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祝炎的话,玄祸是明白的。
雾锁消散,人妖再无界限,这件小东西就能帮助他了却心魔,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那时候,他大概也能明白。
而了结他的性命,则是他成了恶妖,伤天害理。
“先生这东西,不会也黑白不分吧。”
祝炎起了身:“这魂钱确实不分黑白,只分我的善恶。”
玄祸有些愕然:“那老龟不得不问一句了,人杀我,我杀人呢?”
“这都要问,我就这般是非不分?”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玄祸收起了魂钱:
“玄祸在此谢过先生,此后玄祸与叶家因果全消,但先生与叶家……”
感觉到无声的压迫,陈玉崇连忙说道:
“叶家着实欠了……这位先生的因果,有恩必偿。”
虽说晟朝亡了,但陈家与叶家并非再无往来。
此间事了,陈玉崇会把一切告与叶家那些前朝遗民。
至于他们有没有胆子欠能被至少七百年的大妖称先生的祝炎的因果,就不在陈玉崇的考虑中了。
正事了结,因为玄祸尚在,其余人也不能松口气。
“玄祸在先生离开彩阳城前会待在这里,希望先生得空能再见一面。”
祝炎已经免疫了玄祸的一句句“先生”了,想叫就叫吧,至于再来一趟,他觉得也能问问所谓妖界,甚至是这天地,究竟是何情况,便点了头:
“行,莫要再把人丢河里了。”
玄祸的语气也轻松起来:“那是自然,先生不说,我也不会再做那样无聊的事。”
祝炎看了玄祸一眼,在夜色下,湖面灯光微弱,但老龟的模样在祝炎也算清晰可见。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想问玄祸能不能化人,大抵是恶趣味,所以不问也无妨。
再待下去,其余人恐怕是受不住了。
祝炎平淡地道一句:
“走了。”
便领着头出了湖边亭。
“恭送先生。”
玄祸为何称祝炎为先生,又恭敬异常,恐怕只能下次见面才能知晓原因了。
燕颇几人回过神来,连忙跟着祝炎离开,一路沉默着出了园林。
陈玉崇也算有眼力见,直接道了分别。
霍铮洒然一笑:“夜挺深了,能说的话,祝兄弟咱们下次再聊。”
说罢,他也干脆离开了。
几人之中,想也不想,燕颇最先出声:
“老大,我感觉我有很多很多问题。”
虽然祝炎懒得解释,但还是要说几句的:
“家传学问,天赋异禀,随你们怎么理解吧,只要知道在那玄祸,也就是老龟面前,保住你们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先前燕颇三人的盲目信任成了现实,凭着和祝炎相处养出来的心理承受能力,几人很快接受了祝炎的说法。
钱平心里腹议,不接受也没办法啊,老大说什么我们也就信什么呗。
了却最大的心事,钱平问道:“老大,我能问一下,神龟口中,最大的限制是什么吗?”
祝炎斟酌了一下:“就当作是天地对人类的保护吧。”
钱平恍然:“怪不得我们觉得妖物少见,虽然这很难想象。”
他不再问这种限制是什么,因为无用。
“老大,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什么时候身上带着那个,魂钱了?这么小的东西,能杀神龟?”
十几年来,燕颇就从来没见过祝炎拿出过魂钱。
“那只能说你没见着,魂钱确实能杀死玄祸。”
若玄祸不用魂钱,那他心魔尚存,只要为大祸事,魂钱可借心魔燃尽玄祸的神魂。
若他用了,魂钱此后便与玄祸的神魂一体,他自然不能为祸。
魂钱上已经沾了玄祸的气息,丢弃也是无用。
魂钱是祝炎的黑焰凝成的,专克玄祸这类有心魔的妖,或人,或是其它诡异。
“老大,叶家会认这个因果吗?”
比起燕颇和钱平,高明考虑的东西明显不同。
“这因果我要不要无所谓,但他们必须接。”
叶家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果不是祝炎,待玄祸限制全无,连本带利,叶家要还的东西会更多。
话匣子一打开,三人的一肚子疑问都要倾吐出来,可惜祝炎只回答一些必要的东西,问到后来,没有回答,只剩眼刀子了。
……
第二天,三人都不再东问西问了,因为该解答的都有了答案,另外的事,他们知道也是无用。
例如祝炎一句人妖再无界限,他们想问却无从问起。
与之伴随的是藏起了那种面对妖物的无力感,如果这样就怕了,那就没资格再跟着祝炎了。
但有些东西还是可以聊聊的:
“老大,你说当时那官员真的拿捏得了叶存一家吗?”
燕颇听过陈玉崇的话后,心中就莫名起了这个疑问,他也理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祝炎的回答跟没回答一样,但他确实没法知道七百年前的全部真相,陈玉崇已经把他确定的都说了,剩下的,多半都是臆测。
高明说道:
“若是可以拿捏,那这人有点自以为是了。
赢家放掉对手,做人留一线,这也不能说什么,但没必要一番折腾后再让人狼狈而去。
这样不仅落了下乘,还留下更大的隐患,已经不是隐患了,他早几百年就自食其果了。”
钱平接话:
“若是不行,那这个中内情就更复杂了,一个外强中干,一个护子心切,失了分寸,或是干脆权衡之下……
果然如神龟所言,这心魔,是人心呐。”
几人一人一句,也不是正经的分析,多是感慨罢了。
本来说是在彩阳待个十几天,可是经此一事,几人原本就觉得待得挺够了,祝炎觉得无聊也得在望江城无聊才好,燕颇三人闲得有些发慌,此时更是归心似箭。
昨天就是笠笑晴在浔阳楼的最后一天,钱平算是错过了告别,可就算钱平在浔阳楼,多半也不会和笠笑晴说上一句话,他就这德性。
燕颇订了晚上的火车票,今天就是在彩阳城的最后一天了。
也没别的事,祝炎四人先去了趟警察厅,见了霍铮,把能给他解答的疑问都回答了。
霍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祝炎滤镜,嗯,好像一直都有,对祝炎的解释深信不疑,听到几人晚上就走,便想着让他们去他家吃顿午饭,还说着让他们多留几天。
能看得出来,霍铮不是客套,他真的丝毫不考虑,祝炎多留几天,一头威能莫测的妖怪就留在彩阳几天。
在去霍铮家的路上,霍铮特意提了一句不要在他夫人面前提起天香。
原因让人无言以对。
因为他夫人家中是开武馆的,自幼习武,听了天香究竟是什么后,怒不可遏,上次直接进了警察厅,把罪犯打得,额,是罪犯自己磕着碰着了,碰得那叫一个惨。
所以霍铮怕再在她面前提天香,那几人性命难保。
霍家的宅子从外表看来,并无富丽堂皇之像,未成想内里亦是。
祝炎见了霍夫人,比起霍铮口中的女罗刹,霍夫人温文尔雅,跟霍铮站在一起,更显得几分柔弱。
人类,果然是很神奇的生物啊。
席间霍夫人与祝炎有攀谈,时不时面露感激之色,想必与霍铮有关。
霍铮看似豪迈,实则内敛,上次祝炎在望江做的事传来,是霍夫人看到的,少见的,霍铮真正开心的时候。
有的伤疤看似愈合,但仍是隐隐作痛。
吃完饭,祝炎要去见玄祸,问了一句谁想去,几人包括霍铮都忙了起来,燕颇三人要去彩阳街也是忙。
意料之中,祝炎孤身来到无名湖。
刚刚坐下,碧波荡开,玄祸就浮了上来:
“未成想,这么快就能见到先生。”
“我要离开彩阳了。”
“老龟也想,依先生的性子,恐怕不到离开的时候,不会来找我的。”
祝炎仔细看了看玄祸:
“想说什么就说吧。”
玄祸直直地看着祝炎:
“从我祖辈那里就口口相传着一个机遇,天大的机遇,原本我近千载修炼来,不信这个,见到您,我信了。
老龟玄祸,恳求仙人指路!”
其实啊,在玄祸听来的话中,这种机缘可遇不可求,他一求,就和但求一死没什么不同了。
祝炎在书上看过仙人指路这玩意,但也只是了解到是人类中高修为者助妖勘破瓶颈,对怎么个指路法,还有玄祸祖辈那套求缘等于求死的理论,并不知晓。
“怎么指路?”
这话把玄祸给问迷了,老龟又不是仙人,怎么知道怎么之路?
“你说你修行千载,那瓶颈就是千年大关?”
“正是,”玄祸有些激动,但很快平静下来,“如今妖界有一千二百年大限一言,老龟我也是没多少日子了,千二百年大限,千年大关,只有闯过后者,才有资格窥探前者。”
“大限……世间没有过了大限的妖?”
玄祸想了想:“其实不止是妖,这万物似乎都有这千二百年大限,当然,没机会修行的没必要谈这个。”
祝炎问什么,玄祸就答什么,就算有疑惑,他也不会怀疑,因为祝炎的危险性,从黑焰,从魂钱,他已经感受到了。
“我不太了解魂钱能不能帮你渡过难关,不过试试吧,现在就用用看。”
玄祸一怔:“现在,不是等……”他抬头望了望天。
“我在这里,你用吧。”祝炎在这里,如果雾锁有动静,他可以随时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