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论毒蜘蛛

看呀，毒蜘蛛的洞！你想亲眼看一看毒蜘蛛吗？这儿挂着它的网。轻轻一触，网就颤动。

它高高兴兴出来了：欢迎，毒蜘蛛！你背上有黑色的三角标记；而且我也知道，你的灵魂里有什么。

你的灵魂里存着复仇：你往哪里咬，哪里就起黑痂；复仇的毒汁使你的灵魂热昏。

我对你们这些平等的说教者说这个比喻，这会使你们的灵魂晕眩啊！我认为你们就是毒蜘蛛，是隐藏的渴盼复仇的人！

我要把你们的藏身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我对着你们的面孔笑，我那崇高的笑。

所以我撕扯你们的网，好惹怒你们，把你们从谎言洞里诱出，而且，你们的复仇也会从“正义”这个字眼的背后跳出来。

把人从复仇中解救出来，我以为这是通向最高希望之桥，是长期暴风雨后的彩虹。

当然，毒蜘蛛们所希望的截然不同。“世界充满着我们复仇的暴风雨，在我们看来，这就是正义。”——他们彼此如是交谈。

“我们要复仇，咒骂那些不同于我们的人。”——毒蜘蛛们的心相互起誓。

“‘平等意志’——这将成为道德的名号；我们要高声反对一切有力量的人！”

你们这些平等的说教者啊，晕厥的、暴君式的愚妄从你们心中呼唤“平等”，你们最隐秘的暴君式的贪欲被道德言辞掩盖着！

苦恼的狂妄、被压抑的嫉妒——也许是你们父辈们的狂妄和嫉妒——在你们心中爆发，爆发出烈焰和疯狂的复仇。

父亲隐瞒的东西在儿子身上衍化成语言。我常常发觉儿子暴露了父亲的秘密。

他们像兴高采烈的人：之所以兴高采烈，不是因为心，而是因为复仇。而当他们变得高雅和冷酷，也不是思想使然，而是因为嫉妒。

嫉妒也引导他们走上思想家的小径；他们的嫉妒的特点是：他们总是走得太远，以至于疲倦不堪，最后不得不躺在雪地上睡眠。

他们的一次次抱怨均响彻复仇之声；一次次赞颂又无不隐藏对他人的伤害；充任法官，似乎是他们的极乐。

我要劝告你们，朋友们，凡惩罚欲强的人一概不要相信他们！

这是出身卑微和教养极差的民众；他们的脸上，有刽子手和嗅觉灵敏之狗在向外窥伺。

凡侈谈自己正义的人，统统不要相信他们！是啊，他们的灵魂所缺少的不仅仅是蜂蜜。

当他们自称“善良、正义”，别忘了他们的伪善，作为伪善者他们什么都不缺，独缺力量！

朋友们，我不愿被人弄得昏头昏脑，是非颠倒。

有些人在宣讲我的生活哲理，但同时又在做平等的说教，他们是毒蜘蛛。

尽管这些毒蜘蛛立即回到自己的洞穴，避开生活，但他们仍在颂扬生命意志：他们要伤害他人。

他们要伤害有力量的人，因为后者最喜欢做死的宣传。

如果情况不同，毒蜘蛛们会做另一套说教：正是他们才是当时最优秀的愤世嫉俗者和异教徒煽火者。

我不愿把自己混同于这些鼓吹平等的家伙，因为正义对我说：“人是不平等的。”

人也不应平等！倘若我说平等，那么我爱超人又作何解释呢？

人们通过无数座桥梁拥向未来，总会有更多的战争和不平等横亘在他们中间：我的伟大的爱让我这样说！

他们将会在敌对中发现种种观念和魔鬼，因为这些观念和魔鬼的缘故，他们将作殊死搏斗！

善与恶、富与贫、尊与卑以及一切的价值名号都将成为武器和铿然有声的标志，表明生命必将一再自我超越！

生命要用箭矢和梯级构建自己，以便抵达高处：它要眺望远方和极乐的美，故需要高处！

因为它需要高处，所以它需要梯级，需要梯级和攀登者的矛盾！生命要攀登，并且要在攀登中超越自己。

朋友们，看呀！这里，也就是在毒蜘蛛的洞穴处突起一座古庙的废墟——请你们睁开雪亮的眼睛朝那边看呀！

是的，用石头把自己的思想向高处垒砌的人犹如顶尖的智者洞悉了生命的奥秘。

即使在美中也存在斗争和不平等，存在着为获取力量和超级力量的斗争。关于这，他以最明晰的比喻在此教导我们。

有着神圣追求的人们在光明和黑暗中角斗，犹如拱顶和拱门在这里神圣抗衡。

朋友们，让我们确定无疑而美好地成为敌人吧！我们要神圣地谋求相互对抗！——

哎唷！我的宿敌——毒蜘蛛咬了我！它准确地在我的手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必需的惩罚和正义，”——毒蜘蛛如是思忖，“不能让这家伙在这里白白哼唱讴歌敌对的谣曲！”

诚然，它为自己复了仇！哎唷，它现在要继续复仇，致使我的灵魂晕眩！

朋友们，请把我紧缚在这根柱子上吧，好让我不致晕眩！与其充当复仇癖的旋风，还不如做柱子上的圣者！

是啊，查拉图斯特拉不是旋风；如果说他是个舞蹈者，那么他永远不是毒蜘蛛舞蹈者！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