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云庄失苏言
云、何、苏三人已走进了镇里。
何郁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白墨龙和胡清莲是串通好的?”
云辰道:“机关这么隐秘的东西本来是决不能让人知道的,可白墨龙居然对灵山洞里的机关了如指掌。”
“那你又是怎么肯定胡清莲是灵山仙子的?”
“她手上的脂粉擦得太多了。”
何郁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她手上的脂粉多?”
这回轮到云辰怔住了。
只听苏言突然噗嗤一下大笑出声道:“云兄,你有没有发现,你说起话来的口气,跟何郁越来越像了。”
何郁又忍不住道:“那秘籍到底在哪?”
“没有秘籍,我娘死后,秘籍也不见踪影了。”
苏言大急道:“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们一辈子跟着你吧?”
“慕容叔叔说,我父亲让我从小习得内功心法,只是周身穴道需要独门手法打通才行,否则发不出内力来。”
苏言道:“那你怎么不让他给你打通一下?”
“要独门手法——”
“那谁会独门手法?”
“郭浣女。”
何郁抬眸,苏言吃惊道:“啊?什么?”她压下震惊道:“你别让她给你打死了。”
何郁道:“她怎么会这种手法的?”
“她从前练功走火入魔,我父亲为救她性命,曾用这种手法打通过她周身穴道。”
苏言插口道:“你当心被她打死了。”
云辰道:“慕容叔叔叫我单独去见她。”
苏言又道:“你小心出不来。”
“……”
青古客栈。
一夜没睡的人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索性继续睡,直睡到头昏眼花,日上三竿。
一碟素炒青菜,一盘青椒螺丝,一锅母鸡吨蘑菇,一碗罗宋汤,一坛女儿红。午饭和早饭一块儿解决了。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郭浣女在哪?会不会回了竹渲岛?
竹渲岛在哪?
——在青海湖,湖心有一竹渲岛。
三人快马加鞭朝着竹渲岛赶去,刚赶了一天的路程,歇歇脚,喝口水,只听邻座的人在说:
鲁某:“呔,那个兔崽子,真他娘是个脓包,要是老子在那,哪能叫个小娘们把东西劫走?”
张某:“鲁兄说得是。”
鲁某:“小二,来来来,再来一坛酒。我说,兄弟啊,你真的不喝一碗?”
张某:“不不不,兄弟不惯喝酒,且以茶代酒,敬鲁兄一杯。鲁兄见谅。”
“去去去,去他娘的见谅。咱俩这交情,甭说客套话。”
“鲁兄说的是。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我二人既已如此熟络,日后若是要人参什么的,只管来找兄弟,兄弟分文不挣。”
“好!够义气!”他猛灌了一口酒,又道:“我说,兄弟,三月十五杭州那啥会你去不?”
“鲁兄是指白堂主主持云庄易主之事?”
“可不是嘛!”
“据说武功最高的就是云庄下一代庄主。兄弟也不会武功,就不去搅和了。怎么?鲁兄要去?”
“咋不去?”
……
弹指间,满城风云。
白墨龙要主持云庄易主。
日期就定在三月十五。
——谁武功最高,谁就是云庄下一代庄主。云庄也将改名换姓。
郭浣女会不会去参加?
应该会。
三人忙又折返了回去。
明天就是三月十五。杭州城的客栈差不多都住满了。
夜,夜色孤独。
云庄端的是高雅别致,气度不凡。偌大一座宅院已灯火通明。只是正真的主人却有家不能归。
失落。
西湖,乌篷船,女儿红。
云、何二人待在舱内。苏言坐在船头,双腿伸进水中,独自浅酌。
三月十五。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大好的天气,太阳大如盆,红如火,直晒得人皮开肉绽。
一派太平长安。
云庄大如西湖,临湖而建,古朴雅致。
厅外有块巨石,刻着四行字:
寒湖碧水清,暮色山光凝。
风起云烟处,旧地聚群英。
大厅大得惊人。意想不到的大。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通报一下名号便能进去,看来白墨龙这次是要把大大小小,武林各界人士都拉进来,搅一搅浑水。
云辰穿了件土黄色的貂皮大衣,戴着顶土黄色的貂皮帽,手拿一个小木塔。何郁则头戴虎皮帽,脚穿虎皮靴,热得她直冒汗。
两人刚到门口,被守卫拦了下来,询问名号。云辰口气狂妄道:“你只说天王地虎来凑个热闹!”
那两个守卫将信将疑地看了两人几眼,朝里面有气无力地喊道:“天王地虎!”
云、何二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过了片刻,只见苏言头戴道士冠,着一身棕袍,背着柄布包裹起来的大刀,粘着把假胡子,大摇大摆抬起脚,刚要踏入厅内,却被守卫拦下,上下打量道:“你是哪位?”
苏言听了此言,似乎大吃一惊,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哪位?我是哪位!笑话!我大名鼎鼎的西门兄妹还需要通报姓名?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
其中一个守卫有些迟疑道:“那你——的,兄妹呢?”
苏言沉默了一下,道:“兄妹?我就是西门兄妹,哪来的什么兄妹!哪来?哪来啊?”她一把抚上刀柄,“小兔崽子,你让不让我进?”
守卫仍旧迟疑。苏言暴跳如雷道:“把白老头子给我找来,快把他找来,我倒要跟他理论理论,我西门兄妹来了,他还不出来迎接!”
两个守卫互看了一眼,连忙把长矛一顿,让开一旁,大声道:“西门兄妹!”
苏言得意地耸耸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且说云、何二人刚落了座,旁边凑过来一个老叟,长得和轻狂书生有几分相似,对何郁“嘿”了一声道:“天王地虎!”他说起话来的声音也和轻狂书生有几分相似。
何郁转头冲他“嘿”了一声道:“轻狂书生。”
那老叟大吃一惊道:“怎么,你认得出我?”
何郁道:“好像认得出。”
门口传来守卫的高喊声:“鬼剑孤煞!”
大厅里突然之间变得一片肃静,许多人纷纷转头一睹鬼剑风采。何郁朝他望去,孤煞仍旧是一身黑衣,冷冷清清,只是身边却不见郭浣女,心中有些纳闷。
人人都看孤煞,孤煞倒是谁也不看,自顾自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坐中有个光头,是屠肉堂的堂主屠光头,其手下皆以卖肉为生,练得好一手斩肉刀法,向来跟道士和尚过不去。这会儿正拿眼睛瞟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闭目正襟危坐的老道士。那老道士只作毫无所觉。
白墨龙穿着一件刺绣黄大褂,腰间挂着白龙刀,从大厅后方转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个僵尸样的人,肤色深如墨,面如枯槁,脸有刀疤。竟是许久不见了的厉恨生。
白墨龙干咳了一声道:“今日有幸,得蒙各武林同道同聚于此。所谓何事,想必诸位心知肚明,老夫就不加赘述了,免得诸位心生烦闷。云庄已无主多日,易主,这是既成定局的事。迟一日不如早一日。老夫广发武林英雄帖,邀诸位前来一聚,便是要在诸位之中,挑选一位武功人品皆为上乘者,担当此位。至于老夫,年事已高,琐事操劳,无暇顾及,便不参与其中了。诸位也无需相劝。今日之会,以三日为期,三日后当有新任庄主接管云庄。今明二日,以武决胜负,选出前五名,第三日由诸位在这五人之中选出一人,此人当是云庄下一任庄主!诸位若无异议,不妨听老夫说一下比武规则。”
台下一片叫好声。
“为防车轮之战,埋没英才,且将规则定为两人一组,败者再无机会,胜者可作歇息。接着胜者又与另一组的胜者比武,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选出最后五人。为求公正,老夫特请天下第一美人林艳林姑娘前来观战。”
林艳站起来行了一礼,台下一片欢呼。这林艳不是当日岁月坑中的假何郁又是谁!
白墨龙接着道:“不知哪两位肯先上前一试?”
屠光头一身横肉站起身来,手中两把短斧砰地一声相互撞击了一下,走上前道:“山东屠肉堂屠光头,谁来!”
一个大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玉门关‘万夫莫开’屠万夫,赐教了。”
屠光头仰天大笑一声道:“好!好!姓屠的和姓屠的先一决高下!”他一手一把短斧,摆开架势道:“你先请!”
屠万夫也不客气,手腕一翻,从腰间抽出两根判官笔,攻了过去。
只听兵器相交声,叮叮当当砰砰啪啪不绝于耳。两人拆了五十余招,屠光头展开斩肉刀法中的绝招“刀断猪骨”,使将出来当真有雷霆霹雳之势,屠万夫当即败下阵来,还被砍伤了手臂。
白墨龙大声道:“好,这一轮屠肉堂堂主屠大侠胜出,烦请屠大侠先做休息,一旁观战。”
台下一片叫好声。
屠光头举着两把斧子做拱手状道:“多谢白堂主。”他大摇大摆,神色得意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时一个胖和尚,拿着一把大铁耙,走上前来,铁耙往地上狠狠一顿,模仿着屠光头道:“济城,济和尚,谁来!”
鹤清真人霍然睁开眼,站起身,一挥拂尘道:“青龙山,白云寺,鹤清,领教了!”
济和尚也仰天大笑一声道:“好!好!和尚和道士也来切磋切磋。”
鹤清合十道:“请了!”
济和尚一铁耙打过去,鹤清真人一挥拂尘,一式“倒卷风云”,扯住了他的铁耙,一拉就把兵器拉了过来。
只一招,胜负已分。济和尚也笑不出来了。鹤清真人腿一弯,又坐了回去还。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济和尚脸上无光,“哼”了一声。
白墨龙大声道:“恭喜鹤清真人。有请下一位。”
……打斗仍在继续。轻狂书生和鬼剑孤煞仍旧坐着,看不出丝毫动手之意。
这时一个肤色黝黑,额上印了半轮弯月的女子,大概三十出头,站了出来,道:“衡阳明月教端木明月,哪位不吝赐教?”
只见苏言突然转了出来道:“我!鬼刀横天下,一人闯天涯,来无影去无踪,西门兄妹!”
端木明月厌恶道:“你不配和我动手!”
苏言趁她别过脸去的一瞬间,突然拍了她的穴道,道:“你输了。都说了我西门兄妹,来无影去无踪。”
天色渐暗,郭浣女仍旧没来。
白日里比武胜出者人人都被另外单独安排了一间房间。
何郁推开苏言房门,轻唤道:“小言。”
云辰跟着她进了房间。
屋里没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张圆桌,桌上有张纸条,纸条上写了:“钟敲三更,十里外城南城隍庙。”
云辰轻叹一声道:“糟了。我们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怎么?”
“白墨龙根本不信这世上不存在什么秘籍。他这次召大家齐聚一堂,一是要使大家两败俱伤,二是要引我们出来,交出秘籍。可是我们根本没有秘籍。”
何郁急道:“那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
夜半,城隍庙。
城隍庙里除了城隍,只有蜘蛛网和灰尘。
白墨龙突然大笑一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鹤清。
“两位果然来了。”
何郁道:“苏言在哪?”
白墨龙道:“交出《笑傲九重录》,还你苏言。”
云辰道:“《笑傲九重录》不是已经没了么?”
白墨龙笑意盎然道:“你觉得老夫会信这种骗骗三岁小孩儿的把戏?”
“那你觉得呢?”
“废话别说太多,交出《笑傲九重录》,放了你和苏言。”
“放了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何姑娘走不了,你们能走。”
“她要是走不了,我还会把东西给你么?”
白墨龙淡淡地笑了笑道:“那就只好请两位一同跟我走一趟了。”
何郁道:“去哪?”
“去有苏言的地方,你们去不去?”
“去。”
“那就劳烦两位把眼睛蒙上。”他说着竟掏出两块黑布。
云、何二人果然把眼睛蒙上了。何郁拉起了云辰的手。
庙外有马车,两人上了马车,仍旧双手紧握。
路很长。饭有人会送来。
晚上就睡在马车上。
不知道过了过少天。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白墨龙竟然一直陪着他们,也没有回去主持比武。
又过了好多天,少说十天半个月。目的地仍旧未到。天气转热了。
日子仍旧单调地重复着。云辰坐在车上,默默地回想从前父亲教自己背的心法口诀。如今想来,这些年来,对招式知之甚少,一心修着琴棋书画、内功心法,内力倒实在是充沛得很,只是发不出来而已。何郁总是偷偷把眼罩拨到额头上,朝窗外瞄一眼,又赶快拨下来。
阳春四月也快到了尽头。有一天,马车没了。两人骑上了骆驼。
沙漠。酷热的沙漠。
有一天,骆驼也没了。全靠步行。
又有一天,天气突然不热了,还凉爽到不行。两人似乎走进了个偌大的宫殿,曲曲折折的。
突然路也不曲折了。人也不用往前走了。眼罩也可以拿掉了。
两人摘掉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巨大的铁牢之中。牢门紧锁,白墨龙正在门外笑意盎然地看着他们。
两人倒也不吃惊,毕竟当夜在城隍庙中相遇之时,一切便已成定数。单凭何郁一人,连白墨龙也难应对,更何况还有一人。
——所以,早点进铁牢和迟点进铁牢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对于早晚要发生的事情,云辰向来懒得吃惊,何郁更懒。
但他们碰上的是白墨龙,是个不论你吃不吃惊,既然被他抓住了,就自鸣得意的人。于是他笑意更深。笑得像只雍容大度的老狐狸。
三天,接下来的三天相安无事,在牢里待得倒也清静。可惜清静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到了第四天,厨娘送来了饭,何郁忽然心血来潮说了句:“你说饭里为什么不下毒?”
云辰道:“鹤顶红也毒不死我。”
结果饭菜里虽然没毒,却被人下了药,两人吃了不久便睡了过去,何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满绫罗绸缎的床上。她突然瞥到一个长长的东西,眨了眨眼,才看清是个人,一个脸上戴了个银灰色铁面具的人。
这个人长得很高。
何郁单肘撑在床上,直起身来道:“去给我倒杯水来。”那人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竞真的举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何郁一饮而尽,把杯子递还给他道:“你是谁?”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凑在她脸畔,低低道出了一句话——
热气呼在她脸上,又加上铁的寒,弄得何郁有点头痛,他说的是:“我是你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