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官上任
江陵府衙大堂。
处在正厅房檐下方的位置挂有一块匾额,这匾额上的字体呈金色状,还书写着悬镜高明四大字,看上去很显端庄大气。
匾额下方正肃立着一人,他身着做工精细的绯红袍服,面色沧桑,其中还带点憔悴,他翘首且目光冰冷地看向那块匾额。
而厅内的五六壮硕衙役,他们各自手按腰刀,沿着大堂的两侧排开。只因光线昏暗,他们脸庞的轮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等下多来几个人,将这块牌匾取下,莫要再吊挂了。”
说话的这人便是铁卫,现任的江陵知府,官居四品,也是当今崇武皇帝钦点的防卫使。而他这防卫使的来历却是让人啼笑皆非,他之所以能够当上这防卫使,并不是说皇帝他有多么的知人善任,反倒是因为情势所迫。
除此之外,还有个相当重要关节,那就是因为铁卫如今官居江陵知府,又在此地为官多年,想来他对此地的风土人情还是有诸多了解的。但这只是其一,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朝廷现下无人可用。
当前,讨逆军之风正盛,江南半壁已经完全陷落,如今仅剩下这江北了。像江北的那些地方官,现在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拥兵自重,哪还会听从朝廷的调遣。铁卫这人就比较特别,他的赤子之心可是出了名的,这点皇帝颇为看重。
近来,铁卫更是风餐露宿,昼夜都奔波在军营与城防之间,连续数日下来,他整个人也不知消瘦了多少,难免让人心痛。
“属下自当照办!”
堂中,衙门师爷回道。
眼前的这个匾额让铁卫看着很不顺心。所谓悬镜高明,它就相当于一面神奇的镜子,可以洞悉光明及识人心胆。
细想,这一切又岂是一块木头可以做到的?
倘若宣帝国大小的官员没有异心,人人忠君体国,众志成城,那一定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铁卫不再端详,他收回了黯淡的目光,慢慢转身回到了大堂的公案上,自己也并没有坐下,仅是一只手搭在他办公的案子边缘轻轻的敲击着,且面带庄重。
“说来也奇怪,这都过去多少时日了,为何京师那边仍一点消息都没有!?”
铁卫无奈的摇了摇头。
“知府大人,莫不是在这路上出了些许的差池,书信没能及时送达呢!?”
师爷有所疑虑地回道。
“本府养的鸽子聪慧过人,怎么可能出错!”
他连连摆手否认。
“大人咱先不说鸽子,咱现在棘手的是援兵。朝廷的援兵如果不能及时到达……”
铁卫突然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本府都了然于心!”
“我们当前要做的是再次飞鸽传书,此事要快,必须要让京城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
依形势而言,江陵还在讨逆铁骑的重围之下,想要向外部传递信息,难如登天,唯有飞鸽传书方可行事,也不会引人注目。
“大人所说想必就是上策,那下策也莫过于固守待援了。”
这师爷很是了解他的心思,没曾想却一语成畿。
“本府果真没有看错人!”
铁卫欣慰地对他笑了笑。
“景同知身体抱恙,又尚不在府署,他的诸多事务,还得由你替他多多代劳啊。”
“知府大人高抬了,我只不过是衙里的一介幕僚,布衣之身,又岂敢与同知大人平起平坐。”
听他有意举贤,师爷心中就莫名惶恐,连忙推脱。
也许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恐难胜任罢了。
但是铁卫却不这样想,他的表情仍然冷峻至极:
“自今日起,就由你署理江陵府同知的一概事务!”
随后,铁卫又抖了抖衣袖,并且拍了拍双手。只见一衙役手托一套青绿色圆领袍,以及一顶乌沙冠冕,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到这一切,师爷微微有些愕然,不知所以。他也没敢多问,只是默默的从衙役手里接过。
“从今日起,你便是江陵府同知的身份,又岂能没个正经的衣裳呢!”铁卫走近说道,“赶紧换上吧,试试合不合身,以后用它的地方可多着呢!”
“知府大人什么是叫江陵府同知的身份!?”
朝堂正五品的官服与自己近在咫尺,而师爷却只感到它有千钧之重。再者,宣国素来的律法中就有明文规定,在没有得到皇帝及吏部批准的情况下,若有敢冒充地方官员的刁民,一旦经过查明,就要以死罪论处。官员的任免,又岂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可以决定的,这也正是他所担忧之处。
铁卫也充分感受到了师爷言语当中的急切,而他自己却只是云淡风轻的说道:
“当然了,江陵府同知你只是暂代而已,并非正职。”
见他这么说,师爷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我让你召集全府八县捕快兵丁一事你办的如何?”
铁卫想了想,开口问道。
师爷并没有立马作答,而是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声道:
“很不顺利!”
“我是他们的知府大人,那些知县怎么敢不听我的话!?”
铁卫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发生这种事简直是骇人听闻。
此时的他不由心生愤懑: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宣国的江山计。他们难道真的就不知道吗?倘若江陵八县的捕快兵丁能够听我调遣,我首府就可增加万人之战力。这可是一线生机啊!这也是我们能够守住京畿的希望啊!”
忽然,他冷冷的盯住了师爷的眼睛,眼神中写满了不甘心,“你现在即刻带人去各县,命他们给我速速赶赴首府,不得延误!”
师爷倒是冷静非常,明确表示让他不要冲动。
“没用的大人,这些知县们沆瀣一气,不撞南墙是断然不会回头的。再说了,我们现在哪有富足的兵力去对付他们。”
铁卫的不甘心,最终还是化成了自己心头上的一丝遗憾。
“既然如此,本府就姑且先放他们一马!”
铁卫咬咬牙,再瞥了眼屋檐下的那块匾额,便神色匆忙的直奔军中大营而去。走时,他还不忘交代几句,说让师爷飞鸽传书时,将能用的鸽子都用上,生怕途中遇上意外。不要吝啬,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派上用场了。
而师爷只是苦笑,他是真觉得有些许可惜了。
“你!”
“快给我举枪!!”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大也不小。它刚好可以用来冲刷掉遍地的血迹和血腥味。
但是——
它永远冲刷不了人心的罪恶。
万般无奈下,景煊最终还是拿起了候炯手中的火铳,可是当他来到那小女孩的身前时,他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枪口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了。抉择之前,他就已经筹划好了一切,但是实施起来又有一定的风险。他仰头望了望天空,几个雨点悄然打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这雨要是可以下的大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景煊心道。
但凡老天给足面子,他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大可生还。只要有瓢泼大雨,就必能对火铳造成损伤,从而降低火药的浓度,迫使火铳的杀伤力大打折扣。
可是,此时的雨却偏偏不是很大。
他仍在等待……
“我们时间不多了,大人!”
“再等等,很快的!”
景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李承林就有点无奈了,他只好上前央求候炯,希望能够给他们多点的时间。可候炯却不好说话,直接一把推开了他。
随后,候炯又迅速拔刀,刀锋直指李承林的脑袋。
“大人,你要是再这么磨叽的话,他可就没命了!”
候炯犀利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景煊。
这次,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恍惚中,景煊的枪口正慢慢的向小女孩抵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