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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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公,树屋太好玩了,怎么有那么大的树呀?”玩了一会儿,孩子们又一窝蜂地跑回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袁子航和黎梓龙看到潘伯公与黄龙辉在亲密地交谈,心里涌起一股醋意。

“那么大的树,它该有多少岁了呀?”袁子航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摸着火辣辣的头皮,仿佛推剪还在头上咔嚓咔嚓地滑过。

“这么大的树屋是怎么来的呀?”黎梓龙瞄了旁边的黄龙辉一眼,也不计较了,凑过脑袋问道。

“你们问得好,这棵神树吧,将近一千年了。”潘伯公又呷了两口茶,陶醉地回忆着。

“哇,一千年,太神奇了,我以前见都没见过。”

“莫说你们,你们父母辈也没见过。”

“可是,东江源头一千多里,那么远,您是怎么搬回来的呀?”

“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挖好,路上又花了二十多天才运回来的。”潘伯公又呷了口茶,有些得意地说。

“为什么要搬一棵枯死了的大木头回来呢?”

“嘘,它可不是死木头,是有灵性的。唉,说来话长,这棵树是我的贵人,救过我的命啊。”潘伯公神情肃穆起来。

“这么神奇?”孩子们将信将疑。

“那一年呀,整个水乡要造几百条船,让我们选一大批好木材。经过几天的山林踩点,选中了东江岸边一片山坡上的松木和杉木。棵棵耸入云霄,一个人环抱不过来,有的两个大人也抱不过来。”潘伯公说着站起身,张开双臂。

“砍到最后一天,我们正在锯一棵古老的松树。当锯到还剩几厘米锯口时,忽然一阵爆裂的巨响,原本估计会往东面倒的树,居然呼啸着向南面倒,我和你爷爷黎水隆拉着锯,也来不及松手,就被一阵巨大的风力卷裹着推下山去。”潘伯公的眼神落在听得入迷的黎梓龙身上。

“砍伐队的人都惊呆了,拼命地呼唤。但我们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凭惯性往下滚落。由于松木高大,枝头茂密,噼里啪啦地将所有挡在前面的树木都拦腰撞断,眼看就要坠入悬崖下的滔滔江水里,忽然一阵剧烈的撞击,耳边的巨响停了下来。等伐木队员跌跌撞撞地跑到山下时,才发现我和你爷爷蜷曲在一棵巨大的树底下,不省人事。”

“啊,后来呢?”孩子们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等我们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源头村老族长唐叔公的家里,只觉得双腿刺痛。唐叔公正在捣烂草药,敷在我们摔伤的腿上。”

“伯公,那是什么药啊?”

“唐叔公说那是接骨草,可治跌打损伤。”

“哇,唐叔公真厉害!”

“可不是,第三天我们就能下地走路了。你爷爷因后脚跟韧带摔断,后来还落下一点后遗症。”

“难怪我爷爷经常说走路久了脚会疼。”黎梓龙恍然大悟。

“腿伤好了后,我们又上了山,专门去看那棵救了我们的古树。原来它就在村庄的水口位置,像树王一样威严地挺立着,守护着村庄。唐叔公说得有理啊。不能砍水口的树,它们是通灵性的。那时,我在大树底下坐了很久,注视着它。如果不是它,我和你爷爷就成了肉饼了。”

“后来呢?”有的孩子听得闪出了泪花。

“后来呀,那一片山坡上的树,我们再也不敢砍了,便移到了下游。我一直惦记着那棵树,惦记着那里的村民,每年开山时都要回到源头村去看望那棵树和唐叔公。”

“再后来,离得远了,厂里的业务量也不断增大,我们上了山,过一两个月才能下来。又过了五年,我再赶回源头村去看望古树时,发现古树不见了,眼前是一大堆裸露的山体。我到村里打听,才知道唐叔公不在了。村里人说,有一年山洪暴发,山体坍塌下来,老树也被埋在下面了。古树没了,不久唐叔公也去世了。”潘伯公感慨道。

“啊,古树真神奇!”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盯着古树屋,对它肃然起敬。

“我心里真难过啊,几百年、几千年的深山老林可从未发生过这么大面积的山体塌方。我们砍了大片大片的森林,难免会有影响,罪过,罪过啊。”潘伯公眼睛红红的,声音也变了调。

“伯公,那和您有什么关系呀?”

“唉,你们还小,长大了,学到的知识多了,就能明白了。又过了几年,我再回到源头村,村里的人越来越少,青壮年劳动力都慢慢出去进厂打工或自己创业了。唉,苦了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啊。”潘伯公顿了顿,接着说,“江水日夜冲刷,被埋的古树居然露出了巨大的树蔸。我与村里的干部和老人商量了,说想挖这棵树出来,运回江湾县去,村里的干部听了觉得好笑。几位得知前因后果的老人,点头同意了。我喜出望外,请了工人来挖,足足挖了一个月才完整地挖出来。古树除了树皮脱落外,其他完好无损。我像见到老朋友一样高兴,请了吊车和拖车,千里迢迢从东江源头运了回来。”

“就是它吗?”黎梓龙指着静卧着的树屋说。孩子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转向古树。

“嗯,就是它,是棵有恩于我的树。”潘伯公说到这,缓慢地站起身来,走到树屋面前,紧紧地贴着它,用力拍了拍。

“原来它这么神奇。”孩子们也围过来,脸上露出无限仰慕的神情,“以后我们也要好好保护古树,它果真是树王,是神木。”

“就是,我也喜欢古树,它像老爷爷一样。”黄龙辉走到古树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其他孩子也轻轻拍打着古树,比起先前的嬉闹、轻慢,心里生起一种敬畏感。

潘伯公眼眶里湿湿的,他知道村里人不理解他对古树的情感,也没有几个人真正听懂他与古树的故事。只有在孩子们童真的世界里,他才找到了内心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