来。”祺叔公闻到香喷喷的味道。

“爷爷,我刚洗过了呀。”

“不行,我在雕龙头。”

“好,听爷爷的话。”黄龙辉转身跑了,他知道这是爷爷的规矩。

“爷爷,您看,洗干净啦。”他急急忙忙跑回来,摊开手掌说道。

“嗯,快,来帮爷爷弹墨线,我眼花。”祺叔公有些急切地说。

“好咧,爷爷,用这么长的好木,拿来做龙头?”黄龙辉轻轻一跃,跳过高高的门槛。

“辉仔呀,总算有一条‘大鱼’了!我要雕一个大龙头,还得做两条龙艇,龙舟节前还要赶制一批桨片,好几个村下了订单呢。”祺叔公有些兴奋地说。

“哇,真是条大鱼了,哪个村的?今年又有斗标大赛是吗?”黄龙辉反应很快。

“辉仔聪明,都是汾溪河片区的村,大船是对岸村庄的,其他也是附近村里的。今年水乡片区三年一次的龙舟大赛要开赛了,二十六个村都参加呢。”

“啊,太好了,那爸爸他会参加吗?”

“当然会啦,你爸爸上一届还是头桡呢。”

“可是我们村上一届并没赢标,对吗?是什么原因呀?”

“唉,说来话长,船厂没活做,你爸爸只得去工厂做工,顾不上咧。”祺叔公想到上一届连入围都没取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怪他们笑我们村捡龙蛋,看来我错怪航仔了。”黄龙辉嘟囔着。

“你在说什么呀,辉仔?”

“嗯,爷爷,我是说,爸爸要参赛,而且还要中头标。”黄龙辉引开话头。

“哈哈,人小心大!但是难说,你爸爸在厂里要日夜赶工,有没有精力练还不知道呢。”

“爸爸一定要参加,而且要中头标!”黄龙辉喃喃自语。

“输赢都正常,哪有常胜将军的!”

“可是,这太重要了,要是输了……”

“划龙船是大人的事,小孩子能怎么样?”

“要是输了,我又会被同学笑话!笑话我捡龙蛋,还会被……”黄龙辉怕爷爷听了难过,将“打”字吞了回去。

“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多歪念头。”

“唉,爷爷,您不知道,输了的那个村的小孩,经常被同学们笑话,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

“噢,这么严重?你们的任务是学习,划龙船是大人的事。”

“可是,爷爷,我脑子里经常装着这件事。您总是说我从小就要学会游泳,学会划龙船,现在又说是大人的事了。要是赢了的话,岂不是脸上更有光呀。”

“哈哈,那当然,辉仔有志向。但划龙船除了讲硬功夫,也要有运气的。”

“我们的奉聘金龙运气不是很好吗?”

“龙神护佑!龙神护佑!”祺叔公若有所思地说。

“爷爷,以后我也要当扒仔,当头桡!”

“好,好,你不但要当头桡,还要当爷爷的接班人。”

“一言为定!爷爷,我不但要当头桡,赢斗标,还要接您的班,造这么大、这么大的船!”黄龙辉将双臂伸长,说得腮帮子鼓鼓的,本来就竖着的头发更加竖上了天。

“哟嗬,乖孙子,有志向。可是,时代在变,大家都在拼命挣钱,做我们这行只够生活费。这不,你爸爸到处找活干,总算进了家工厂。”

“可是,爷爷,那船怎么办呢?”

“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能做一条是一条,能做一个是一个。”祺叔公叹了口气。

“喔,船到桥头自然直。”黄龙辉似懂非懂地重复着。

“爷爷,昨晚我见爸爸在翻箱倒柜呢。”黄龙辉觉得刚才的话题好沉重,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噢,准是找龙舟服呢。龙舟服哪里能随便放呢。”

“他就是说一直放在衣橱里的,不知为何没见着。”

“噢,是这样啊。”

“爷爷,会不会是妈妈藏到其他地方去了?”黄龙辉神秘地凑到爷爷耳边说。

“你妈妈是城市里来的,观念不一样。”

“什么叫观念?”

“就是想法。”

“对,一说到龙舟,她和爸爸就抬杠。”

“抬杠?”

“对,妈妈经常说这个词,我也学会了。你说的,‘近朱者赤’,呵呵。”

“爷爷,哥哥,你们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黄龙辉的妹妹黄舒眉发辫蓬松着,她捂着半边小脸,一蹦一跳地走到祠堂门口。

“我和爷爷在做正事呢,开龙头、做桨片,快要扒龙舟啦,知道没?”

“眉眉呀,起床啦?去看妈妈做好饭没呀。”

“饭熟了,妈妈就会叫我们咧。”黄舒眉边说边跑进厅里,捡着地上一圈圈带着木香的刨花,欢喜得很。

“爷爷,这么多木板要用来做什么呀?”

“说过要做桨片,扒龙舟,知道不?”

“噢,知道了。”

“是呀,做桨片,你爸爸要去扒龙舟。”

“那哥哥也要去吗?”

“哥哥今年也可以开始训练了。”

“黄龙辉、黄舒眉,吃饭啦,疯哪去了?大清早的。”妈妈叶园一边梳着头一边喊着,嗓音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