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雕魂

女娲采石补天之后剩下的五彩石流落天地，天长地久，或失了灵气，或炼成仙骨，种种去向，不一而足。

相传，有一块，被某位仙人采着炼化之后，做成了一把刀。虽说是一把刀，除了纸，其他的东西，一砍一戳刀就断，虽能复原，但终究只是个裁纸的。

近来，这把刀躺在匣子里，被当成贺礼，送给了我。

这刀有个大好处，它能予纸灵气，它裁出来的宣纸，能嫌弃我写的字，自个儿偷摸儿着将墨汁儿匀活匀活，叫字儿更好看一些。这灵气持续时间不长，也就一二日功夫，便就散了。

我一日清闲，拿那刀雕了一只鸟儿，雕罢，那鸟儿便扑棱棱飞起来，在我院中像模像样的吃住起来，撕纸做窝，啄纸为食，一连半月。直到一日下雨，那纸鸟儿被雨淋了，落入地下再飞不起来，这才彻底死了。

我觉着好玩儿，便时不时雕些花鸟小兽。时日一长，我终于察觉不好。这小刀，分明是吸了我的生机与灵力分到纸上，纸毁气散。这小刀终究不是个好东西，我将之收纳回盒中，渐渐将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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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许久，至于有多久，我也不清楚。这一日，我被天君叫进天宫大殿，他让我下界处理一桩事物，且与我有关。

天君广袖一拂，我飘飘忽忽，如坠迷雾。我在其中，看了一段幻境。

我终于想起了那一把只能雕纸的小刀。我将它弃之不用之后，它竟在匣中开了灵智，又修得化形之术，跑了。地下日短，它怕是入凡七八百年了。它寄于书生画匠雕纸匠笔端刀下，使之下笔下刀粲然如有神助，同时汲取它们的生机与气运，短其寿数坏其命格。简言之，乱天道之理坏轮回之数。

眼前忽得一清，天君问：“可看清了？”

我悠悠一叹，道：“谢天君示下，小神去了。”

我大致算了算那破刀的位置，在那城中落脚。

这城中有个大才子，文采斐然见识广博，写的诗词歌赋一经流传便为读书人广为传抄赏玩，一时城中纸价暴涨，风头无两。

然而天妒英才，那大才子眼下病入膏肓，怕是过不得多久便要一命呜呼。城中人提起他来，无不叹惋。

我琢磨着我得去看看这个大才子。于是便隐了身形去了他府上。那才子咳得跟痨病鬼似的还在提笔写文章，我探头看了几眼，妈的，写得真好。反正搁我这儿十来年写不出他的一二。他落笔之后，如释重负，疲惫已极，吐了一口血，溅满白宣。太惨了……

他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儿来，抬眼，道：“先生在此许久，有何见教？”

我被唬得不轻：“你看得见我？！”

他点点头。

“啧，我分明隐了身形。”我嘀嘀咕咕，既然被看见，那便没啥好瞒的，当即坐下，指着他方才搁下的笔，道：“这笔有问题你知不知道？”

他倏然一笑，“这是一支妙笔，生而有灵。”

我一惊，“你竟然知道？”

一团五彩灵光自笔端浮出，那灵光终于化成个小童，跪倒在我面前，脆生生道：“小奴私逃，请上神责罚。”

“你可拉倒吧，七八百年，造了多少孽喔你，你可想想怎么赎罪吧！”我指着那小童，冲那才子道：“你看看，这么古怪的笔，你也敢用？”

他笑了，看着那小童，眸光飘忽，道：“我自五岁读书，虽然用功却不能开悟。一日我伏案读书，不慎睡着。梦中，便是见了这样一个小童。他说他是一支妙笔，谁握着他，都能写出可惊天地传唱千年的文章。只是，要拿那人命数运格来换。还说，我本是高官厚禄命，若是握了他，至多搏个才子盛名，若不潦倒困苦，便是英年早逝。”

“你同意了？”

他含笑点头，“是啊，他也确实不曾骗我。可惊天地，传唱千年的文章，哪个书生不想写啊？”

我道：“啧，疯子，竟然拿命换文章！”

才子很是坦然，“高官厚禄命，传的是贤名骂名都未可知。眼下，我有文章可传千古，留的是我精魂，何乐而不为啊？”

我眼见着劝不动，只得作罢。他命格已改，我做不得主了。

过了三月，那才子，病死了。年不及而立。

也正是此时，我被天君召回天宫。说这事儿别管了随他去。

我一头雾水要去问个明白。

天君说得也明白，“若是有违天道，天道自然降罚。七八百年相安无事，可见天道之意。凡间，也须得一支生花妙笔，传千古文章，书万古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