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的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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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亘古哭泣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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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要命了,凌晨三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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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喉咙滚动了一下,干呕了一声,急忙抽身出来。看着轿子外表光鲜亮丽的朱红金碧,红带子在空中起舞的表面幸福景象,心里想的却都是轿子这美妙的棺椁。

一刹那,我看到了:从秦朝到汉朝到唐朝到清朝到民国到新中国,无数新娘子忐忑不安地坐进了人生第一台也是最后一台轿子,红盖头戴在自己头上却不能摘下,口腔里充满了红盖头上落的灰掺拌空气的辛辣气味,透过红盖头朦朦胧胧地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充满念想而肮脏的地方,屁股被硬木凳硌得酸疼。她们心里一定都在想:我的新郎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她们中,有的见过他,有的没见过;见过的在想自己所见是否真实,没见的在想流言是否真确。这种担忧和盼望,是亘古流传的祈灵。她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新郎一些陋习,不能容忍的就祈祷上天祈祷上天这是假的,能容忍的就感谢大地感谢大地给了自己如此广博的胸襟:梦总不时跳进白天——现实的领地——然后变成无边的祈灵。她们一定在轿子里闷得汗流浃背,于是撩开帘子的一角,抚摸清风,接着,像蚂蚁一样在身上爬行的汗珠就销声匿迹了。新郎走快了,杠子伕要往前赶,轿子颠得像锅在翻炒折了翅膀的小鸡,小鸡可爱而可怜地哀求“不要吃我不要煮我”并痛苦地嘶吼,但它的脚也被裹脚布缠住了,一次次抛起、跌落,全身就像要散架。缠住她们的,只是裹脚布吗?

我由此,想到了那时正抬在我旁边的新娘,她一定早已听说过“观淼”这个可恶的名字,也知道这可恶的名字之下掩盖的无耻行径。但她别无选择,她也必须乘坐着历朝历代每个新娘命定的棺椁,抬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到一个陌生人身边。因而,她在啜泣,正如每一个先辈一样。她先是哐哐砸轿墙,搞得轿子摇摇晃晃,杠子伕瞧了一眼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喊一句:“别晃荡了,翻了!”除了这句话,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没回应她,也无话可说:如果她把墙当做是我,想发泄就发泄吧,我没什么可辩驳的,善举需要解释,罪行人人皆知。我确乎是因一己私欲毁掉或成全了她——这要她十年后评说,我相信我自己可以是后一个。(事实证明我确实做到后一个,但并不在十年之后,甚至不在明天之后)但不管怎样,那一刻,我确使她的希望落空了,就是坏的,即使没人能满足那样的苛刻。

她压低嗓子用力喊了一声,但声音并不敢传很远——她还有所企望。她终究是不敢砸墙了,我于是明白了墙上爪痕的由来。哭闹转入了另一个乐章。这个乐章是如泣如诉的梵婀琳,饱满得可以滴出水来,是对往日的怀念,是掉进群山的回声,是未来软绵绵的幻梦。语无伦次和喋喋不休是主旋律,辅以刺啦刺啦的挠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