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红尘引
壹、
“小花，别又偷懒哟！！”
“哎！我这就给十娘送去……”
小丫头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声音脆甜脆甜，应声跑远。
“也忒好命啊，啧，也不知十娘是看中了这丫头什么？收了这么个干女儿……”穿着红色薄纱的女子斜倚靠在门边，眸含春色，懒洋洋地嘟着嘴吹了吹自己涂了红色豆蔻的指甲，随意的话语里却暗藏着一丝艳羡。
“桃姐，都是命啊，咱们这种人，也不谈别的，只谈金的银的……”身旁的小丫头嘴快地说着，也不怎么怕人，要说楼里的姑娘，性格也都是好的，倒不会欺压下人。
“呵，图个自在快活罢!”桃月摸了摸自己滑嫩嫩的脸颊，勾了勾唇角，在对上楼间女子望过来的视线时笑得格外灿烂，眉眼倒越发显得艳丽起来。
这如意阁里，谁又没点过去？
十娘冲桃月点了点头后便面色如常地踱步回到房间，神色颇为淡然，为自己倒了杯水，往里丢了颗红色的药丸，麻木地一口口喝着，仿若感觉不到温度。
“小花，小花……”轻轻的呢喃声忽然从神色淡漠的女子口中溢出，荡漾在空空旷旷的房间里，似有回音。
茶杯骤然碎裂，十娘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珠，忽的笑了，这一瞬间的丽色，映照得满室花开。
谁又知道，名扬荆州的花十娘，曾经只是一个天真的山村小姑娘。
小花啊，那是她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贰、
十年前。
桃花村里，居住着百来户人家，此地虽然闭塞，但青山绿水，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倒也有种别样的安宁美好。
正值秋季时，农忙之余，小花最喜欢的便是到这附近的小山上寻果子，不仅可以甜甜嘴，也可以制成简单的果酒。
这天，小花像往常一样跟小姐妹们分散着摘野果，却被草丛里传来的响动惊到了。
“难道是有什么野兽？”
十几岁的小姑娘，胆子终究是不大的，小花正准备快速离开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弱的呼救声。
“谁？谁在哪儿？出，出来！”
除了风声，无人应和，刚才的动静仿若错觉。
小花捏紧了手中的篮子，一步一步小心地向草丛那边挪去，直至扒开草丛，一张沾着些许血迹却依旧俊朗至极的脸庞映入眼帘。
“救，救命。”秦淮喘了口气，努力的动了动手臂，终究没有了力气，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的眼里只有一双清亮得仿佛可以一眼望到底的眸子。
叁、
“阿爹，他怎么样了？”
小花站在门口，眼睛却不安分地频频向屋内瞅去。
“失血过多了，死不了！”花老爹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小花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花老爹嘟囔着，摇摇头皱着眉进了里屋，小花眼巴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子，知道自家爹爹是不准她靠太近的，小花便去厨房跟自家娘亲嘀咕今天的事了。
秦淮醒来是在第二天了，略微茫然地看着简陋的屋子，秦淮便明白自己是被人给救了。
阳光从窗缝中漏进来，微微失神的秦淮与正开门进来的小花打了个照面。
“你醒了！”
“先喝点粥吧！”小花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被对方的眼睛注视着，脸颊不禁微微泛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秦淮当即便要下床行礼，却被一双手隔着被子轻轻按住了。
“你且安心养伤，以后再说。”
小姑娘脸颊红红的模样好看极了，一双眸子透亮透亮的，虽未完全长开，却已经可以窥见往后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略略思索，秦淮决定先养好伤再说。
就这样，秦淮暂时在小村子里安顿了下来，纵使心里着急候府近日情势，却也无可奈何。
几日相处下来，秦淮看得明白，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小村姑对自己有好感，而他不介意将这份好感变成喜欢。
长的这么一张好脸，在这儿也是浪费了，培养一下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或者，自己府中也并无姬妾，终归身份上差了些，凭着这份救命之恩，收了也并无不可。
在秦淮刻意的感情培养下，小花完全深陷其中，如果说有谁不满意的，大概就是花老爹了，虽然秦淮一表人才，且一看身份便不简单，可花老爹依然担心自家傻姑娘吃亏。
肆、
秦淮的手下赶来是在一个月后，小花没有想到眼前男子的身份竟是候府公子，不过更让她感动的是秦淮对她表明的心意。
纵使爹娘反对，小花也决定跟秦淮一同离开，却不成想，这一走便是永远。
他的家被秦淮的对头烧成了灰烬，跟着秦淮离开的小花逃过了一劫，却永远陷入了无穷尽的噩梦中。
如果不是他救了秦淮……
深深的自我厌弃笼罩在小花的心头，一夜夜侵蚀着她的心灵。
而来到荆州时，小花才发现秦淮并不像他许诺的那般要娶她，他是有定亲的，对方是一名家世显赫的贵女。
尚未及笄的天真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心的恶意，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爹，娘……”整夜整夜的噩梦，小花记不得自己的眼泪流了多少。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了，她的爹娘不在了，秦淮凭什么活着？他不该活着，她也不该活着。
在秦淮说要培养她做探子时她没有拒绝，她收起了面上的悔恨，开始学着假意逢迎，学着讨好男人的手段，直到成为名扬荆州的花十娘。
她是秦淮的探子，更是一把有毒的剑，她知晓了当年烧了她家害了她爹娘的是候府的另一个公子，秦淮的异母弟弟。
这些人，一个都别想逃。
她开始暗地里搜集候府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她的美貌是筹码，她看着那些男人为她痴狂，她悄悄给秦淮下了慢性毒药，她的心也慢慢变黑。
这么些年，是否有牵连过无辜的人她不记得了，她做的恶她到地府偿还。
十年时间，候府覆灭，因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候府众人如数流放，无一幸免，而秦淮，早已被慢性毒药摧残了身体。
他不知道有她的推动吧，呵……毕竟她演的那么好，可她最后偏偏要告诉他，毕竟对于秦淮这么一个自大又恶毒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背叛和一无所有更让他痛苦的了。
当年的事啊，秦淮是知道的，知道另外一队去小山村放火的人马，可他没有告知，没有阻拦，在他眼里，只有利益，那她便毁灭他最看重的东西。
可她还是再也回不去了……
手还在往下滴着血，花十娘仿佛感觉不到痛觉般，只在嘴里低低呢喃着什么，鲜血缓缓从嘴角溢出，一点点渗入衣襟。
有阳光从窗口溜进来，照在了女子瓷白的脸颊上，驱散了所有噩梦。
隐约中，一对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
“爹，娘，你看，小花回来了，小花赎罪了……”
一滴泪落在了尘土里，随着声音一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