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抉择
话说，这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可谓天有不测风云，江陵城的上空此时却乌云翻滚，时不时还有雷声大作。
那时，景煊还在这个街市上买药。也就在这个期间，自己亲眼所见披坚执锐的骑兵在行杀戮。可到了窦廷玺的嘴里，却成了马匪所为之事，显然他是有所隐瞒。
“何止惨烈，这几乎是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景煊声音里透着几分震惊。
“大人，此事乃我们失职，为做纠正，我等定当深省。”
反观窦廷玺，却是满面迎合之色。
却在此时，候炯终于要对景煊下手了，他慢悠悠的摸出了自己的火铳，然后将它双手奉上：
“此女恶贯满盈，竟无端戕害我军部将，为明国法，大人应速速杀之，方能以正视听！”
对此，景煊不但感到荒谬，而且还感受到了他的胁迫之意。
“候大人，当前此事还不明缘由，故而还需从长计议。”
可是候炯并没给他拯救这小女孩的机会，反倒语气强硬：
“本总指挥也深知大人体恤之心，何况此女尚且年幼，又痛失至亲，如若是我，也难免会徒生善念。然律法无情，不论是高低贵贱者，自古以来，杀人犯罪者必受伏诛之。”
他捧在手上的火铳，不由得向景煊凑近。
“大人贵为皇帝陛下亲近之人臣，当有执法之责，莫要因为个人喜恶，而推诿不就！”
且说，景煊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了然，他也想过做出相应的改变，最后却因为亲情的羁绊，看着近在咫尺的火铳，徘徊不定。
“候大人我且问你，那孩子母亲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景煊心生疑窦，他当即抬手指向了她们母女所在的方向。“你可别告诉我，她就是伙同这孩子行凶的从犯！?”
听闻此话，候炯不禁失声笑道：
“大人此言差矣，她可不是什么从犯，乃是主犯！”
“敢问她所犯何罪?”
“此母女二人未经地方镇守司许可，擅自闯入布防之重地，按律当斩立决。”
候炯顿了顿。
“我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本有意只诛杀其母，赦免了这个小丫头，不料她居然心怀怨恨，残忍的杀害了我的下属……”
“无确凿证据，我又岂能信你呢?”
景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推开了自己面前的手铳，朝对面女孩徐徐走去。
如果让他得逞，并且和那女孩牵扯上了，此事反而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到时候景煊奏本御前，自己到底还是难逃陛下的训斥，也难免会在陛下心中失了份量。想到此处，候炯又生起了忌惮之心。
“……”
最终，候炯慢慢举高了他的手铳，直冲天际。
此时，李承林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时刻傍在景煊的身边，并轻声开口道：
“大人莫要再意气用事，候炯此人军功显耀，又得赵王宠幸，日后必是封侯拜相之人。您现在触怒于他，无疑是自食恶果！”
“况且，这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哉，恐怕大人也力难从心吧。倒依我之言，不如少管闲事，顺应了他的意思，以避杀身之祸。”
短暂的委曲求全是为了更好的蓄势待发。这些大道理景煊往往都烂熟于心，但是他却不能如此，因为他内心中有道属于自己的良知底线，始终无法逾越。
“有些事情不管如何，我都必须去完成，不然我又怎会心安?”
景煊话语深沉，眉宇间尽是英气。
“难道您不畏艰险就是为了图个心安而已吗?”
李承林倒有些许的愤懑。
“大人，心安它又能值几个钱啊！”
两个心境全然不同的人，交谈起来属实显得吃力些。景煊看了看他，只是无奈摇头，脸庞上还要强行挤出一点微妙的笑容。
转瞬间，他们二人已经来到了那女孩的身旁。景煊凝视着弱小无助的她，正看见她强忍泪水，伸出了自己那双稚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她母亲的遗容，重新合上了那被人撕碎的衣裳。
这些细枝末节倒让景煊生起了怜悯之心。
随后，他慢慢地弓下了自己的身子，欲去抚摸那女孩的额头，没曾想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
“小姑娘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很想帮助你。”
景煊尴尬且微笑着。
“你真能帮我?”
“当然。”
“那你可以救救我的阿娘嘛，我不要她死！”
这女孩突然上前抓住了景煊的手，眼神中都是乞求。
“你的阿娘呢，只是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并没有死去，她在那边正过着幸福开心的生活。”在小女孩这个充满童真的年纪，又怎能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景煊也只想尽可能的保留住她内心的那份纯洁。“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让你阿娘担心。”
“嗯。”
小女孩乖巧的点头。
“哥哥有件事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你可要如实回答。”
“快告诉哥哥，那军官可真是你杀死的吗?”
“是。”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你为何要杀他?”
最关键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已然抛出，只要她能够回答上来，景煊这一切疑难就可以拨云见日。却偏偏在这个时刻，他们背后响起了刺耳的枪声，候炯正鸣枪示警，他脸上的愤怒已变得难以掩盖。
问话被迫中断……
这声枪响，彻底让双方剑拔弩张了起来。此时，李承林手下的数十护卫（骑兵）也亮出了刀锋严阵以待，可毕竟是寡不敌众。
景煊从护卫当中走了出来，似乎还萌生了想要退让的意思。
他道破了候炯由来已久不愿表露的心声：
“我十分清楚大人如此行事之用意，无非是想蒙蔽圣听，不肯让陛下知道你的罪恶行径罢了。保险起见，你自然要杀人灭口。”
像侯炯这般及时行乐而不计后果之人，单靠景煊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又怎能震撼到他的心灵。
“是又能怎样?”
候炯显得狂妄至极。
“大人怎么也不好好看看自己的处境！”
放眼望去，他们的周遭尽是候炯的火铳手，此时，弹药也已悉数装填完毕，静待开火。
“但是，只要大人你能够高抬贵手，给那孩子一条生路，我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大人意下如何?”
紧接着，景煊从袖间拿出了那份崇武御笔。
“我此次乃是奉陛下命前来执行公务，对于其它的无关琐事，我并不愿与其发生过多的瓜葛。”
“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候炯不屑一顾。
宁可将事情做绝，也不能留有余地，留下余地，那无疑就是将自己亲手推向了毁灭。
在他认为是这样的。
“我再给大人最后一次机会，这人你是杀还是不杀?”
刀光剑影之中，景煊依旧不改毅然决然。
“我就偏不信以大人的虎胆，还真敢挑战陛下的龙威不成！?”
景煊挥了挥衣袖，全然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
事已至此，再多废口舌也是无益，或许只有武力才能真正解决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候炯对身边的其中一名火铳手使了个眼色，那火铳手也聪明，迅速以点头回应。
然后，他默默地端起了枪，双目死死的盯住了前方。
“完蛋了，他是不是要向我们开枪了?”
李承林的心情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压抑过。
“怎么，你这就怕了?”
这时，景煊也不忘嘲讽他。
“末将只是不想死的这么憋屈罢了，这属实也太憋屈了！”
还没等到他们应对，那铳手就开火了，他射出的弹丸径直地扎进了某个护卫的胸膛。顿时，血花四溅……
护卫们也不蠢，看到他的倒下先是一阵惊呼，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即将发起的最后冲击。在他们相顾无言之后，数十护卫愣是一齐提刀，向候炯众火铳手的方位奔驰冲锋。
于护卫们而言，或退或进，他们只求杀身成仁。
这无非正中了候炯的下怀，他也很是高兴。看到逼近的护卫，他反应敏捷，连忙下令自己的火铳手将他们乱枪打死。
约莫着有数十个神器营的火铳手在前面排成了队列，依次举枪放枪，冲锋的护卫相继死去，大都身中多弹。
场面壮观且壮烈。
然而，这一切实在是来的太快了，景煊已然是目瞪口呆。
“大人，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救出伯父伯母，免得让他们多受牢狱之灾。想必您也看到了，现在只是护卫们死，可想而知，那后面必定会轮到我们！”
此时此刻，李承林彻底的方寸大乱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刺激了，他再也不想因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从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正极力的劝说着景煊，格外的不依不挠。
“大人倘若我们死了，伯父伯母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李承林当即拱手拜道：
“末将恳请大人三思啊！”
看着面前俯首的他，景煊显得有几分气愤，便控制不住地朝他低吼了一声。
“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他的执着正是李承林万万没有想到的，见劝说无望，自己也只好不再多言。
景煊不由的回头看了两眼那小女孩，难免心中愧疚。
就冲他回首的那一刻，自己定然是做好了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