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本心

她轻轻啜泣，眼泪流到我的心里，水到渠成地，带动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的那股酸臭。

我看着轿帘子上新娘子隐隐约约的影，在风里剧烈颤抖，她一定也在看向我。我与同遭遇者间薄薄的红帘子，挡住了两道好奇和厌恶的目光，我有预感，它会永远横亘在我心里。

刹那间，被踩出的高粱路，化成了柔媚的紫红色粘稠牛奶，没过马蹄、马腿、马肚子，填满了整个视野，连空气和阳光都陷进去了，慢慢地不再流动。远方的山永远隐没在清晨的雾霭中，天空像被太阳浸过了油，朦胧胧汗唧唧的。一阵微风吹来，河流、泥土、轿子、骡子都像水面被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溶解了，像打翻的调色盘，世界只剩下灰色。最终，杠子伕、新娘子，一切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了，化为飞灰了。我低头看看自己——我看不到，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连我也不知不觉间融入了这古老的悲哀中了。一种无力的恐惧涌上心头，我出了一身冷汗，大口喘气，额头冰凉。一切都迅速回到原位，悲哀与恐惧过后，是一万年也不变的常规，是流逝不断的河流，是无数以同样姿势翻涌的浪花。

我看到轿子，眼睛一紧，我知道：我无法再装下去了，我无法再强迫自己了，我也无法再强迫全世界人和我一同演戏了！我告诉你，洛道，戏结束了！

我能感受到，在这一刻，我的心和太阳一同跳动，眼前浮现了新娘子，没有具体的脸，但沾满胭脂红粉的泪珠在她脸上画出了十根监狱的铁栏杆，她脚向后退，脸却向我靠近——铁栏杆向我靠拢——佛陀在召唤，快乐在诱惑，天国的门在闪耀，解脱在步步紧逼，天仙在劝说你来吧来吧这里有无尽的快乐。我明知“融入村子”这个恒久的梦想正在从黯淡到闪亮，它在把我牵着走，但这种靠近是不自然的，是不正确的……这不是我根本的心！

那这是谁的心呢？

这是所有人的心，所以一定也是我的。

那我特立独行的心在哪里呢？

这颗心，难道需要不自然来维持吗？

一定要“逆天”才好吗？我不懂。

我惧怕了，老秃驴的眼睛一定在某个角落嘲弄地看着我。我猛地一夹骡子，抱住它的脖子，浑身紧绷而飘飘欲仙：我冯虚御风，我飞了起来。

骡子蹄子扬起了黏糊糊的泥土，杠子伕避无可避，惊讶惊恐大喊“怎么了！”“干什么！”“没手勒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