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珩觉得耳朵有些刺痒,就是这种刺痒,让他的睡意迅速消退。
“谁?”林珩在朦胧睡意中发问。
“珩哥,起床了!”
他听见宇卓的声音,纯净而清透,就浮在他的耳边。林珩渐渐睁开眼睛,发现宇卓正跪在他的枕头旁边,小鬼头又在犯淘气,正在用香茅草的草茎搔弄他的耳朵。
“宇卓,你没事了?”
“你做噩梦了吧?我能有什么事?”宇卓完全不以为意,继续用草叶戳林珩的耳朵,“懒猪懒猪,快起床,今天可是白雪皇后的加冕典礼!”
“淘气鬼,好痒!”林珩终于在床上坐起来,一看卧室内的座钟,已经七点了。
“要起来洗漱了,卡尔说过八点来接我们。”宇卓又在催促他了。
“对哦,我们和卡尔约好了,万一迟到可不太好。”林珩又重复了一遍,才揉着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漱。等林珩洗漱完毕,睡意已经全部消退,但是他活动四肢,感觉身上始终有一种疲惫感,就好像睡眠不足的那种疲乏。但是林珩转念一想,昨晚他的宇卓很早就躺下了,而且一夜平静无梦。林珩又拉伸了一下筋骨,心想或许一会儿就好了。
林珩慢悠悠地走进更衣间。宇卓起得早,已经换好了自己的红色礼服,衣柜里就只剩林珩的那套深蓝色礼服。那是一种高贵优雅的深蓝色,犹如深邃而纯净的湖水,特别衬托林珩忧郁的气质。
林珩看着这套精致的礼服,心中忽然有一种迷惑的感觉,他依稀觉得这件衣服不应该是这个颜色。可是稍作回想,自己昨天穿的也是深蓝色。
林珩没有再多想什么,他对着镜子将礼服换上,每一寸剪裁都恰到好处,腰线处稍稍收紧,衬得他的身材肩宽腰细,翩翩然长身玉立,连宇卓都忍不住称赞他。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转眼八点钟已到,卡尔却依旧没有来敲门,于是林珩打算去走廊上找找看。推开房门,卡尔没有看到,却是将林珩结结实实地吓了一下。
只见一具铠甲站在他们的门口。
林珩定睛一看,发现铠甲里面根本没有人,准确地说那就是一副空壳。然后空壳内部发出了说话的声音,语气倨傲,如同一位威严王者在训示臣民,然而说话的内容却又透露出一种傻乎乎的气质,铠甲质问,“邪恶的年轻人,你们是恶龙的手下吗!”
林珩这时意识到,这幅铠甲其实就是公共休息室内众多铠甲中的一具,可能因为夜里太过想念自己的主人,所以一大清早成精了。
铠甲的主人一定身份高贵,这幅铠甲也打造的极为豪华精细,连手指处都包覆有一层光滑的细索,于是铠甲便拥有了自己的手指。说话间,铠甲用手指抽出随身的佩剑,然后他前腿弯曲,后退伸直,摆出一个击剑时常见的姿势,同时脚步间在前后不停地错步,“邪恶的年轻人,来与我一决高下吧!”
铠甲虽然用剑指着林珩,可是林珩现在一点都不怕了,只觉得铠甲特别滑稽,他甚至有心想要调戏一下铠甲。然而林珩注意到铠甲手中的长剑,凛冽的寒光在剑刃上滚动,那是一柄见血封喉的真剑。铠甲并没有马上进攻的势头,但林珩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误会了,我们其实是流浪画家和吟游诗人,来到你的国家游历的。”宇卓显然也注意到铠甲的剑,开始编故事唬他。
“你们不是恶龙的手下?可不要用邪恶的谎言欺骗我!”
“当然不是!我真的是吟游诗人,不信我唱首歌给你听。”说着,宇卓便唱了几句他最喜欢的苏联民歌。
“不要唱了,不要唱了!”铠甲摇晃着他的脑袋,头盔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他又急忙用双手捂在耳朵的位置,但其实他并没有耳朵,“你,你们怎么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明白了,你们不是恶龙的手下,你们是黑女巫的手下,你们在用恶毒的咒语诅咒我!”
“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当铠甲真是委屈你了。”宇卓小声嘀咕。
铠甲又做出那个持剑进攻的姿势,“邪恶的年轻人,黑女巫的侍从,敌国派来的奸细,我们来决斗吧!”
“别!你等等!”宇卓急忙大喝一声,“那个,我们没有剑,没办法与你决斗。你也不能伤害手无寸铁的我们,这样违反骑士精神。”
“我,我违背了骑士精神?”铠甲像是受到了打击,不觉错后一步。但随即铠甲又重振斗志,他收起剑,上前一大步走到宇卓面前。“我暂时不能和你们决斗,这样吧,猜出我的谜语,我就放过你们。”
“好吧,你说说看。”
“什么东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午夜没有腿?”
“谜底是人。中年的时候双腿行走,晚年拄着拐棍,午夜去世了就没有腿了。”宇卓连想都不用想,“拜托,这个谜语上个世纪就过时了。”
“不对,谜底是城堡的时钟。”铠甲得意极了,又拔出长剑挥舞起来,“你们猜错了,准备接受正义的制裁吧!”
“等等!”宇卓急忙伸出一只手臂,将林珩拦在自己身后,同时质问铠甲,“你说是时钟就是时钟?凭什么?只怕你自己也解释不出。”
“我当然可以解释!因为中午时针和分针重合在十二点,晚上三根指针都在走,但是到了午夜……”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忽然一个人从走廊上跑过来,身穿深红色的侍者制服,有着一双温柔和气的眉眼和一张红润的胖脸膛。这个人林珩昨天就见过,正是约好八点见面的卡尔。
“喂,你又出来胡闹了!”卡尔发现铠甲,立刻严肃地批评他。甚至还踮起脚,重重地拍了一下铠甲的头盔,而铠甲丝毫不敢反抗,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子。
“你们别担心,他就是太无聊了。”卡尔急忙对林珩解释,“别看他手里有剑,其实他从来不忍心伤害别人。”
“你还不回去乖乖站好?”卡尔训斥着铠甲,“你要是总不听话,女仆们都会开始讨厌你,没有人愿意给你上油打蜡,那时候你会变得脏兮兮的,像地里的土拨鼠一样丑陋。”
铠甲听话了,拖着委屈的脚步走向休息室。不过途中他又悄悄躲在另一个客房门前,想等里面的人出来,但是被卡尔及时发现,又批评教育了一顿。
林珩和宇卓都铠甲被逗笑了。卡尔引他们去二楼餐厅用早餐,一路上还给他们讲了铠甲的故事。铠甲属于很久之前的一位王子,还是当时的皇后亲自为爱子设计的。但是王子即位之后身材发福,不得已又打造了一副新的铠甲。这副铠甲被抛弃后抑郁成疾,以至于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总幻象自己还陪在主人身边,重温那个轻剑快马的时代。
“相信我,今天将是王国历史上最欢乐的一天,你们一定不虚此行!多么希望时间能静止下来,永远停留在一天就好了!”去餐厅的路上,卡尔兴奋地说着,加冕典礼还没开始,喜悦的气氛便已经感染了城堡中的每一个人。
餐厅还是同一间餐厅,大厅内摆放着三张长餐桌,十余位面带微笑的侍者推着银色的餐车,在餐桌之间来回走动,每有客人落座之后,侍者会马上呈上热气腾腾的精美食物。
“不是自助了?”林珩随口问了一句。
“餐厅近期没有提供过自助服务,不过您的建议非常好,我会反馈给内政大臣,也许很快就有了。”卡尔礼貌地回答。之后卡尔又嘱咐他们,早餐之后可以在城堡中随意参观,六层有艺术品收藏室,七层有室内门球,唯独顶层不要去,因为王室成员的私人卧室在那里。参观时请一定不要忘记时间,皇后的加冕仪式于十点整在草坪中央的广场举行,所有客人都要准时参加,万万不可迟到。
“谢谢。”林珩于是点点头,并没有发觉哪里不对。
林珩和宇卓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牛奶和面包都格外香甜,香肠烤得外焦里嫩、汁多味美,各种水果也是酸甜可口、鲜脆多汁。早餐之后,他们又去六层参观了王室收藏的艺术品,各种雕塑、绘画、珠宝作品不可胜数,真令他们叹为观止。
十点之前,两个人来到城堡前的草坪广场。
经过一夜的准备,广场此时已经被布置一新。皇后的王座放置在最醒目的位置,王座由一种泛着银白色光泽的金属打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光芒万丈,令人不敢谛视。而雕刻在王座上的兽形花纹,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似乎随时可能挣脱束缚,从王座中冲出来。
王座四周围绕着为宾客们准备的座椅,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女王的无上权威。座椅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红毯,大概稍后礼官会走过这条红毯,将象征女王权力的皇冠戴到白雪皇后头上。广场四周的草坪上,聚集着数不清的管弦乐手,乐师们已经各自就位,正在最后一遍调试自己的乐器。
宇卓拉着林珩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落座,避开某些杀伤力过强的乐器。
十点一到,塔楼方向传来报时的钟声。林珩终于得以一睹白雪皇后的真容。
真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女子!尽管已不再是青春年华,可是她就如同一块稀世罕有的宝玉,在岁月的打磨下褪去表面的浮光,只留下由内而外的光彩。这种光彩璀璨却不张扬,温润却不容任何人忽视。
看到白雪的那一刻,林珩终于明白什么叫“岁月从不败美人”,这个女人身上的威仪和尊贵,就连无情的岁月都要在她面前低下傲慢的头颅,向她俯首称臣。
白雪皇后身穿一套金色礼服,十余位侍女拖着礼服长长的后摆,皇后本人则在首席大臣的搀扶下,缓缓步出城堡,又在所有人钦慕的目光中,款款落座在银色王座上。
这时,托着皇冠的祭祀出现在红毯尽头,这位祭祀身穿曳地红色长袍,在神圣肃穆的奏乐声中,迈着威仪的步伐走向皇后。
祭祀走到皇后面前,向皇后行礼,皇后随即也向祭祀还礼。之后一名仪官出列,手持一本厚书,开始高声诵读书中的内容。林珩很快就听明白了,这本厚书是国家的法典,而仪官宣读的内容,大概意思就是白雪皇后德行服众,她的即位符合法律什么什么的。
宣布即位合法之后,红衣祭祀高举起皇冠,将其郑重地戴在白雪皇后的头顶。奏乐也在同时抵达高潮,从这一刻起,白雪皇后正式更名为白雪女王。
头戴皇冠的女王更显尊贵无双,她的眼波不动,目光却缓缓掠过众宾客,停留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时间都恰到好处。这种目光恩威并重,让人既沐浴到女王的恩泽,又时刻铭记身份的悬殊。
最终,女王的目光落到了林珩这里,林珩才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既然女王看他,他就直接对视着女王的眼睛。谁知女王并不恼,反而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波似笑非笑,若有还无。
等到奏乐声渐渐停止,白雪女王向大家宣布:
“我想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小王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所以我将为小王子举办一场宫廷舞会,挑选出中意的王妃。此时此刻,帖子已经下达每一户人家,凡有适龄女孩的家庭,无论身份高低都可以参加。这是王室的盛会,更是举国的盛会。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至于这件事是什么,请容许我暂时保密,因为我会在午夜之前向全国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