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论流氓无赖

生活是快乐的源泉；可是，流氓在哪里与人共饮，哪里的水井就全被毒化。

我喜爱一切纯洁之物，而不愿看狞笑的嘴脸和龌龊之徒的焦渴。

他们把目光投向井内；于是井内就对我漾出他们那可恶的灿烂微笑。

神圣之水被他们的贪欲毒化了；当他们将其龌龊之梦称为快乐时，他们也就毒化了言语。

当他们将其潮湿之心置于烈火旁，烈火也不情愿；流氓在哪里走近火堆，哪里的思想就激情冒烟。

水果一到他们手里就变得甜腻恶心、熟透腐烂：他们的目光使果树摇摇欲坠，树梢枯焦。

有些人之所以离群索居就是为了躲避流氓：他实在不愿与流氓共饮井水、共享水果和火。

有些人走进荒漠，与猛兽同受干渴之苦，就是不愿与肮脏的赶骆驼者共坐在水槽边。

有些人像破坏者一样来临，对于一切果实丰盛的田野，他们就像冰雹无情地予以击打；他们只想把脚伸到流氓的嘴里，堵住他的咽喉。

最让我哽咽的食物，不是要明白生活本身不可能没有敌意、死亡和折磨人的十字架，而是我曾经发问且自己也差一点被它窒息的这个问题：什么？生活也不可缺少流氓吗？

中毒的水井是必不可少的吗？发出臭味的火、淫秽的梦和生命中的蛆都是必不可少的吗？

不是我的仇恨，而是我的厌恶在贪婪地吞食我的生命！唉，当我认识到流氓竟是如此才华丰赡，我就非常厌恶才智了！

当我看清统治者时下所谓的统治究竟是什么货色，原来是与流氓同流合污在做投机买卖和为权力讨价还价，我就对统治者不予理睬。

我居住在不同语言的民族中间，我充耳不闻：所以他们做投机买卖的语言和为权力而讨价还价对我来说都是十分怪异。

我闷闷不乐，掩鼻穿过所有的过去和现在：过去和现在无不散发那些照抄照录的流氓的恶臭！

我如同一个又聋又盲又哑的残疾人，我如此生活很久，以便不与权力流氓、抄录流氓和淫荡流氓共同生活。

我的思想艰难而小心地登上扶梯；施舍的乐趣是它的提神饮料，盲人的生命在拐杖上爬行。

我怎么办？我怎样在厌恶中自救？谁能使我的眼睛回到年轻时那般？我怎样飞到高处，没有流氓坐在井边的高处？

厌恶给我创造了翅膀并预知泉水的力量了吗？真的，我必须飞向至高处，以期重新觅到快乐的源泉！

噢，我找到了，弟兄们！在这最高处，欢乐之泉为我迸涌！存在一种流氓不参与共饮的生活！

欢乐之泉哟，我以为你流得过于湍急了！你经常一次又一次把酒杯一饮而尽，一次又一次把它重新斟满！

我仍必须学习，更谦逊地接近你：我的心向你流泻得过于湍急了。

我的夏天，那短暂、炎热、忧伤、极乐的夏天在我心上炙烤：我的夏日之心是多么渴盼你的清凉啊！

我的春天，那迟疑不决的忧伤过去了！六月雪花的凶恶过去了！我完全变成了夏天和夏季的正午！

至高点上的夏天，有冰凉的流泉，有极乐的宁静：啊，朋友们，来呀，那宁静会变得更加快乐！

这是我们的高处，我们的故园：对于卑鄙龌龊之徒和他们的渴望而言，我们的居处委实太高、太陡。

朋友们，尽管把你们纯洁的眼神投向我的欢乐之泉吧！它怎么会在高处变混浊呢！它怀着纯洁向你们欢笑！

我们在未来之树上营巢；鹰喙给我们孤独者叼来食物！

是的，这不是不洁之徒可以共吃的食物！他们会以为吞食火，会烧焦他们的嘴！

是的，我们在此没有给不洁之徒准备住处！我们的幸福将是他们的肉体和精神的冰窖。

我们要像劲风生活在他们的上面，我们是鹰、雪和太阳的邻人：如此生活的劲风啊！

我要像风在他们之中劲吹，用我的思想剥夺他们思想的呼吸：这是我的未来所要做的。

是的，对于一切卑鄙而言，查拉图斯特拉是劲风，他奉劝他的敌人和所有向他吐唾沫的人：“当心，别逆风吐唾沫！”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