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幻夹克》到《定婚店》
——关于时空旅行与预知未来之间的过渡

《灵幻夹克》（The Jacket，2005），一部构思奇特的电影。它甚至算不上科幻，只是一个奇幻而动人的爱情故事，然而它确实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再次涉及时空旅行这个科幻影片中的传统主题。

1991年海湾战争中，27岁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杰克·斯塔克斯（Jack Starks），被一个他好心问候的当地儿童开枪射击，头部中弹，当场死亡，但收尸的士兵发现他眼球在动，结果他捡回一条命，但因此留下了严重后遗症——失忆。

他只好回家乡佛蒙特，前路茫茫，无亲无故。他在白雪覆盖的公路上看到一辆抛锚的小货车被困在路边，司机是个喝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女人，身边带着8岁的女儿杰姬（Jackie Price）。善良的斯塔克斯帮助母女俩重新发动了汽车，却被那位酒醉的母亲怒斥。小女孩看到他当兵时用来辨别身份的“狗牌”，感到好奇，向他要，他就送给了她。他没有料到此举的严重后果——这是唯一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件，而偏偏他还患有失忆症！

随后斯塔克斯搭上了一辆开往加拿大边境的旅行车。不料他们的车被警察拦截，他所搭之车的司机枪杀了警察，他却在目睹了枪杀后突然昏厥，司机将他弃于雪地后驾车逃逸，他身旁是司机丢弃的凶枪。

当斯塔克斯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小镇的法庭上，他被警察当成了在逃的杀人嫌疑犯。幸好由于他被认为精神失常，罪名不能成立。但他也失去了自由，被带到了一家名叫“阿尔卑斯山的小树林”的精神病院，这是一家研究精神病人犯罪的机构。恶魔般的贝克医生及其助手，对病人实施已经被禁止采用的疗法，包括神志复苏药物治疗和抑郁恐怖症的物理强制治疗。每次被强行注射药物之后，斯塔克斯就被穿上精神病人的束缚衣——形状很像一件厚厚的夹克，囚禁在地下太平间的停尸柜里。

一次次停尸柜里的经历，使得被黑暗淹没的斯塔克斯的脑海里，开始出现过去的记忆碎片，从战争中被当地儿童枪击，后来侥幸逃出鬼门关，到公路上司机枪杀警察……他竭力将过去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试图感知现在的处境。

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斯塔克斯突然跨越时空，来到了2007年圣诞之夜的佛蒙特。在那里他邂逅了一家餐馆的女服务生杰姬——她正是斯塔克斯十五年前的冬天曾在公路上遇见的那个小女孩！

当时正是圣诞之夜，好心的杰姬希望为斯塔克斯找到一个安身之处，然而无家可归者的收容站都已人满为患，杰姬只好将斯塔克斯收留在她自己的小屋中。杰姬的父亲在这个故事中根本没有出现，她母亲在她幼年时因吸烟引起的火灾丧生，杰姬几乎就是孤儿。在这只属于别人的圣诞之夜，一对孤独的陌生男女，很快有了一点相濡以沫的感觉。

斯塔克斯意外发现了被杰姬珍藏着的自己当年的“狗牌”，他激动地告诉杰姬：我就是十五年前在雪地帮你们修车的人，谁知杰姬却痛苦地请求他赶快出去，因为她知道他早就死了！当地报纸报道过，斯塔克斯在1993年1月1日死于头部重击。斯塔克斯欲辩不能，茫然离去。但下次他再被关进停尸柜里之后，又去餐馆找杰姬。一来二去，他们渐渐相熟——他们毕竟是有“前缘”的。

通过各种渠道，杰姬帮斯塔克斯查阅到了大量他“身后”的信息。而斯塔克斯多次往返于1992年与2007年之间，他们两人也渐渐萌生了感情。对于在精神病院中的斯塔克斯而言，现在离1993年1月1日这个日子只有几天了！而在这几天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最重要的一件，是年底的一天，斯塔克斯又被关进停尸柜里，他再次穿越时空来到了杰姬身边。在杰姬的小屋里，这对男女相爱了，他们灵肉交欢，相互将自己给了对方，并相约明年不见不散！

另一件，也是特别动人的一幕，是斯塔克斯临终那天赶到杰姬家，将一封信交给杰姬的母亲，叫她别再抽烟以免引起火灾而丧命，这样杰姬未来的生活也会好些。此时8岁的小杰姬对斯塔克斯脉脉含情，依依不舍，他们大手牵着小手告别……

斯塔克斯死亡——其实正是他的新生——的时刻到了。他在冰上滑倒，头部撞在地上，血流如注，他要求精神病院的人，再次给他穿上那件他曾经如此厌恶的夹克，将他送进他曾经如此恐惧的停尸柜……最后，当斯塔克斯再次来到“新的”未来，重新见到美丽的杰姬时，她并未幼年丧母，而且工作似乎也更体面了——她在医院上班。这预示着她和斯塔克斯将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斯塔克斯前往十五年后的未来，在那里他得到了他的爱情。对于到过2007年的斯塔克斯来说，1992年的许多事情都是“早就定好了的”。这样的情节，使人联想到中国唐代传奇小说《定婚店》的故事。

一个叫韦固的大龄青年，找对象十年没有结果，着急上火，到处相亲。有一天凌晨，在一个旅店里意外遇到了神——专司人间婚姻的月下老人，他向月下老人探问自己的婚姻前景，月下老人告诉他还早着呢，“你妻子现在才三岁”。韦固问妻子此时在何处，月下老人说就是旅店北面卖菜摊贩瞎眼陈婆的女儿。韦固和月下老人一同去到陈婆那里，一看那小女孩丑陋不堪，大怒道：我杀了她行不行？月下老人说：此女命中注定要因你而享富贵，怎么杀得了啊？说罢就不见了。

韦固回家，命家奴带刀入市，去将陈婆的女儿杀死，奖赏万钱。家奴领命而去，向小女孩刺了一刀，回来复命。

此后过了十几年，韦固多方求亲，始终无法成功。直到他做了相州参军，相州刺史王泰命他掌管司法，十分欣赏他的才能，就将女儿嫁给了他。妻子“容色华丽”，韦固觉得幸福死了。只是妻子眉间总是贴着一个花饰，连洗澡时都不肯拿下来，韦固感到奇怪，问其原因，妻子乃痛说家史：她本是官员之女，父亲死在任上，母亲兄长不久也都去世，她由乳母陈婆带大。三岁时曾被狂徒在眉心刺了一刀，幸好未死，眉心留下了刀疤，所以用花饰遮掩。后来她叔叔做了官，认她做了女儿。韦固听了，感叹不已，告诉妻子，那狂徒就是自己指使的。因为他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妻子听了，也就得到了谅解。

其实这韦固的故事我并不喜欢。如果和《灵幻夹克》中善良的斯塔克斯相比，韦固就太凶残了。不过这里我感兴趣的是时空旅行与预知未来之间的过渡问题。

知道“前定”之事，那自然就是古人所谓的“先知”了。一个人，如果他到过未来，那他回到现在就成为先知；类似地，如果他从现在回到过去，那他在那个时空里也必成为先知。《定婚店》故事中的先知则是月下老人。

以前我们谈到“先知”，不是用作讽刺，就是当作迷信，在现有的知识基础上这是不错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人类实现了真正可操作的时空旅行，那么“先知”就将成为一种现实，而且一点也不神秘了。

另外，斯塔克斯通过在“现在”的努力改变了未来，而韦固的努力却无济于事，这正好分别对应了物理学家关于时空旅行中能否“改变历史”的两种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