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走
就这样,我们坐在戏园里,目不转睛。只不过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真的看进去——三水忙于给我讲解,还有批评、修正;而我,想来是飞得太高了,听起来戏腔,就像是听天书,丝毫听不懂,耳朵全放在三水身上。只听得三水和戏台子上面的人一唱一和:
台上这样唱:
“小子观三,插队到延安,
村里聚会坐席吃餐,我心里不宽。
想念父母只其一,水土不服不作数,
心怀欲壑不得平,无亲无友真无聊,
初到手里耍心眼,身不沾土不出汗,
人皆说我非好汉,郁郁闷闷解不得,
直到隔墙听天语,汗水泥土加胃口,
三者缺一不能有,来之不易必耕畜,
其人邀我作师长,尽心力兮传真道,
奈何心动歪门道,洒土身上水做汗,
心宠弟子告真相,奈何弟子四方扬,
心中郁郁不得志,欲训弟子反被教,
呜呜咽咽心不甘,突识不作无自重,
播种习于乡里农,手笨脚笨几弄杂,
后来心里生狡计,劳动实践当做工,
本体不动庄稼生,生生不息有言说,
夸奖批评皆为尊,不以育才做重心,
固以无人知内情,农人上门暗暗劝。”
“哐!切切哐!哐嘞个切切哐!”
台下,三水的脸显出几分涨红,他低着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听到这里,他抬起头对我说:“好戏真正开场了。”天边,好像有一颗星子亮了一下。
台上:“观三探法听天谕,小僧防之似防贼。”
台下又寂静了许多。三水压低嗓子,对我轻轻道:
我不是想着,大家都不认可我了嘛,但是拉不下面子去解释、揭示、道歉。我怕呀,我怕他们一怒之下更加鄙视我,也怕他们揍我。原因归结于我不熟悉这里环境,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跑去探法寺找寻“心灵慰藉”“避风之所”——当然,如果早知道,我也一定不会去欺骗乡亲们了。但一切就是这么巧合。
那天晚上,我半夜就醒了。我坐起来,脑子昏昏沉沉,唇焦口燥,脸皮没知觉。我看看四周,只看到一个虚伪的黑板,几根碎裂的粉笔,几对难舍难分的桌椅。我从来不自己做饭,习惯于下馆子或是去学生家里吃饭,美其名曰“家访”,所以家里并没有炊具;我初来乍到,家具也没有置备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由此,我也无拘无束,心里只是挂念兴子一家——这是我在这里最亲近的人。至于学生,名字还有些生疏呢!
于是,我去了隔壁柏龙家。我走到院外,大门锁着,仿佛宣誓它们的愤恨与蔑视;栅栏里突外进,防备的应该就是我。月色昏暗极了,脑袋昏沉极了;空气里,鸡毛气味刺鼻瘙痒,鸡粪气味呛人忧伤。风停在路口,忧郁焦急得等待行人;夜的黑暗撒下星辰的金沙与月亮的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