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声卿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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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情多坎坷

云辰醒来时看到何郁躺在靠近窗边的床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睡得却十分安详。云辰连忙掀开被子,爬起身,一阵眩晕,捂着胸口,缓了缓,下了床,趴在何郁床边,又是探她鼻息,又是摸她心跳,确认无误后大喜过望,激动得气血上涌,伤口顿时涌出血来。刚欲拉开被角,抬起腿,想跟她躺在一处时,忽然瞥见窗外何母和父亲一同走了过来,赶忙回到自己被窝躺了回去,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不知如何面对何母,生怕她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他干了这么混蛋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同意的。一时间心里如同万马奔腾一般。

何玉珊端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两碗药,和云啸天先后走了进来。云辰听到何母把药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听到两人走到了何郁床边。

听到父亲说:“何姑娘已经脱离危险了,再过几日就会醒来。”

听到何母嗔怪道:“你怎么还这样叫法!”

听到父亲颇有些讨好的意思道:“郁儿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云辰心里一团乱麻,捋不清哪跟哪。他一阵慌乱后,突然觉得欣喜异常。何母让父亲叫郁儿,岂不是认她做自家人的意思。岂不是说,何母答应将何郁嫁给他了。只是他头昏脑涨,却没有想过他连婚都没求,何玉珊哪能就此知道他的心思。

云辰听到了喂药声,听到父亲柔声地在问:“什么时候结婚?”

云辰大喜过望,几乎想从床上跳下来。

“你急什么!”

“都等了这么多年了。连孩子都长大了,哪能不急。”

“闭嘴!”

“你头发都白成这样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动不动就要骂人。”

云辰纳了闷了。怎么他和何郁还没结婚,两个亲家倒是亲热起来了。

他们走过来了。云辰紧紧闭着眼。

他感到父亲俯下身在看他。

“嘿嘿,玉珊。”

云辰心里动了一下,有些不高兴。怎么直接叫起名字来了。那么亲密,难道他们想亲上加亲?那岂不是有违伦理……不过要是父亲高兴的话……

何玉珊疑问道:“嗯?”

“这家伙醒了。”

云辰惊了一下,眼皮一跳。

只听云啸天接着道:“这家伙眼皮都动了,就是不肯睁开。”

云辰羞红了脸,只好睁开眼,对着云父虽老仍俊的脸唤了一声:“爹。”云啸天应了一声,扶他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何母,赶忙低下头,眼光紧紧盯着被子,手心全是汗水,蚊子般地叫了一声:“何姨。”

结果蚊子般的声音不仅给何母听到了,还给云父听到了。

云啸天道:“脸那么红做什么?你很热吗?”

何玉珊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喂给他喝道:“来,先把药喝了。”

云辰吓了一跳,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结结巴巴道:“我自己来。”他拿过药碗,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云啸天道:“很好喝吗?”

云辰怔了一下,丝毫不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味道。

“那你是很渴吗?”

云辰急得脖子都粗了起来,满脸通红,满脑子都是爹怎么尽说一些尴尬话。

何玉珊递给他一块布。云辰赶忙接过来,用力擦了擦嘴,又递还给她。何玉珊怔了一下道:“我是给你擦衣服的。你衣服上还有药水。”

云辰尴尬极了,又羞又涩赶忙拿了过来,擦了擦衣服,又还给她。

云啸天干咳了两声,道:“辰儿啊,既然你醒来了,爹爹就跟你说件事——”

何玉珊打断道:“瞎说什么,过几天再说。等辰儿身体恢复了。”

云辰欣喜若狂,心想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等过几天再说。必须要现在就说,立刻就说,一分钟也耽误不得。他急急忙忙道:“快说快说!咱们现在就说!”

何玉珊有些羞红了脸。云啸天一瞪眼道:“看这孩子急的!你知道了?”

云辰脸红得霞光满面,额上冒出汗水,羞答答道:“嗯。”

“你猜到的?”

“嗯。”

“你怎么猜到的。”

“这个不难猜。”

云啸天瞪着他,很好奇他是打哪儿学来这种通天的本领,居然能隔空猜物,在毫无蛛丝马迹的情况下,知道事情的大概。

云辰见他不开口了,心里着急,轻声问道:“什么时候?”

“什么?”

云辰低着头道:“什么时候结婚?”

何玉珊道:“你说什么时候?”

云辰道:“郁——何郁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何玉珊道:“至多三天。”

“那她什么时候能下床?”

“大概二十天左右。”

“那不如三十天之后。”

“都听你的。”

云辰简直心花怒放,何姨对他简直是太好了,一开口就答应了。她竟然不计较自己先前想置她于死地。

云啸天笑道:“那就三十天之后。辰儿,你该改口了。”

云辰“啊”了一声,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抬头瞄了一眼何玉珊,低下头,羞嗒嗒道:“娘。”

何玉珊大喜过望,连忙答应。

云啸天高兴道:“三十天之后,我和你何姨就喜结连理,你和郁儿就做个见证——”

“——啊?”云辰大吃一惊,往后一退,伤口被他弄得撕裂开来,献血慢慢渗出来。

何玉珊心疼道:“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从桌上拿来一块布,就要给他包扎。

云辰急急忙忙往后退,退到贴着床头板,再退不了,道:“你做什么?”

云啸天老大不高兴道:“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云辰吓得哆哆嗦嗦道:“不是、不是说,要结婚吗——”

何玉珊道:“过来,娘给你换一块布。”

云辰赶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这块好得很,好得很。”

云啸天拉起何玉珊的手,安慰道:“别急,大概我们说得太快了,他还适应不了。”他转头对云辰道:“来,爹爹给你包扎。”

云辰躲了开来,哭丧着脸道:“到底是谁跟谁结婚?”

云啸天道:“是你爹要跟你娘结婚。”

何玉珊拉起云辰的手,云辰吓得赶忙想抽回来。何玉珊轻轻道:“辰儿,我的孩子,我是你亲娘啊。”

云辰吓了一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道:“什么?你别瞎说,我娘早死了。”

云啸天怒道:“你瞎说什么!你何姨就是你亲娘。”他放缓了语调道:“郭浣女一直想嫁你爹为妻,二十年前,她乘着爹爹不在你娘身边,挑拨离间,你娘一气之下,远走他乡,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了。爹爹常年在外,就是为了找你娘,只可惜,这二十年来,竟一直是,有缘无分。”他说得几乎泪下。何玉珊拉起了他的手,十指紧握,道:“对不起,是我听信了谗言。不该怀疑你的感情。”

云啸天激动道:“都过去了,咱们不是重又在一起了么?”

云辰打断道:“那郁儿——郁儿她是——”

何玉珊连忙道:“她是你的亲妹妹,娘离开那一年,发现已经怀上了她。”

云辰怔住了,世事果真是难料的。过了一槛,终究过不了另一槛。霎时间湿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云辰咳嗽起来,越咳越是厉害,突然咳出了一大口血,就此昏死了过去——

——云啸天安慰何玉珊道:“他这是太高兴了。”

云辰再度陷入昏迷,何玉珊坐在床边,静默地想了很久,忽然开口道:“是我太高兴了,高兴得糊涂了,不然早该想到的。”

云啸天道:“怎么了?”

“辰儿拔出胸口断剑后,就朝着郁儿亲了下去。他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过来的时候,他们刚好倒下去,而我太高兴了,把这事给忘了。”

云啸天怔住了,道:“那怎么办?”

何玉珊有些心烦意乱道:“郁儿本不是我亲生的,只是我不愿意让她知道,她是我从雪地上捡来的。可如今已经跟辰儿说了,郁儿是他亲生的妹妹。若想成全他们,就只能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郁儿就知道了。”

云辰突然从床上直起身子来,吓了云、何二人一跳,脸色苍白,神情却兴奋不已,道:“你可以跟她说,就说我不是你亲生的,是抱养的。这样你们仍旧是夫妻,也成全了我们。”

云啸天道:“这样也好。”

何玉珊给云辰换了绷带。云啸天道:“你那天怎么会想对你娘下杀手?”

“因为我以为你死了,被她杀了。”

“你怎么会这样以为?”

云辰把那日在断崖上的所见所闻对二人说了一遍。

云啸天听完后大为吃惊道:“郭浣女对你爹爹一直不肯死心,一年前,她骗你爹爹说,你娘在她的竹渲岛上,我要是不跟她上岛,她就要杀了你娘。哪知爹爹一上了岛,就被青海龙王以缩骨功的办法,骗进了金刚所制的铁牢里,一直出不去,直到郭浣女自捅蜂窝,把你娘找来,想用同样的办法,把她关起来,再用她的生命威胁你爹爹跟她成婚。”他说到这里,老脸一红,“谁知你娘不仅不上当,还捅了她的竹渲岛,这才把爹爹救了出来。这一年来,爹爹半步未离竹渲岛,你所遇之人,定是假冒的。”

云辰有气无力道:“你都还活着,我当然知道他是冒牌的。”

云啸天自管自道:“这世上易容之术出神入化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南阳荀道子,另一个是八面书生云歌子,云歌子常年漂泊天涯,行迹飘忽,难得一见。只是他怎么会知道你大腿内侧有一道伤疤?此事除了你爹娘,就只有当年给你包扎的大夫,和抱你去药房的李大伯知道。”

云辰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事情的因果。突然之间脸色发青道:“爹,娘,我想睡会儿。”

何玉珊连忙道:“好好,你先睡。晚些再说,不急。”她拉着云啸天退出了屋外。

屋里只剩下了仍旧昏迷不醒的何郁,和他。他不敢看她,躺下身子,拉起被子,盖住了大半个头。那天晚上——

那个女人——

她摸到过他腿上的——

伤疤——

那个女人,她可能不是——何郁。

这是个陷阱。

谁?谁下的局。天呐。脏。好脏。他好脏。怎么面对。怎么面对她。怎么跟她说。那天晚上,是不是她?不是的。何郁不会这么主动的。不是她?会不会是她?别自欺欺人了。确实不是她。不是的。怎么办?脏。不不不,他要洗个澡。洗个澡。

云啸天和何玉珊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洗澡。

云辰坐在浴桶里,发着怔。云啸天忽然推开了门,悄悄走到他身侧,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俯下身道:“告诉爹爹,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

云辰沉默不答话。云啸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是谁?于你有恩?”

云辰仍旧不答话,他怎么开得了口。

云啸天道:“你不说,爹爹怎么帮你想办法。”

“我...开不了口。”

“怎么了?”

“怎么告诉她。”

“告诉谁?”

“何郁。”

“告诉她什么?你想杀她,本就是被人所骗,她怎么会不原谅你。何况她也是你的亲娘。”

“——不是这个。”

“告诉爹爹,到底怎么了?”

“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子。不是她——”

“哪天?”

“前一晚,我遇到那个冒充了你的人——的前一晚。”

“那姑娘是谁?”

“不知道,那混蛋——!”

云啸天怔住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呆子。他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好安慰道:“郁儿当然不会怪你。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云辰痛苦道:“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跟她——做了。”

“她不会怪你的,你只是把她当成她了而已。”

云辰不说话了。

“相信爹爹,她不会怪你的。若是这样的事情换做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又对此懊悔万分,你会怪她吗?”

“当然不会!”

“那她也当然不会怪你。”

云辰又不说话了。本来是彼此纯粹的唯一,现在玩完了——纯粹是没有了——还剩个唯一——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怀。谁知道呢?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骗他们——要害得他们差一点——悔恨终生。云辰靠着床柱,拼命想知道她是谁。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子。要这样子怨恨他们。他几时得罪过她。还是说。还是说。她是——郭浣女的人。这一切都是一步一步设好的局——但是不可能啊。既然竹渲岛已经被何母控制了,万一他和何郁来了之后留在地上,不去地下,那郭浣女岂不是错打一盘散沙。去地底下纯粹是他们自己的主意,没人逼迫——除非,鬼剑孤煞是帮手,这一切是串通好的。可是不像,也不像。青海龙王说的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似乎他们并不是设计好的。难道,难道。是阁主——他还不死心——是他——

云辰脸色煞白。

这一切如此巧合——仿佛一个精心策划的局。一个精心策划却被何母打乱了的局。何玉珊当然知道云辰是她的亲生儿子,云辰却不知道。所以当天那一剑若是没被何郁挡了,今日昏迷不醒的可能就是她。因为她是不会还手的。不会。可是何玉珊若是倒下去了,云啸天不明所以,一定会和他翻脸,届时场面一片混乱,他和何郁都难逃毒手。这是一个局,是一个不仅能让何郁对他死心,还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局。是谁策划的?阁主?郭浣女是他什么人?一颗棋子?

——郭浣女在哪。

郭浣女没走,鬼剑孤煞陪在她身旁。何玉珊和云啸天已经原谅了她。

郭浣女站在他的床头,道:“青海龙王其实不是我的人,他是阁主安排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阁主曾让龙王向我传达过他的意思,说是只要我帮他做事,他一定会让云啸天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孤煞脸色发黑。郭浣女继续道:“让你和你母亲产生误会是他一手安排的,他说只要你母亲死了,只要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你父亲迟早就会接受我。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他要的只是你的何郁。我其实本不想答应他,只是不敢不答应。他曾让人在一夜之间横扫我竹渲岛,瘫痪了我岛上所有机关,杀害了我门下好些子弟。”她停顿了一下,“可是他不懂爱——我怎么舍得伤害,我喜欢的人——”她看了一眼孤煞,“我曾经喜欢的人,的儿子。”郭浣女的声音忽然变得高傲起来,“你以为要不是我关了岛上的大部分机关,你母亲能那么轻易上得了我的竹渲岛?”

何玉珊心中一动,满是感触,朝她看了一眼,可是郭浣女又已经拉下了一张冷冷的脸,看似满不在乎。缓了一会,她又道:“再说,我就算帮阁主得逞了,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父亲的。”她又看了一眼孤煞,后者脸拉得笔直,“我堂堂竹渲岛岛主,突然之间有人跟我说竹渲岛不是我的,是阁主的,哪里能忍。我暗中派人多方探听,据说数十里之外有座孤山,山顶有间清苑,是阁主设的一个联络站,若有紧急事变,可于钟敲三更十分,敲门三下,一轻一重一轻,自有人来应门,应门的人叫马铁胡。青海龙王既然能将阁主的意思传达给我,自然知道更多,你们不妨把他带来问问。”

青海龙王被从关押的地方拉了过来。郭浣女冷冷地看着他道:“说吧,不说就是死。”

青海龙王冷笑一声道:“说了也得死。”他突然嘴角流出了血丝,断了气。

——他是自杀的,死于经脉断裂。

何郁醒过来了。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说,不论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答。云辰整日整夜守在她身边。何母每天都在给她运功疗伤。有一天,屋里只剩下云何二人时,何郁突然开口了。她很慢很慢地说了五个字,“我都听到了。”云辰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忍不住闷着被子轻轻哭了起来,觉得何郁一定是不要他了,不想理他了,他开始憔悴了。过了几天何郁又跟他说了五个字:“说话伤口疼。”云辰听完这句话,一倒头,睡着了。

——郭浣女说:“你父亲让你从小修炼内功,只是你任督二脉未通,发不出来,需要有人以你云家独门手法打通此二脉。你父亲年轻时救过我性命,我自然会此手法。只是老先生叫你来找我不过是因为你母亲不见人影,你父亲也不见人影。现在他们都在,你又何必要我来帮你打通?”

——何郁说,“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娘亲我知道了。”

——郭浣女说,“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去找阁主的话就得赶快去。不然等他察觉了。联络站就关了。”

——云啸天说,“辰儿,来,爹爹帮你打通脉络。”

——何郁说,“没事的,我不会怪你的。”

何郁在好起来,很快地好起来。何玉珊的功力在慢慢减退,她在用毕生的功力替她疗伤。

云辰一掌发出去,一棵竹子上的竹叶落得只剩三片,仍旧不屈不挠地挂在枝上。他气沉丹田又是一掌,竹子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等到何郁能下地走动的时候,云辰一掌发出去,倒下了一整排的竹子。

何玉珊说,“辰儿从小练的是内功心法,郁儿练的是身法,这两个合起来,就是《笑傲九重录》。你们要是联起手来,无人能敌。”

孤煞留在了竹渲岛上,和郭浣女拜了堂,坐在上座的是何玉珊和云啸天。何郁红着脸,拉着低着头的云辰,征得了二人同意后,也草草拜了堂。等阁主之事平定之后,再重新举办一次婚礼。何郁的伤好得差不离了,两人出发去找阁主。何玉珊和云啸天回了杭州,意欲收复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