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声卿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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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路寻踪迹

云、何二人沿着原路返回,取道直奔双桥镇。那双桥镇的郊外有一条河,河上横跨两座大桥。云辰封了何郁内力,把自己的脸涂成黑炭一般。

午夜,夜色灰蒙蒙。他准时带着何郁出现在桥上,桥那头有个黑衣人朝他们招了招手,便向前奔去,云辰背起何郁追去。桥尽头再向前行有座庙宇,那黑衣人一闪身进了庙里,云辰小心翼翼跟了进去,只觉里面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那黑衣人忽然晃亮一根火折子,火光中只见他蒙着脸。

那人道:“就是她?”

“是。”

“你是谁?”

“马铁胡,钢铁的铁,古月胡。”

“白岛主是你什么人?”

“家师。”

“回去告诉你师父,人是钱正刚带走的。下一站,两河镇。告辞!”

“告辞!”

云辰奔出庙外,眨眼间便没入黑暗之中。

钱正刚抓起何郁,背在身上,出了庙,朝着与云辰相反的方向奔去。

云辰又悄悄折了回来,悄无声息跟在钱正刚身后。那钱正刚只在晚上行路,且尽走偏僻,到了白天便把何郁捆在树下,自己则安心睡觉,如此这般,刚好在第三日到达两河镇附近。两河镇被两条大河围住,这两条大河在两河镇镇东汇合成一条、午夜时分,钱正刚带着何郁准时出现,有个狰狞大汉不知从哪冒出来道:“就是她?”

“是。”

“你叫什么?”

“钱正刚,刚正的正,刚正的刚。”

“到底什么刚什么正?”

“刚正的正,刚正的刚。”

“刚正的正是哪个正,刚正的刚是哪个刚?老子不识字,你写,老子送完了人,得去跟上头说。”

钱正刚在地上写下名字,那大汉仔细瞪了几眼后道:“俺叫屠万夫,万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莫开。”

钱正刚道::“到底是万夫还是莫开?”

屠万夫瞪了他一眼道:“不是说了叫万夫吗?万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万夫。”

”你刚才说的莫开。”

“胡说!俺一直说的万夫!你这啥耳朵!”

钱正刚不欲与他多说,便道:“下一站是什么地方?”

“曾家镇。”

“告辞!”

“慢着!”

“怎么?”

“接到上头消息,让俺问问谁把这姑娘送你那去的?”

“马铁胡。”

“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自个儿说的。”

“他说啥你就信啥?”

钱正刚不禁有些怒从心起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钱正刚?”

“这不一样,你说的马铁胡俺以前见过几面,你说说他长啥样?”

“高个子,黑炭头,一表人才。”

“不对,马铁胡这人矮小精悍,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好,有诈!这臭娘们,老子杀了她!立个大功!”

钱正刚急忙拦住他道:“你干什么?你疯了,我以前接到任务从未见过阁主要个女人,这姑娘一定重要得很,你要杀了她是死路一条!”

“可这姑娘是个诈!”

“她连内力都被制了,怎么可能是个诈!”

“这肯定是诈!你是死脑筋,阁主还会缺女人么?”

“你说谁死脑筋?”

“老子先杀了你,再杀了她!”

“你敢?”

“怎么不敢?”屠万夫一把把何郁掷到地上,疼得何郁直想流泪。他举起双拳,两拳齐发,风声虎虎,直击钱正刚胸口。钱正刚大吃一惊,赶忙向旁一侧身道:“你怎么敢真动手?”

屠万夫大声道:“怎么不动手?”他见一击不成又改了一招“虎尾春冰”,直逼得钱正刚节节后退,钱正刚使了一招“虎口脱身”避开屠万夫一招“狮子搏兔”,大声道:“快住手,不然我要还手了!”

屠万夫气得面色通红道:“还手就还手,还怕你不成!赶紧还手,别让他们说我欺负不敢还手的孬种!”

“你说谁!”

“说的就是你!”

“好啊,看看谁是孬种!”钱正刚骤然使了一招“分花拂柳”直取屠万夫人身两处大穴。

屠万夫使了一招“鸠夺鹊巢”,既攻且守。

钱正刚使出浑身解数和屠万夫缠斗起来,两人一边打一边对骂。屠万夫越打越暴躁,猛然使出了绝招,一招“一夫当关”直打得钱正刚后退连连。屠万夫步步紧逼,一招“万夫莫开”,眼看钱正刚就要命丧拳下,何郁硬生生崩断手上绳索,来不及站起,脚在地上一滑,身子横在地上,眨眼间到了钱正刚脚边,抱着他双脚带着他急往后退,拉开与屠万夫的距离。何郁一跃而起,却见屠万夫吐出一大口血,竟缓缓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后的云辰。

何郁大吃一惊道:“你怎么把他杀了?”

云辰有些无辜道:“这人性情暴躁,留着以后不知会杀害多少人。”

“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放汤了?”

“不会。”

钱正刚语带惊恐道:“你——你真的是——诈!你们——你们——你们——”

何郁柔声道:“别怕,你现在再替阁主办事,只会是死路一条,不如装作被我们杀了,回家去吧。”

钱正刚看了何郁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

云辰道:“走,我们去曾家镇。”

“曾家镇在哪?”

“这还会不知道?”

“不一定是曾家。”

“那只能认了。”

两人于第三日一早便到了曾家镇,一经打听,果然有个曾家,且是个大家族,经商为业,两人打听到位置,想先熟悉一下地势,便绕着曾家庄转了一圈,却发现曾家有两扇大门,一扇在北,一扇在南。这可给弄糊涂了。何郁仔细琢磨两扇门的结构与新旧、地势、高矮、门上贴的对联,最后得出结论,这样委实推测不出来。

何郁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北门,只听云辰轻声道:“诸葛大人,怎么样,看出来了么?”

“人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近墨而赤,近朱而黑。”

云辰咧嘴笑道:“你是太信任我了,懒得自己思考了。不过这次我也不能确定对不对,双桥镇在南,两河镇在东,按东南西北排列,这次应该在北门。”

何郁忽然抬头挺胸,正经严肃道:“我带你来北门是对的。”

“不错,事后孔明果然也是孔明。”

当日午夜,何郁自封了内力,云辰背着她敲了敲北门,门“嗖”地一下就开了。开门的是个书童样人。那人一言不发,侧身退到一旁。云辰也一言不发,背着何郁踏进门内。

那书童关上门,插上门闩,径自沿着碎石铺成的路往前走去,把云、何二人带到一间漆黑的屋子前,屋里忽然变得灯火通明,那书童只在屋前停留了弹指功夫,便又径直沿着路走去。云辰额上沁出了汗水,是跟着继续走还是停在这里?那书童刚才为什么要停留一下?此举是否是试探?何郁突然心念一动,挣断绳索,出其不意一掌拍向云辰,云辰会意,回身迎了一掌,大叫道:“来人呐!有刺客!”

那书童霍然回身,一招“流星逐月”急刺何郁,何郁屈指轻弹,长剑应声而断,震得那书童虎口发麻。

何郁跃上屋顶,对着云辰冷笑一声道:“姓屠的,后会无期了!”

云辰追上屋顶,大声道:“看你往哪跑!”

两人你一招我一招,打得难分难解,那书童嘶声大吼道:“还不快出来!愣着干什么!”屋门突然被打开,里面冲出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俯身拱拳。

那书童大声道:“还不快去请庄主?”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刚要去请,只听一个嘹亮的声音道:“不必了,等你们来找我,早已来不及了!”

底下两人抬起头,只见庄主竟立在云、何二人对面的屋顶上。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手指上带着许多戒指,手上转着一串佛珠,着一身黄袍,腰间挂了一柄刀。两人立时跪倒在地,书童道:“只怪手下办事不力,请庄主责罚!”

曾庄主扳进一颗佛珠道:“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你们。”

“谢庄主!”两人躬身站了起来。

曾家庄庄主纵身掠向云辰道:“兄弟莫急,我来助你!”他拔刀出鞘,一柄极弯的刀,接着又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把弯刀系在鞭尾,手握一段,长鞭一抖,抖出万点刀光,直袭何郁,口中大喝道:“兄弟快让开!”

云辰退至一旁,何郁展开身形,在刀锋中游走,偶然踢起一块瓦,挡去一刀。

曾庄主呵呵大笑道:“久闻姑娘大名,却不想今日一见,你何郁也不过如此!连我这区区七十二路曾家刀里最简单的十二路也难以应付!看来这江湖之上,当真是人才凋零,竟连一个区区宵小之徒也打不过!”

何郁状似不经意地笑了一下道:“你不过是仗着我受过伤,只恢复了一成功力,才敢说这大话!若在平时,却不知你会躲到哪个角落里去!”

曾庄主心中暗喜,他要的便是激何郁说出她伤势恢复得如何了。听她此言,心中窃喜不已,只觉是胜券在握,当下不再顾忌,展开看家本领,誓要把何郁打个落花流水,日后这事传了出去,也好扬名立万。如此一想,长鞭一抖,把七十二路曾家刀法一招一招使出来,口中冷笑道:“只怕未必是只恢复了一成,姑娘怕是要给自己留个面子,回头败下阵来也光彩些。”

何郁不经意地笑笑,不作理会,只是一招一招接过去。

待到第四十七招时,何郁故作不防,被割断一缕头发。曾庄主暗自忧心重重,想不到何郁只一成内力也有如此之势。

第七十招时,曾庄主额上汗水涔涔,生怕七十二招了还没打败她。哪知到了第七十二招,何郁腿上突然被弯刀划了一下,摔下屋檐去。云辰吓了一跳,心疼不已,赶忙接住她,假装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给她吃了下去,何郁立时自封了内力。曾庄主跳下屋檐,慢步踱了过来,冷笑一声,对云辰拱了拱手道:“兄弟刚才给她吃的是什么?”

“散功丹,此药可压制内力,”云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道:“可惜这药吃完了,不知以后如何是好。”曾庄主故作不经意转到何郁背后,一手搭上她的肩,暗地里试探了一下她的内力,笑道:“你我二人齐手协力,焉会惧她?”他一反手,书童身边的黑衣人应声而倒,云辰波澜不惊道:“也好,知道的人太多反而不好。”

曾庄主笑道:“吾道中人!兄弟真是吾道中人啊!阿清,带走这人,速去备马。”

那书童应了一声,拖走黑衣人退了下去。

曾庄主笑道:“鄙姓曾,名仁庄。不知兄弟——”

“啊!在下屠万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原来是屠兄!”曾仁庄心中暗自轻蔑道:“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看是万夫当关,一夫便开。”口上却接着道:“屠兄且随我来,我们今夜便走!”

云辰应道:“好!”心中暗自疑惑怎么不跟前几次一样。他背起何郁,两人一边客套,一边往前走去。

到一假山,曾仁庄转开一块大石,示意云辰先行进去,他自己则随后跟了进来,掩上大石。那假山里有一条极深的隧道,曾仁庄从石缝里摸出一盏灯,点上火,走到云、何二人前头道:“跟我来。”那隧道弯弯曲曲,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到底,曾仁庄移开头顶上方一块平石,几缕清光透了进来,他率先钻了出去。云辰扶着何郁紧跟而上。出来一看,他们竟是从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洞里爬出来的。曾仁庄探身进树洞,又把平石盖住出口,且撒了些泥土在上方。

何郁四下里一看,只见三人已身处郊外,有一辆马车停在另一棵大树后。曾仁庄掩盖完毕,直起身,低声示意道:“走,就是那辆!”

三人悄无声息上了车,阿清一挥马鞭,向前疾驰。三人扮作是叔侄媳带着童仆欲去关外探亲,平日里日行夜宿,绝不反常,云辰心中万分好奇,不知下一个接应的人会在哪里,他又会在何处与曾仁庄分手,但口上却绝口不提。

四人下略阳,至陇南,去天水,到渭源,出了兰州便是关外,指日可待。数日之后,四人在附近镇上买好了骆驼和水,做足了准备,进了戈壁滩。热气扑面而来,沙漠广阔无垠,何郁立时出了一身汗,数队商人与他们在同个位置进入沙漠,骆驼脖子上的铃声伴随着商贩的歌声各奔东西。

云辰心中思疑不定,不知曾仁庄心里打了个什么算盘。如今到这沙漠里来,不知是将他二人骗进来,还是真把他当成屠万夫,要带着他去面见阁主?曾仁庄见云辰面有疑色,不知何故,以为是担心他不识路,赶忙保证道:“屠兄不必疑虑,这条路我纵然闭着眼也走得了。”

云辰只好作释怀状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只是怕路上水不够用。”

曾仁庄心中暗想,“你这个屠万夫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是这么想的,居然还嘴硬。”口上却笑呵呵道:“我们不过是初入戈壁,附近村庄多的是,大可不必担忧,更何况到了地头儿,自会有人来接应。”

云辰只好又作释怀状,二人边说边往前走,阿清牵着四头骆驼跟在身后,何郁坐在骆驼背上。

如此这般行了几日,天气越来越热,曾仁庄便带着众人夜行日歇,进入小村庄便歇息一整日,到了夜间又开始上路。哪知这么走着,只第三日夜,便因看不清路,弄得迷了方向。

那夜月色朦胧,正是个迷路的好日子。

曾仁庄讪讪地取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个的圆圈,圆圈旁有地名,还有一些黑色的三角图案。

“曾兄既有地图,何不早些取出来?”

曾仁庄颇有些尴尬道:“地图是有的,只是这图上路线看不大懂,有与无毫无区别。”

“这些圆圈是否是指村落?”

“正是。这些黑三角指的是山。”

“我们昨日所歇之处为何?”

“那地方叫邓家村。怎么?”

“下一个欲去何处?”

“哈克图。”

“恐怕我等身处双黑山附近。”

“何以见得?”

“曾兄且看,远处那座是否像山?”

曾仁庄大喜过望道:“我们行了如此之久,想不到竟只到此处,怕是天亮前到不了哈克图了。”

“大概是方才兜了个圈子。”

正说话间,阿清忽然痛呼一声,摔下骆驼,曾、云二人大吃一惊,转过身来,只见一条黑影迅速向远处掠去,阿清右臂上插了把匕首,满是鲜血。

何郁心中骤然涌起了一阵熟悉感,心脏猛烈扑通,方才所来之人,怎么和苏言如此相似?只是苏言轻功却没这人高。

曾仁庄扶起阿清,云辰正待去追,何郁突然脱口而出道:“别去。”

曾仁庄本来想开口,现在突然不想开口了。心中暗自疑惑何郁怎么有那个闲情雅致,竟来帮个“外人”。

何郁见他面有异色,冷冷道:“你们若解开我内力,我可没这份好心!”

曾仁庄方才释怀,对云辰道:“这沙漠里凡事小心为上,不追也好,免得寻不着归路。”他用力拔出了阿清臂上的匕首,扯下衣服上一块布包扎了起来。那把匕首极为普通,兵器铺里随处可见。曾仁庄低声问道:“阿清,你看清那人长相了吗?”

阿清带着哭腔道:“老爷,她蒙了脸。”

“你觉得是男是女。”

“应该是个女的。”

“你还知道什么?”

“她本来是来抢何姑娘的,被我挡了一刀,她还想抢,可是我喊得你们转过来了,她就赶紧跑了。”

曾仁庄扶着阿清上了骆驼,心中暗自揣测,“此人既能来一次,定能再来第二次。何郁绝不能和阿清坐在一起,不如让她和姓屠的坐一块,如此一来,就算何郁真被抢走了,也怪罪不到我的头上来。”

他心念一定口上便道:“阿清手脚不利落,难以保护何姑娘,只好麻烦屠兄代为照顾,不知屠兄意下如何?”

云辰本来担心何郁安危,心中早有此意,听他此言更是正中下怀,赶忙应道:“如何会麻烦?曾兄尽管放心便是。”他把何郁抱到自己骆驼上,翻身坐到她背后。

曾仁庄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暗笑,“这屠万夫当真是个没脑子的”,也翻身坐上了骆驼。

三人一边前行,一边只听曾仁庄道:“阁主一生,小心行事,今日所来之人该不会是他老人家想试探试探何姑娘是否当真被封了内力吧?”

“曾兄言之有理,此事大有可能。”

“你看这样可好,待他下次来时,我们便让他把何姑娘劫了去,说不定阁主正是此意。”

云辰吓了一跳道:“万万不可,一旦他并非此意,这罪名你我二人可担当不起。”

曾仁庄颔首道:“屠兄说的也是。”那一整夜,众人行得提心吊胆,那人却偏偏没来,天未破晓,四人已到了哈克图,此处总共不到五户人家,到了暮色又至,四人买足了水,又待上路,一个异族人忽然跑到何郁面前,一边打手势,一边不知在口中说些什么。何郁从骆驼身上弯下身道:“你说什么?”

一个远处的妇女走了过来,双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道:“他说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何郁柔声道:“为什么?”

那妇人道:“前面有沙狼。”

“沙狼是什么?”

“沙狼是一头狼,杀了好多人,猎人都抓不住它,死了好多猎人啦,凡是见过沙狼的都死了。这几天传来消息,诺尔托那地方又死人了,指不定今晚那沙狼又在哪害人。”

何郁刚想开口,却被曾仁庄插口道:“大嫂不用担心,别说一只区区沙狼,即便是来十只,我也不怕!”

那妇人对他的口出狂言有些不悦道:“猎人都抓不住它。”

曾仁庄更加不悦,那妇人竟敢小看他,当下十分不以为然道:“猎人算什么?哪能跟我们这些江湖侠客相比。”

那妇人心中越发轻蔑,不欲与曾仁庄多说,转头对何郁道:“姑娘,你们若真要走,可得小心些,到了诺尔托附近,就不能再在晚上走了。”

何郁应了一声道:“我记住了,谢谢大嫂。”

夜深月明,四周围只有骆驼载着人和物行走在沙漠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何郁昏昏欲睡,云辰抱着她,为防她睡着摔下去,抱得十分开心。

“啊呜——”数十丈外,骤然传来一声狼嚎,惊得何郁猛然坐直身子,曾仁庄脱口而出道:“沙狼!”

——郭疯子。

是不是他?云、何二人心中一紧。

“啊呜——”又一声狼嚎,划破长空,直震得人心颤颤,阿清吓得哆哆嗦嗦道:“老爷咋办?”

曾仁庄抽出刀鞭往空中甩了一下,发出一声“噼啪”的声响,道:“怕什么?见鬼杀鬼,见狼杀狼!继续走!”

何郁心中暗道:“不好,这一鞭非把白眼狼君引来不可。”她虽背对着云辰,却也知他心中定如此想法。果然,这念头刚一转过,一条狼影眨眼间来到近前,绕着四人转了一圈,闪电般向远处掠去。

曾仁庄大吃一惊,停下骆驼道:“这东西是狼是鬼?”他回头望去,却见阿清闷哼一声摔下坐骑来,圆睁着双目一动不动。曾仁庄心中大惊,下了骆驼,扶起阿清的脑袋,轻唤一声,忽觉满手鲜血,翻过来一看,玉枕穴上赫然印着两个锋利的狼牙印。

何郁自己从未杀过人,心中十分不好受,轻声叹道:“只怪我没留意。”曾仁庄此时满脑子想着沙狼,并未留意到何郁说了什么。云辰生怕郭疯子来搅了局,弄得他们找不到阁主,只希望离郭疯子越远越好,便道:“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如舍了骆驼前行,也好隐蔽些。”他怕曾仁庄自尊心作祟,便又补了一句道:“何姑娘这事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免得主子怪罪。”

曾仁庄早有此意,只是没脸先说出来,见他如此说法,当下大悦道:“屠兄说的极是,事关重大,我们现在便走。”他从骆驼背上取下一袋水和一些干粮,便要上路。

何郁忍不住道:“你这书童怎么办?”

曾仁庄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书童随我多年,不想竟遭此蹇运。待我平安送走了你,定要杀此恶贼,以告阿清在天之灵!清儿,你安息吧——屠兄,带上何姑娘,我们快走。”

云辰点了点头,也取了些水和干粮,拉起何郁随曾仁庄急向前行。

三人尽挑起伏不平之处走,急行了半个时辰,曾仁庄已是强弩之末,满头大汗,颓然倒地,云辰尚不觉累,见状大为吃惊,“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他便走不动了,我却毫不觉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被他看出破绽?”

曾仁庄却更为吃惊,气喘吁吁道:“屠兄,你不觉累吗?”

云辰一时不知如何回复,便故作吃惊道:“怎么?曾兄,你累了吗?可能是我从小挑柴,还不觉得累。”

曾仁庄喘着气道:“不行了,我得歇会儿。”他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突又站了起来道:“咱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刚想走,四周围蓦然传来一声响亮又凄厉的狼嚎,“啊呜——”

曾仁庄吓得心肝发颤,尚未匍匐到地,何郁手上已接下一颗沙粒,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何郁救了他一命——

云辰突然转到曾仁庄身后,一掌把他拍昏了过去道:“别让他看到太多为好。”

何郁点了点头,一条黑影电闪雷鸣般伴随着一声长嚎,啊呜——,掠了过来,眨眼间与何郁交上了手,那人蒙着脸,双眼却十分犀利。何郁笑了一下道:“你当蒙着脸,我便认不出你了吗?不过白眼狼君就这么出其不意,无冤无仇跟我交手,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郭疯子腾出一只手扯下面纱,怪笑道:“既然你认出来了,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何姑娘,我郭白狼这次找上你,是受你好朋友的托,好让你早点看清楚情况,别上了男人的当,男人的话都信不得,说话像放屁的男人最是信不得。”

郭疯子使了一招“狼子野心”,何郁回了一招“移形换位”。

“何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听是听了,可惜听不懂。”

“哼哼,我说男人的话都像放屁,放完了就没了,全都不能信!你连这么简单也听不懂吗?”

“可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想让你明白男人的话都不能信!愚蠢!愚蠢!”

何郁还是大惑不解道:“你跟我动手就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吗?你说这几句话是想考验我一下,我说不相信你才对,因为你就是个男人?”

郭疯子“呸”了一声,出招越来越急,破口大骂道:“愚蠢愚蠢,冥顽不灵,冥顽不灵,你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才!我跟你说男人的话不可信,你竟给我瞎扯!”

何郁一阵尴尬,云辰愤愤道:“我看是你尽捣乱,我几曾何时骗过她?”

郭疯子“嘿嘿”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说话像放屁的男人最信不得!——小姑娘,再不出来,我这把老骨头要被你姊姊拆散架了!”

何郁抬头,只见昨夜里见过的黑影,不知打哪钻了出来,直奔云辰,何郁大吃一惊,急忙想抽身,却被郭疯子拖住,大呼道:“小心!”

那黑影尚在数丈之外,便反手从背上抽出刀——风铃刀。

何郁睁大双眼,被郭疯子抢了先机,肩上中了一掌。

人近刀落,劈头盖脸朝云辰劈了下来——

风声刺耳,刀身反射的光线直让人眼花缭乱——

却不晓得云辰早已今非昔比,一侧身避了过去,只留下几缕青丝在空中飞舞——

何郁高兴得直想哭,苏言不待云辰站稳身,风铃刀一横,拦腰又是一刀。云辰不敢让刀锋扫到,一翻身一跃而起,从苏言头顶上翻了过去。苏言手腕一翻,宝刀随之而上。

何郁一边竭力摆脱郭疯子,一边急急忙忙道:“苏言你做什么?”

苏言一把扯去面巾道:“何君你别多嘴,待我先杀了他,咱们再好好说话!”

何郁急促道:“你杀他做什么!小言,小言!到底怎么回事?”

苏言不去理会,斜地里朝着云辰又是一刀。

云辰急忙避开一旁道:“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嘿,你这可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不打自招什么?”

“你心里明白得很!”

“到底什么?”

“亏我姐姐总是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今日若杀不得你,我名字倒两次写!”

云辰十分生气道:“你没事骨头痒了,想动动身子是吗?”

“胡说八道!”

“你既然说不出个理由来,岂不是骨头痒了没事找事!”

“谁说我说不出个理由来?”

“你就是说不出来!”

“我要是说不出来,让我孤老终生不得好死,死后也下阴曹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云辰心里一急,苏言是何郁最宝贝的人,今日竟把她问急了,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日后在何郁面前恐怕不好过,反正何郁也不会相信苏言说的这番鬼话,不如说几句好话哄哄苏言,当下赶忙干笑一声道:“我可不要你说了,你还是不说得好。”

苏言当他胆怯了,于是气焰更盛,刀法施展得更好,冷笑道:“怎么?云少爷这么快就怕了?我倒偏要说了!你把——”

“等等别说别说。”

“怎么?”

“你先发誓,你刚才发的誓,都是一堆乱发的誓再说!”

“做什么?我偏不!你把——”

“混蛋,我虽然不信鬼神,你姐姐可是有些信的,回头你要是瞎编出一堆话来,你好过我就不好过了!”

苏言努力睁大小眼睛,怒气冲冲,一连砍了三刀,大声道:“你尽拖延时间,好!我说!我刚才说的全是些空话!”

“不错,你说我是坏蛋也是空话!”

“你放屁!”

郭疯子突然哎哟一声呻吟道:“快别放屁了,再不说,再不说老子要撑不住了!哎哟妈哟,我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苏言大声道:“你这一路想把我姐姐骗到哪里去!亏她是个缺心眼,一路被你虐待,竟还要帮你!”

云辰大感冤屈道:“我几曾何时虐待她了,你怎么不弄清楚再说话?”

苏言哼了一声道:“我一路跟你们至此,看得清清楚楚。你跟那两个丑八怪窜通一气,想把我姐姐带到哪去?苦我一人斗不过你们,今日有贵人相助,你再休想活命!”

云、何二人同时大声道:

“你弄错了!”

“简直就是胡闹!”

“我们要找个人!”

“所以才利用他!”

云辰一边躲,一边把前因后果说给她听,却不想苏言毫无停手之意,还越打越起劲,道:“好!我且信你!还有一事,你待如何说法!”

“什么事你说。”

“你孩子都三岁了,你还整日里瞎晃悠,不是惹是生非,就是拈花惹草,这是何意?”

云辰气得一口气哽在胸口,一时竟然避退不了,眼看一刀下来,魂断当场,何郁猛推开郭疯子,不顾他反击,双手往刀身上迎去——

苏言嗓音嘶哑,大喊一声,“不要——”

何郁双手夹住刀背,震得苏言直往后退,跌倒在地。何郁松开时,满手皆是鲜血,回过头去,只见云辰吓得呆若木鸡。

苏言丢下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爬到何郁身边,拉着她手臂,左看右看,越看哭得越响,扯下一块块布,给她包扎了起来。

郭疯子蹲下身,拍了拍苏言肩膀道:“你看我们是不是弄错了。”

苏言腾地一下站起身道:“你见风使舵!”

云辰心疼地拉着何郁手臂,平下怒气,道:“你肯定是弄错了!”

“可他长得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我亲眼所见!”

何郁有些忍不住道:“长得像的多得是!”

“可他妈妈亲口跟我说,孩子就是他的!”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哼。”

“算了,小言,你刀法跟谁学的?”

“你们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管我死活,我又何必告诉你们我哪学来的本领?”

“好啦好啦,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嘛,回头再跟你慢慢说。你武功跟谁学的?”

“哼,你们不要我,难道别人也懒得理我?西门大侠早在把他的风铃九刀传授给我,我现在已学了八刀了。前些日子练得勤,如今使起来也是刀震九州了。”

“你和郭大侠怎么碰到一块的?”

“问他咯。”

郭白狼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咯。”

苏言不乐意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郭白狼道:“你知道咯。”

苏言气得语无伦次道:“让你一说下你跑这来干嘛?哪那么多话废?”

“话废是什么东西?”

“你——”

“你早说不就好了吗?老头子我哪知道怎么跟你碰一块的,一睁眼你就在那了。”郭白狼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嘿,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说了,你们可不能说出去。白墨龙就在这附近,我亲眼看见他走进沙漠里来的,可他对这熟络得很,我一会儿就把他给跟丢了。”

众人听他此言一出,都不禁沉默了下来,广阔无垠的沙漠寂静无声,清光映出他们的影子,他们沉默着思索,郭白狼打破了寂静道:“我刚一睡醒,这小姑娘就在我面前,老头子纵横江湖数十载,从未见过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我,当下跟她击掌为誓,我先助她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后她便帮我找到白墨龙。”

苏言嘿嘿笑道:“我这神偷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云辰开始细说这一路之事,话毕后,郭白狼道:“那现在——”

何郁骤然打断道:“有人来了。”

四周围果然有沙沙声,却不见人影,那声音越来越近,苏言大叫道:“那家伙在地下!”她捡起风铃刀猛地往沙地上戳下去——

声音突然停止了。

众人凝神细听。

云辰忽然大呼道:“快看!”

只见曾仁庄下半身陷入了沙子里,全身正一点一点被沙砾淹没。

郭疯子大叫道:“快退,是沙陷!”

苏言毫不理会,举起风铃刀赶到曾仁庄身边,一刀扎进土中,大叫道:“狗屁沙陷,分明有人不安好心,在地下装神弄鬼!”她拔出刀又猛扎数下,曾仁庄果然不再下陷,苏言冷笑一声道:“装神弄鬼,小心别被我抓到——”

苏言还未笑够,突觉地下有人抓住她双脚急往下扯,何郁吓得说不出话来,猛扑上去,紧紧抱住苏言,不让它往下陷,苏言举起刀往双脚之间用力扎下去,抽出来时,鲜血滴滴嗒嗒直往下流淌。何郁把苏言拉了出来,她脸色煞白。郭、云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事情便已结束。

苏言唇色发白道:“何姐姐不要怕。”她蹲下身,挖起沙子来,郭疯子其次,不一会儿,一个脸色青白,长得鼠头鼠脑的人被拉了上来。背上极深的剑痕,手臂上也有,血流不止。苏言叹了一声道:“二十来岁便命丧于此,只怪他是个糊涂蛋,若换了我苏言,二十来岁,一定还在哪逍遥快活。我苏言生来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人。”

郭疯子抬起头道:“你倒是个聪明人。”

“可不是。”

何郁镇定道:“我看我们都是糊涂蛋。”

三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啦?”

“曾仁庄不见了。”

苏言大吃一惊道:“啥?”

三人同时看向曾仁庄原先所在之处,果真不见了人,远处沙地上写了八个字:杀徒之恨,来日必报。苏言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郭白狼满脸高深莫测地从怀里摸出一杆烟斗,燃起烟草,深吸了一口,吐出满口烟雾。

何郁看向云辰,他双脚陷在砂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