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01、
林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枯叶堆成的海洋里，稍微移动身体就能听见落叶粉身碎骨的声音。
这是哪？
远处飘来一阵淡淡的桂花香，夹杂着新鲜吱吖的芳香，周身的枯叶也像是被油渗透迅速染成生机勃勃的绿色。
林予惊得连忙从地上跳起来。
视野尽头有一抹红色的背影，瘦弱身形轮廓外端嵌着一层泛白的光晕。
“跟我来。”
红色背影嘴上说着邀请，却没有转头，继续向前踱步。
“你……”林予刚想开口抛出疑问，却发现自己吐不出声音，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团背影前进。
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活动虽然不受控制，不过好歹思想是属于自己的。林予并未有丝毫反感，反倒她也想来一探究竟。
桂花香气的密度在层层加厚，顺着微风的方向浸润至林予的每一处毛孔。
背影停在一颗高耸入云的枫树下，林予的脚步也随之停下。树叶衬着微风的幅度轻轻点头，焕发着翠绿的生命力。
林予瞧着面前的参天大树，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背影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只是将一只手轻轻抚在树干上。
忽然天地间尘沙四起，顺着背影指尖伸展方向散开力量，顷刻染红了翠绿的树冠。枫叶红得火透，扑簌簌脱离枝头洒落在地。
林予被尘沙刮痛了眼睛，下意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掌控自己的行为了。
背影转身，林予努力睁大眼睛去捕捉对方的面容，可纷纷飘落的树叶愈落愈烈，像漂泊的倾盆大雨，完全盖住了眼前的视线。
似是背影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林予：“？”
林予走近，想要问个清楚。背影那端的光景却被不知何时漏进的强光闯入，继而弥漫在整个视线范围内。
林予伸手想要抓住背影的红色衣角，可只抓住一捧虚渺的光束。
很快，周围的人和事皆被白光吞没，没了踪迹。
02、
阳光透过车子前窗打在方向盘上，林予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踏入了梦中梦，也难怪方才有那么多脱离现实的桥段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车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会儿估计是场大雨。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林予靠着座椅坐直了些，她摸出手机，未读消息都是广告，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黄彬的信息跳出来——
“我下午出差，先提前离开了。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呦。还有，隔壁搬来一个怪人，你要注意点儿啊。”
“嗯，我会注意的。”林予回复。
林予微笑着把手机放在副驾驶坐上，心中承载了力量，开车准备回家。
天空灰色的暗沉愈发阴沉，像是即将坠入黑夜的节奏，难以置信这是正午十二点左右的天气。
看来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了。
林予正在想着，密密麻麻的豆大雨点便噼里啪啦砸向车窗。
这雨下得猝不及防又势不可挡，前方的刮雨器似乎都不起什么作用，窗外是一片被雨水浸润的模糊。
林予凝神屏气，这种糟糕天气对于她这个刚拿到驾驶证的实习人士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前方红灯停车，林予脑内的那根弦却依旧不敢放松。
阴雨天气带来了挠人的交通阻塞，车辆的照明灯浮在路面被雨水反射，像碎落一地的钻石。
“滴滴……”
迎面穿来一辆横冲直撞的小轿车，不受控制地直奔马路对面，林予连忙调整方向盘准备闪躲，猝然闯入的白昼却强势刺激瞳孔根本看不清方向。
遭了，害怕的事情终归还是会如约而至吗？
林予在一阵强烈撞击下的玻璃破碎声中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安排。
棉花疯长的田野泛起满天白浪，深陷棉花堆的生物听不见外部的一切嘈杂，这是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还没分别半天，林予脑海里浮现了男友黄彬的身影。许是自己想念他想念的紧，所以大脑才会不受控制地想到他。
耳际的浪潮逐步消退，雨滴敲打窗户的响声渐渐清晰。林予在朦胧意识里抽身，抬头发现自己的车子停在家门口的路边。
车子没有任何磨损，自己也毫发未伤。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已经开车到家，结果太累了所以趴在方向盘上面睡着了吗？
刚刚的一切，仅仅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吗？
林予不敢去细想，这一天内接二连三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
楼道内很静，林予爬楼每一步的叩响狂击着心脏。脑内忽然浮现黄彬消息框嘱托的文字内容——
“隔壁搬来一个怪人，你注意点啊。”
想到这，林予后背发凉的惊悚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尖，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落脚在了自家家门口。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观察隔壁怪人的门帘，但那种恐怖爬满整颗心房的好奇躁动却又不断驱策着眼睛的方向。
最后，林予在关上家门的那一刹那匆匆扫了一眼隔壁的门框。只一眼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小区里的门大多都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会有一些比较细心的人逢年过节在门外粘一圈春联冲喜。
而单看一眼这位邻居的门，林予大致就能判断门里的人到底怪得程度有多深。
门外缠绕了一圈枯叶，看起来像是真的树叶，只是叶片的颜色褐得发紫，仿佛垂垂老矣，风一吹就散成灰烬了。
本身门的颜色就是暗棕色，加上枯叶这毫无生命气息的衬托显得更加死气沉沉了，即使在白天都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意蕴。
林予赶紧关上家门切断与对面的联系。
掌心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黄彬的消息——
“安全到家了吗？”
林予内心的阴霾瞬间被驱散。
“托你的福，已经安全到家了。”
这小子，踩点踩得真及时，自己前脚刚到家，后脚就发来了消息。
“累了一天了，快吃点儿东西早早休息吧。我也快到出差目的地了，过两天就回去，别担心。冰箱里面有我早上做的三明治，你可以直接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吃。”
林予飞速在手机键盘上敲出一个“好”字。
兴许是今天太累了，林予的身体一沾上床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面，硝烟四起，战火连天。一红衣女子从城墙顶端纵身跃下，万箭穿心，远处赶来的战士策马飞扬，声嘶力竭，痛彻心扉，终究还是来玩了一步。
可惜，梦的场景太过模糊，看不清脸。
醒来时，林予的枕面湿了一大半。
明明就是一场梦，却莫名其妙心痛得如此真实。自己到底又为谁而难过？
没有黄彬陪伴的日子林予总是感觉心底空落落的，工作吃饭都没什么精神。虽然两个人一直都在微信聊天界面形影不离，可终归隔着距离的屏幕还差了点什么。
“咚咚咚……”
林予刚从公司回来，屁股还没暖热凳子就不得不起身出去开门。
还不到黄彬回家的日子啊，到底是谁在敲门？
还没等到林予透过猫眼一探究竟，门外的人便开口了——
“您好，您的外卖。”
“？”
林予打开门：“我没有点外卖啊？”
送货员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哦，不好意思，我搞错了，是您对面邻居的。”
“没关系。”
林予正准备关门，对面邻居的房门开了。
对方像游蛇一般只探出一个乌黑的脑袋。
外卖小哥撞上这位“顾客”的目光，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吓得差点没把餐盒整个扔出去。
“您……您的外卖……”
林予停在门口，手指僵在门框上忘记把门拉回来。
对面这位邻居果然如同黄彬口中所言的“奇怪至极”。
黑色口罩遮蔽住大半张脸，白色碎发胡乱粘在额前，尤其是口罩上方那对凌冽的眼睛，黑峻峻的像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
“怪人”抽走小哥抖成筛子的手里的食物，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直接冷漠摔门而进。
快递小哥转头对着林予尴尬一笑，一溜烟就飞走了，仿佛着急逃离眼前的苦海。
门上的枯叶还在风的余韵里频频“点头”，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怖。
林予无奈摇着头关门，一屁股窝进沙发软座里，顺道给黄彬发了一个消息。
“小太阳，我今天见到你所说的那个怪人了。”
“怎么样小雨滴？他没吓到你吧！”
“还好，可能是人比较孤僻，所以打扮得想要惹人夺目一点吧，所以他成功引起了外卖小哥的注意，估计小哥这辈子都忘不掉人生岁月里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林予望向窗台上的小花，它在阳光中昂首挺拔，腰间的绿叶被光透成翡翠的精亮。
任何生物生命绽放的过程才是最美的啊。
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哈哈哈，没吓到你就好，不过你以后还是尽量少和他接触，毕竟他是个怪人。”
“嗯，好了我知道的。”
03、
本以为那天的乌龙只是偶然，结果连着好几天都同时出现类似敲错门的情况，林予不得不怀疑对面的那个怪人把地址写的一直都是自己这里。
风卷着城市气息的烟火来来回回穿梭不定，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没有男友陪伴的日子感觉时间过得有点难熬。
这天林予下楼来倒垃圾，看见远处堵了一堆人山，本来不爱凑热闹的她打算扭头就走，却在离开时意外瞟见人堆中心的黑色。
大街上穿黑色衣服的人太多了，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地方，只是那团纹丝不动的黑色着实有种渗透到血液里的冷寂，林予莫名觉得中间被人海压制的对象是邻居的那个怪人。
林予想起黄彬的叮嘱：“尽量少和那个怪人接触。”
只是说少接触，也没说过不要接触吧！我就走近看一眼就好，更何况这人还不一定是那个怪人呢。
林予挤进拥挤的人潮，在前推后拉里奇迹般落脚在人堆中央。
“就是他，吃完饭不给饭钱。”祈福店的老板娘脸上写满愤恨，手指只指蹲在地上的人的头顶。
那人带着黑帽子，林予俯视只能看到一个圆溜溜的黑球，完全看不清面容。
“怎么有人天生是白头发呀，不会是有白化病吧！”
“这人看起来这么怪异，连一只眼睛都是红色的，真吓人。”
“他不会是这……有问题吧……”
“估计是……”
“……”
窝在地上的人忽然抬起了头，正好对上林予的眼睛。
荒无人烟的燎原起了火，熊熊燃烧，无穷无尽。怪人的一只瞳孔是跌入暗沉的黑色，似乎绝望无助。而另一只眼睛的颜色则是赤红，像是冰尖上炫舞的火焰，生生不息。
好似希望里坠入地狱，又亦或是无望中绝处逢生。
即便瞳孔改变了颜色，林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隔壁的那个怪人。
此刻他依旧冷冽的眼神里竟是夹杂着些许少年人的惶恐，有种天真的残忍。
林予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只不过在晴空当日的大街上，她看清了对方脸上的疤痕，一条贯穿红色眼睛的突兀，看起来可怕又可怜，像一颗红心活活被利剑刺穿。
有人向“怪人”砸了一颗鸡蛋，他在白色碎发遮蔽下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现在更像是铺了层厚雪。
有了打头阵的推波助澜，周围人纷纷都向“怪人”投垃圾。
林予挤在人堆里不知所措，她看见“怪人”眼中燃烧的腾腾杀气。
“停一下！”林予侧身挡在“怪人”面前，与周围人对峙。
“他欠了多少钱，我帮他付。”
祈福店的老板娘笑着推嚷，最终还是接收了林予的转账。
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也就图个暂时的新鲜劲，这会那股劲涌过去了，人群也便如同潮水般褪去了。
林予把地上的可怜人拉起来，还顺道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怪人摇摇头，呆滞得却像个提线木偶。
看样子也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帅小伙，怎么被人解围之后又腼腆地像个小姑娘。
林予忍不住笑了：“你是机器人吗？还是个孩……发育太快的孩子？”
怪人还是摇摇头。
林予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她觉得面前的这个怪人只是外貌是看起来有些怪异，行为举止上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可爱。
“你在这等着啊。”林予拍拍“大孩子”的肩膀，“我去买点东西。
“大孩子”听话地点点头。
“真乖！”林予忍不住摸了摸怪人的脑袋，转身去了旁边的祈福店。
怪人停在原地，眼中卸下那层懵懂无知的面纱，换上一副温柔缱绻的目光，口中也在轻声喃喃自语。
“公主……”
怪人待在原地，记忆切到千年之前——
04、
“他欠了多少银子，我替他补上。”
雨柔挡在小乞丐前面，宽大儒袖支起一片无形的屏障。
小乞丐仰望着身侧的女子，柔光落在她枫叶形状的发簪上灼灼生辉，美得移不开眼睛。
“五千两。小娘子，你能一下子替他还清吗？”土匪满脸横肉，看着面不改色的雨柔忽然绕有兴味地笑了，“还不起的话也不要紧，拿你自己换也可以。”
小乞丐转脑狠厉地怒视强盗头子，身边的女侠却没了人影。
“找死！”雨柔从腰间扯下弯刀，直向蛮人喉咙刺去。
“姑奶奶我给过你机会不好好捧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蛮人来不及闪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雨柔的剑尖在距离对方脖颈一毫里处顿住，地上飘落一截断发。
土匪人堆也就是一群纸老虎，没怎么扑腾三脚猫的功夫就被雨柔全盘征服。
敌方大队连忙磕头求饶：“饶了我们吧姑奶奶，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给这位少侠道歉，并把他的钱还给他。”雨柔以强制性的命令语气要求土匪们。她回头看向小乞丐时，却抛给他一个明媚的微笑。
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弯弯，丹唇轻抿，像是初春冰雪消融，温柔了岁月，软化了光阴。
小乞丐相信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一抹甜笑了。
“好好好，对不起这位少侠，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间得罪了您和这位女侠，我们几个兄弟在这里给您们赔不是了……”
啰嗦完一圈还完财务的土匪们一溜烟屁滚尿流地就消失不见了。
一群欺软怕硬的臭虫。
“你饿不饿呀？”眉眼含笑的少女蹲身扶起小乞丐，并塞给他两个包裹，一个小钱袋，一个装着桂花糕点的大包袱。
本来是半路在祈福阁买的桂花糕，想着带回去和家人一同享用，不过眼下她想送给这个骨瘦如柴的小乞丐。
小乞丐长这么大哪里受到过此等恩惠，连忙挥手拒绝。
雨柔硬塞给这个小可怜：“别呀，还没有人敢拒绝过我送的东西呢。”
小乞丐红着脸低头接受，眼神微瞟向雨柔的脸颊时，正好撞上对方的眼睛。
像是一不小心点燃了炸弹，只一眼小乞丐便连忙抽回目光，可雨柔还是直直盯着他的瞳孔。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生得极美。”少女的目光陷入沉醉，“可是为什么要带着半块面具呢？”
小乞丐抓着包裹的手一抖，紧张到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狂跳的心脏更是一阵阵有力冲击着胸膛，红透的脖子跟脸蛋更是像沸腾的水，汗流不止，七窍生烟。
“我丑，怕吓到姑娘……”
“皮囊只是身体的辅助，要看一个人的美丑关键还是锁定本心。”雨柔又抛给小乞丐一个微笑，“不过面具戴与不戴都是你的自由，旁人无权干涉。”
小乞丐思储片刻，解下了面具的链带。
少年眼眸明亮清澈，只是左侧眼周围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贸然看起来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林予面不改色，仿佛已经猜到对方的模样，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惊恐。
“哪里丑陋了，这不是很好看吗？”
小乞丐望着漂亮姑娘笑弯的眉眼满是感动，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到世界上的善意。
看着面前这个个头不算太矮的小少年有点怕生的胆怯，雨柔感觉他平时定是因为外貌问题受了不少欺负。
“你家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家吧。”
少年迟迟不愿开口，最终还是抖出一句话：“我没有家……”
雨柔沉默了一会，或者说，她已经提前猜到了答案。
她转念拉上小乞丐的手腕，少年像触电一样浑身一哆嗦。
“要不你随我一起回皇宫做我的贴身侍卫如何？”雨柔对着小乞丐眨眨眼睛。
小乞丐找不到拒绝雨柔的理由，他现在慌张得要命，也不愿拒绝自己的救命恩人使她伤心。
“好。”
就这样，少年随公主踏进皇宫，也有了自己名字——禾洪，是公主给予他的期盼，希望他这一生能够不再忍受饥饿困苦，一生洪福齐天。禾洪也甘愿把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锁在她身边。
禾洪望见提着袋子出门的林予，从记忆的回溯长河里摘离。
05、
“囔。”林予塞给“怪人”一袋子食物，“这里面是祈福店里的桂花糕，刚刚忘记问你想吃什么味道的了，所以我就每一种口味都买来了一点。”
禾洪待在原地不说话，过眉的刘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的情绪。
林予还在喋喋不休：“祈福店之前一直主打卖桂花糕，现在换了一个老板娘后这种特色就被生生篡改了，硬是把桂花糕搞成了赠品。”
“不过是赠品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被我给买来了！”林予自言自语，一脸得意。
禾洪偷偷望着林予，眼底有些许笑意。
“其实我也会做一点桂花糕，只不过没有外面卖的好吃。”林予说。
禾洪在心底念叨：可我更喜欢你做的味道。
“小禾，别练了，快来休息一下，尝尝我做得桂花糕。”雨柔端来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放在石桌上，招呼正在练功的禾洪过来品尝。
禾洪收回长剑走近，脸颊滑落几滴汗珠。
“公主。”
雨柔掏出绣帕，轻轻为禾洪试去汗水，禾洪瞬间热血烧窜整个头脑，紧张到不敢看向公主的眼睛。
短短两年，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怕事少年如今已经出挑成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人了。
“练功也要注意休息呀，你天赋极高又努力刻苦，我教你的那些功夫现在在你这里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禾洪抿唇轻笑：“属下唯有不断努力练功，方可保护公主安危。”
雨柔打趣：“哎呀，我的功夫保护自己都用不了，不过有你在我会安心很多。”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落座。
“快尝尝。”雨柔捏起一块桂花糕递给禾洪，“我亲手做的桂花糕，我学了好久呢，可能比不上祈福阁的味道……”
禾洪接过好桂花糕，大口咬下一半。
醇香的甜腻在口腔内爆开，迅速满足整片味蕾神经，尾调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禾洪忍不住把剩下的半块都塞进嘴里。
雨柔不断挠着手指：“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极了。”禾洪频频点头，抬头对着公主甜笑，嘴角还挂着着碎屑，“比祈福阁里面的好吃太多了。”
被哄得开心的公主殿下像吃了蜜糖一样幸福：“真的吗？那这样的话，我每日做给你吃可好？”
看着雨柔笑面如花的模样，禾洪脑内突然涌现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也是斜阳散落，对面的美人笑得珍贵夺目。
禾洪看愣了神，嘴上咀嚼的动作也暂时忘记了。
雨柔瞧见禾洪呆若木鸡的模样，还以为对方吃得太急突然噎到了。
“怎么了，是噎到了吗？快喝点水缓缓。”连忙端起茶杯给禾洪递过去。
指尖相抵的那一刹那，双方都像是顷刻被热水烫到了。
“愿意。”禾洪盯着面前的公主殿下，又重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雨柔还没从那股悸动里抽离，慌张到手足无措：“啊……啊？”
禾洪看到公主措手不及的模样忽然宠溺地笑了：“殿下，我是说，承蒙公主恩惠，能每日吃到您做的糕点，荣幸备至。”
“啊……哦哦！”雨柔这才反映过来，“太好了，你爱吃就好。”
06、
禾洪小“怪人”拎着林予送的桂花糕爱不释手，回家前还不忘对她说“谢谢”。
林予在开家门的时候偷偷在心里嘀咕：这不是挺有礼貌的嘛！
窝在沙发上的林予脑海又浮现出黄彬的影子，于是捞起手机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小太阳，我昨天遇到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怪人了。”
黄彬几乎是秒回。
“怎么样，他没伤害到你吧？”
“没有啦，哪有那么多坏人呐！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只是看起来比较奇怪，本人应该没有那么怪。”
“哦？怎么说？”
林予抬头望着天花板，沉思片刻，缓缓在键盘上落字——
“可能他天生长得有点奇怪的缘故，所以小时候应该受过不少排挤，吃过不少苦头。”
“可这又不能是他的错，更何况我觉得他长得一点也不丑啊。”
“所以小太阳，我觉得我们不能盲目从众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别人，凡事都要有自己的判断。”
屏幕上端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手机一震，黄彬回来了消息。
“还是我的小雨滴有爱心呀，可是你这里一句外一句都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林予瞬间察觉到黄彬吃醋的证据，火速辩解——
“哎呀，小太阳，只有你一个人才是属于我的小太阳，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转移话题，立刻将大战扼杀在摇篮里。
“好了我的小雨滴，我也不是那么爱吃醋的人，打好邻里关系其实也是很重要的。”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别人，他一定是个很孤独的人，多一个人和他说话也是挺好的。”
“哦，我后天回家，记得想我。”
“好嘞！等你。”
07、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旦整个人忙碌起来的时候又意外觉得它溜走的特别快。
今天林予从公司回来，没有加班，一想到黄彬明天就要回家了，心情格外明亮。
卫生大扫除过后，她发现厨房里面还有上次做桂花糕剩下的食材。
要不再温习一遍做桂花糕的过程吧，顺便给邻居那个小伙子送去一点。
说干就干，林予利落捣鼓一番，一盘香气腾腾的原味桂花糕就做好了。
延伸至今桂花糕的种类已经变得五彩斑斓，可它们终归是本体下批了不同颜色的外衣。在林予的世界里，原汁原味才是王道。
“怪人”的门外还是挂着一圈枯叶，像是一个闹气的小孩子为了吸引大人注意力而费尽心机捣鼓的装饰。
林予刚叩响对面的门，里面的人便即时打开了，像是一直待在门口等着开门一样。
“吃桂花糕吗？”林予笑得透彻，把盘子摆到邻居眼前。
那个“怪人”从一开始懵懂孩子气的眼神在看到桂花糕的一刻像是突然眼睛里钻进了星星，明晃晃，亮晶晶。
林予满意地笑着，她知道对方一定很感兴趣。
本打算在门口送完东西就走人的林予却被“大孩子”邀请进屋做客。
盛情难却，林予没想太多，接受了请求。
门外的枯叶悄悄扭动着枝丫，在林予指尖不经意间触碰过后，像是刹时有了生命，血液流动的深红浸润叶脉，不亚于百花绽放的美丽。
本以为这个怪怪的大男孩会像外形看起来那样家里面的陈设也是不修边幅的，未料想竟是出人意料的归整，甚至井井有条里透漏着些许古典味道。
特别是茶几花瓶内插着的一串深红色的枫叶，别有一番韵味。它让林予想起了黄彬几年前送给自己的钥匙扣，上面也有一片红透的枫叶，而且与眼下插在花瓶里的这一束一般无二。
当时黄彬送给自己时说是看它颜色鲜艳，说不定在茫茫人海之中能够通过这团艳丽的深红一眼找到自己。
“你家挺漂亮呀！”林予好奇地东瞅瞅西望望。
禾洪看向林予眼底，若有所思：“是挺漂亮的。”
再也没有比公主笑弯的眉眼更好看的景色了。
08、
“小禾，你快来看！”公主眼睛和嘴巴都弯成了月牙。
禾洪被雨柔拉着手拐进一个房间。
雨柔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看，我亲自给你挑选打理的房间，喜欢吗？”
禾洪的瞳色刹那间被点亮，喜悦贯穿身体的每一处毛孔。
“喜……喜欢。”
他从小到大从没被人重视过，甚至连正眼瞧都没有，更算不上得到这些珍贵的东西了。
可是自从遇见公主之后，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受人照顾的温暖。她是他生命中的光芒，可以随手抓住的那道光。
禾洪无以为报，只得每日勤学苦练，他要成为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干将。
“喜欢就好。”
09、
“味道怎么样？”林予看着“小坏人”鼓动的腮帮，有种等待考试结果的紧张。
禾洪吃着桂花糕，记忆在过去与现实之间来回穿梭，眼底逐渐变得模糊。
还是原来的味道，那个自己做梦都魂牵梦萦的味道。曾经无数次的品尝是都没有现在涌上心头的感觉强烈。
或许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以禾洪这个真实样貌和身份来直面幸福的冲击吧。
你不喜欢外加修饰的雕琢，是否也能在21世纪的今天接受我最初的模样。
林予没有等到“怪人”的回答，却意外发现他吃东西时候的侧脸有些神似黄彬。
莫名其妙的想法勾起了脊背的冷觉神经，一时间细思极恐。
一定是自己太过于想念黄彬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幻觉，都是幻觉……
可面前之人的回答却又把林予的思绪迁到那个远在外边出差的人的身上了。
“只应天上有。”禾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浮动，赞美的话却说得那么严肃。
一般人对于这种问题的回答都是疯狂点头说着“好吃”。可怪就怪在几年前的黄彬第一次品尝自己做的桂花糕时，也是这般表情和言语，当时林予还在嘲笑他假正经，竟会扯这些洋气的诗词。
林予背后爬上一阵汗毛耸立的惊恐，那种透彻心扉的凉意的存在感感觉更强了。
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巧合了……
“怎么了？”禾洪看见林予呆若木鸡的惊悚，适当给了一个天真的笑来缓解气氛。
林予被对方瞳孔流炫的鲜红吸引：“没……没什么。”
这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的眼睛很漂亮……”林予在对方黑红瞳孔之间来回横跳，暂时忘了前一秒的毛骨悚然。
禾洪捏着桂花糕的手突然顿住了，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动作平缓得根本让人察觉不到。
他望向林予的眼睛，目光里仿佛藏着往事的千言万语：“有。”
林予察觉对方一本正经的面容，言语也变得认真起来：“那个人一定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吧。”
禾洪望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想把她揽入怀抱的冲动。
是很重要的人，禾洪想自己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第二个这么重要的人了。
10、
“小禾，你最喜欢我做的哪种口味的桂花糕呀？”公主双手托腮，笑脸盈盈。
“只要是公主殿下做的，微臣都喜欢。”禾洪吃得两腮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
雨柔假装染上愠色，拧眉嘟唇，双脚来回拍打着地面撒娇道：“哎呀，你就选一个嘛！”
禾洪哪里敢让公主殿下生气，连忙磕磕绊绊回答：“臣……臣最喜爱不加缀饰的天然口味。
雨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面上换上欣喜：“有品味，我也最喜欢吃原味的。”
禾洪看着公主笑得开心，耳夹泛起热意。
“哎，小禾，我不是说了嘛，我们俩之间不要以君臣相称，不然显得多生分啊。”雨柔双手叉腰，左右摇摆裙儒。
禾洪整张脸都像红透的西红柿。
公主拍拍小侍卫高高的肩膀：“你直接唤我名字就好，雨柔，小雨，小柔都可。”
“好……小柔……”
“这样才对嘛！”
禾洪感觉自己七窍生烟，马上就要原地爆炸蒸发殆尽。
“公主！”迎面闯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士兵。
雨柔拉下嘴角，负手而立，俨然一副不可僭越的高高在上模样，与方才蹦蹦跳跳的天真小姑娘判若两人。
“何事？”公主殿下冷言冷语。
小士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报告公主，我们搜查禾洪将军的卧房，发现了这个。”
士兵手里握着一卷画，递向雨柔面前。
禾洪心中一震，瞳孔骤缩，一滴冷汗顺势从额角滑落。
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被当事人发现了吗？
自从遇见公主之后，禾洪的心便像离弦的箭，穿进雨柔那片温柔漩涡分解腐化，再也取不出来了。
他悄悄爱慕着公主，爱着她的笑，爱着她的一切。可惜君臣有别，自己终究只是一介贱民，怎可对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抱有此等龌龊心思。
可欲望就像是承载者水源的气球，外界施加压力扎了个孔，欲望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怎么止都止不住了。
“大胆！”公主殿下横眉怒目，“谁允许你们这群人随意动辄禾洪将军的寝室了！”
小士兵慌了阵脚，他未曾料到公主殿下会因此大动肝火：“殿下请恕罪，您且先看看这幅画里的内容再决定是否处置微臣。”
雨柔不想和这人废话，一把打落画卷：“本公主不想看，你且先向禾洪将军道歉，我就减轻你的罪行。”
禾洪僵在原地不动，紧握双拳，心一横捡起地上的宝贝，自己把它展开了。
雨柔和小士兵当场都愣住了。
画面中，雨柔绫罗纱裙，回眸一笑，头上插着那根枫叶状的深红发簪。
是三年前雨柔和禾洪初遇时的场景。
禾洪双手抱拳，咬紧牙关：“微臣不义，还望公主赎罪。”
雨柔瞧见画像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指尖微颤，眼底盖上一层深情。
“没想到禾洪将军还把本公主送给你的礼物珍藏的这么好。”雨柔望着禾洪，眼底亮晶晶的，“谢谢你。”
禾洪当即有些晃神，随后意识到这是公主在替自己解围。
小士兵一看大事不妙，自己办错了事情，赶紧双膝跪地，把头埋在地上：“请公主殿下和禾洪将军赎罪，是小臣办事有误……”
“好了。”雨柔再次负手而立，“看在禾洪将军的面子上，本公主今天心情好，就不给你降罪了，还不快滚！”
“谢公主，谢将军。”小士兵连滚带爬没了影子。
“公主……”禾洪低垂着眼眸，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雨柔叹气摇摇头，想要伸手搭在禾洪肩膀上，对方却是避嫌似的后退了一步。
公主没有伤心，却意外笑了：“都说过多少遍了，你我不用君臣相称。”
“臣不敢……”禾洪不敢看雨柔的眼睛。
“有什么不敢的，之前不是敢过的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吗？”
“臣……”
禾洪还在发愣，忽然身前一暖，公主竟然只身抱住了他。
突兀的心跳感觉马上就快要从口里吐出来了。
雨柔拍拍禾洪僵成木板的后背，把下巴安心搁置在对方的肩颈窝处。
禾洪闻见公主身上飘然的淡淡桂花香气，头脑像踩在云端一样的混沌。
“山有木兮木有枝。”雨柔开口，眼角含泪。
禾洪整个人僵得更离谱了，他怎会不知道此句的含义。
雨柔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在禾洪肩膀，濡湿了衣衫。
得知所爱之人心意的禾洪心里倏然释怀了，他慢慢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了。
“小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难知。
11、
林予和邻居“怪人”告别时，猛然发现对方门框上的枫叶有了生命，火红一片，像极了他的瞳孔颜色。
邻居微笑着和自己挥手告别，林予脑内又涌现出无数次黄彬对着自己摇手离别的场景。
“黄彬……”林予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听见。
可“怪人”脸上的表情一顿，林予怀疑自己的自言自语似乎被他听见了，而且对方的样子显然像是知道她说的是谁。
林予想要打散这种诡异的场面，努力扭转话题：“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对方笑倚在门框上，少年人笑得狡黠：“禾洪，禾苗的禾，洪福齐天的洪。”
林予关门进家，晚上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觉，索性给黄彬发了条信息。
“睡了吗？”
黄彬还是一如既往地秒回——
“还没，睡不着。”
“我今天去邻居家了，给他送了点我做的桂花糕。”
黄彬回复了一个哭哭的表情包，表示自己也想吃。
林予发送了摸头的动图，并配上文字——“等明天我去机场接你，你就能吃到了。”
“好，等你。”
本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林予和黄彬随便聊了几句便困意洗脑，陷入梦乡。
梦里，那个前些时日的怪梦有了前因后果——
12、
“小禾，父王要把我发配至南疆和亲了。”雨柔嘴巴抿成“一”字，显然不是很高兴，“可是我不愿。”
禾洪不言语，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公主拉起禾洪冰凉的手：“我请求父王不要把自己扔到远地方，可惜他也无可奈何。”
“南疆区域地大物博，兵势强劲，父王告诉我如若不从，南疆那边一定会带兵出征，把我们生活的小小国度屠戮殆尽。”
禾洪把头压得更低了：“我明白。”
我明白我们都身不由己，可两情相悦亦是此生无憾。
雨柔笑着流泪：“小禾，你能不能替我从祈福国那里摘一串枫叶带回来？深秋了，那里的枫叶一定红得很美，这样我每次想念你的时候就能有所寄托了……”
禾洪把雨柔整个人窝进怀抱里面圈成一个圈，眼角红得发涨：“好的，小柔，等我……”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转眼到了公主远嫁边疆地带的时日，可惜她的心上人还未回归。
正好，这是意料之中的安排。
战火连天，烽烟四起，乌鸦纷飞。大喜的日子却如同丧礼般绝望窒息。
雨柔一袭红色嫁衣伫立于高耸入云的城池上，目光空寂，锁定在远处。
她深知这一战，无可避免。嫁与不嫁，都只是敌方屠戮自己家乡城池的借口罢了。
没有出口的圆环注定死路一条。
只是自己存了些许私心，那个放不下的人，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放箭！”
很快，敌军攻破城池，势不可挡，小小的国度摇摇欲坠。
无数挡在公主前面的侍卫纷纷身先士卒，荒凉衰败的城池血流成河。
满天肃杀气息的红色红得刺眼，雨柔却在无望的荆棘里笑得坦荡。
禾洪踏马而归，怀中是祈福国深红色的枫叶。他在远处灰烟弥漫的天空里就察觉到了异样。
我的小柔，我的公主殿下，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禾洪一路披荆斩棘，破城而入，衣衫被染成一片血红，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雨柔立在城墙沿边摇摇欲坠，万箭穿心，她一眼就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人，笑得明朗，像一朵奈何桥畔绽放的彼岸花。
原来万箭穿心的疼痛也不过如此……
“小柔！！”禾洪声嘶力竭，眼里似是进了刀子。
雨柔翻身一跃，从高墙坠落。
“你看，我们都一身鲜红，像不像新婚夫妻的嫁衣……”
“再见了，小禾，此生终究还是不合时宜，等来世，我们挑选一个合乎时宜的日子再重新认识好不好。”
“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对吧。”
“小禾，等我。”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会知。
“不！！”禾洪从马鞍上轻功起飞，不顾所有暗箭的侵袭，直奔公主下落的方向投去。
他接住了他的心上人，她虽笑着，可惜却没有了呼吸。
“小柔，我……我回来了，我带来了你想要的枫叶。”禾洪泣不成声，小心翼翼地捧着雨柔的脸颊，“你睁开眼……眼睛来看看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身体已经凉透了，可面色还是像衣衫一样红润动人。
“呜呜呜……”
禾洪痛彻心扉地嚎啕大哭，自己这一生从未哭过，即便是没遇到公主之前每日遭人欺凌的日子里也未曾掉过眼泪，只是这次的心实在是太痛了，泪水只是无端痛苦的发泄点。
胸前的枫叶忽然散着强光，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禾洪在挣扎中仿佛烈火焚身。
敌军纷纷朝光芒源头袭来，不敢靠近，只得用利剑狂射禾洪的身躯。
也许是烤人的烈焰太过强势，禾洪根本感觉不到周遭利剑穿心的疼痛。
那股翻涌在体内的燥热愈加来势汹汹，祈福国的枫叶也挥散成灰，最终化作一缕红烟钻进禾洪的左眼。
“啊！！！……”
禾洪宛如一颗到达时间的定时炸弹腾地起身，以他为圆心向周围顷刻扩散出一片红色力量的冲击波。
“哇啊啊啊啊啊啊……”
敌军被排山倒海的火焰烧成灰烬，血红的世界被染成黑色的地狱。
禾洪身上的利剑被力量弹退，头发也逐渐褪色，伤口却奇迹般迅速愈合，连最初眼上的那道伤疤也消失不见。
这是为何？
早在雨柔安排禾洪去祈福国找枫叶，其实便早已安定私心。
雨柔的母亲生前告诉自己，等到她十八岁时务必要去祈福国摘一片深秋的枫叶，必要时它可保自己一命。
看，枫叶它起作用了，虽然不是自己。
战乱在禾洪的爆发中终止，从此世界上少了两片国土。
禾洪把雨柔葬在祈福国的那棵枫叶树下，而后，刀枪不入的自己孤苦伶仃生活了近百年。
无论你诞生在哪片时空，我终将寻到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求知。
13、
故事结束了，林予也醒来了，脑袋下的枕巾也全都湿透了。
这下她要怀疑自己也是奇怪的了，因为梦中的那个公主雨柔和将士禾洪在看清面容之后分明就是她自己和邻居那个怪人的脸！
林予还是倔强地欺骗自己——
一定是自己昨天见过怪人的缘故，梦见他也没啥可稀奇的……
“叮铃铃……”
闹钟响了，林予回归现实猛地想起来休息日的今天是迎接男友黄彬回家的日子。
整理好一切提着亲手做的桂花糕出门时，又看见邻居家门口贴的那团枫叶。
火红的枫叶被改变了队形，围成“Waiting me”的一串英文。
“等我……”
昨晚黄彬的消息——“等我”。
昨晚梦中坠楼女子的遗言——“等我”。
林予感觉毛孔从头顶凉到脚后跟，酥酥麻麻，怎么甩都甩不掉。
巧合而已……
林予开车提前到达目的地，黄彬还没到达，她坐在等候区等待。
手机浏览器无缘无故推送了一个有关枫叶寓意的词条，出于这几天的巧合还有好奇，林予点进去看了看。
只听说过花有花语，还没怎么意识到叶也有叶语。
“深红色的枫叶代表一生不逝的爱。”
林予心房陡然一颤，她想到了梦里的那串枫叶，邻居家门框上的枫叶，以及黄彬送给她的枫叶形状的钥匙扣……
有时候巧合逐渐增多后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吧。
林予老是有种感觉，虽然禾洪和黄彬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他们某一时刻的眼神却极其相似。
她把输入法改成手写，在便签框里不断写着“林予，黄彬，雨柔，禾洪”的名字，猝然发觉这几个名字里的联系。
“予”和“雨”读音相同，“予”在下方填上“禾”字后便变成了“柔”字，“黄彬”两个字各上下左右拆分开来之后重组竟能意外组成“洪”字。
事到如今，林予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这几天的环环相扣都只是巧合了……
所以黄彬和禾洪，极大可能本身就是一个人而已。
外形可以伪装到极致，但内在的眼神欺骗不了任何人。
初见时，黄彬穿着黄色衬衫，明亮色彩下帅气逼人的他像极了挂在天上的小太阳。因而林予给对方起了一个小绰号“小太阳”，不光因为情侣之间的小昵称，也因为他一直带给自己温暖。
“小予。”黄彬站在逆流人群中呼唤林予，脸上挂着甜笑，和昨日那个怪人的微笑简直一模一样。
林予呆滞了两秒，她张口后呼唤出来的称呼竟是“小禾”。
黄彬停在原地，并没有大幅度的惊讶，倒是有种意料之内的笃定。
林予更加坚信自己先前的猜测了。
来来往往的茫茫人海乍然没了吵闹声，人群攒动的微风也没了动静。
时间在这一刻顿然停止了，天地间只剩下黄彬和林予两个移动的活物。
“你是禾洪，也是那个你口中的怪人，对吗？”林予看着黄彬问道。
黄彬笑着，瞳孔的颜色逐渐化作一红一黑，头发也褪变成了白色。
“你都知道了。”
双方走近。这一刻，却不知道是熟悉还是陌生了。
“送你。”林予手里还提着昨晚剩下的几个原味桂花糕。
黄彬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人指尖接触时，重复了上一世的悸动。
下一秒，黄彬和林予紧紧相拥，彼此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
林予呼吸着对方身体的味道：“我开车回来的那天你是不是也静止了时间，可车窗玻璃又是怎么修复好的呢？”
黄彬揉着林予的碎发：“你猜。”
如果说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那么唯一改变不了的是我们之前的爱意。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挂在林予裤腰上的钥匙扣枫叶缓缓分解，融合掉了黄彬的发色和瞳色，林予脑内也填满了上辈子的记忆。
人潮涌动又有了声音，没人发现世界另一端的奇异。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互知。
因为有你，我的黑白世界才染上了色彩，这是一场我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14、
“小禾，小太阳。”林予拉着黄彬的手倒退着步行。
黄彬一会上瞅瞅，一会下瞟瞟，时刻注意林予脚下的安全。
“小心点。”
“哎，等一下。”林予顿住脚步，摘了串路边的枫叶。
深秋时节的枫叶深红冷静，却美得无可替代。
“看，这像不像当年我让你找的那串叶子。”
黄彬笑着回答：“像。”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祈福店的门口。
林予看着黄彬微微侧着的脑袋，笑得像个孩子：“祈福店原来的老板娘又换回来了，这次她们依旧主打桂花糕，要不要进去尝尝？”
黄彬学着林予的小动作也微微侧脑：“好呀！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亲手做的更好吃呢。”
“那行呀。”林予单挑着眉毛高兴到摇头晃脑，“我们今天先在这里吃，回家之后我再做给你吃。”
“求之不得。”黄彬温柔道。
林予笑得合不拢嘴：“又开始了是吗？”
幸好，我们等到了合乎时宜的下辈子，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再放任你离开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永知。
15、
红衣雨柔站在落叶下坠的红色叶海里，眉眼带笑，藏着些许千帆过的欣慰。
她透过落叶看着不知所措的转世后的自己，低声楠楠道：“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那么我也该离开了。这一次，换你来替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