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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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一,脸

蜂巢相互依存又彼此独立,在庞大的社会体系中,单人渺小而不可闻,其生与死都不能影响体系的运转。

林临放下资料,说道:“好的,我这边事情完了,就跟你去见你妹妹。但是我不能确定我是否能给她帮助,毕竟我现在也深陷泥潭当中。”

“当然,我明白……这些事情,都强求不得。”张寒放松身体,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接触过催眠?”

“在你进行心理治疗的过程中,那位秦医生,他有给你进行过催眠么?”

林临皱眉,忽然想起曾经何安琪似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那女人让他觉得十分难缠而且鬼畜,但她问的问题,好像都十分有针对性。

十分针对秦医生。

“我不知道秦医生有没有给我催眠过……”林临斟酌着话语,“但我自己的记忆中,是没有接受过催眠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你不确定秦明是否对你进行过催眠是么?”

林临沉默,而后才点头,倘若不说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从逻辑层次来考虑,那么其实秦明对他做什么手脚是最有可能的。

然而这也是最令人无法接受的。

他与秦明之前素不相识,后来只是他的一位病人,秦明又有什么理由要对他做催眠这种事,并且把那些事儿植入到他的梦中呢?

根本讲不通。

而且这种事情,他也根本没办法直接去询问秦明,无疑这让人会很窝火。

“对了,张先生,你知道何安琪和秦医生之间,他们是什么关系么?”林临问,他总觉得何安琪对秦明的态度很奇怪,说关心但不是好意,说厌恶却有一丝情意,这种关系很像是那种始乱终弃后爱不得恨不得,偏偏又爱恨交加的样子。

张寒一怔,反问林临:“你竟然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么?”

张寒疑惑了,“秦明是何安琪的姐夫,你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你是怎么联系上何安琪调查他的?”

林临也疑惑了。

秦明竟然是何安琪的姐夫?他从没听何安琪提过这件事。

而且,林临想了想,当初他确实动过调查秦明的想法,但其实最初的时候并未付诸行动,是后来何安琪主动联系他,说想了解秦明此人,向他打听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秦明的行为。由那之后,林临才临时雇佣了何安琪去深入调查秦明和那些梦。

如果何安琪和秦明有这样的关系,却需要他一个外人去做所谓的雇佣调查,并且在此过程中一直隐瞒他……

林临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圈环绕在他的四周,包裹着他,也包围着他的生活,他的社交和他的人生轨迹。

脊背仿佛有无尽锋芒对准了他,随时准备将他刺穿,让他变的千疮百孔,或者直接让他变成飞灰,变成尘埃。

林临没有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

阿卜勒斯已经受够了无休无止的调查,他计划出去旅游散心,带着小钰一起,然而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警察再一次敲响了他的门。

规律的,三连一响,咚咚咚!咚咚咚!

搜捕令终于申请了下来,阿卜勒斯面无表情看着一堆人涌进了他的家里,在他的客厅、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大肆破坏——是的,他们拆开他的家具,打开各种门,这就是破坏——但他却无力阻止,也无法阻止。

就像他在自己小说中写的那样,残忍地谋害了别人的生命,还要塞进黑暗中,而后纵火烧毁一切证据。

阿卜勒斯没有纵火,但在厨房的冰箱中,警察找到了失踪的陈宋。

小说中,阿卜勒斯写着无海犯罪的整个过程,手段极其残忍,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是在怎么样的心理状态中才能做出这种恐怖之事。

但如果,他自己做过相似之事,再将其描述到作品之中,似乎便能剖析笔下人物的灵魂了。

阿卜勒斯看着他们把家里翻得一团乱,把冰冻的尸体运走,把大量的证据打包,他一句话也不说,任由眉心生川字的老警察把嘴皮子磨破。

他冷冷地望着这一切,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尽管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尽管尸体已经被找到,但阿卜勒斯就是满身冷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配合,亦任由警察把他的手腕扣上带走。

黑暗会把人逼到癫狂。

除了失去视觉带来的恐慌之外,未知才是让人发疯的根源。

林临行走在黑暗之中,不知前路,无有归途。

周围是无尽无穷的黑暗,但林临似乎心中有些明晓,他是走在一条小路上,小路的两边是连轮廓都隐约不可见的森林。

他机械地行走,心中有无法言语的恐惧,庞大而汹涌的情绪在他心中酝酿,他是他自己,但他的身体如同傀儡。

“醒来!”林临心中吼叫。

他不知自己要走向什么地方,但他有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如果继续走下去,他会走向更深层次的、更无法理解或许也将再也无法逃脱的噩梦之中。

“醒来!”

然而除了这样吼叫自己,林临毫无办法,他拼命挣扎,毫无用处。

忽然之间,身体仿佛挣脱了某种桎梏,那些锁在肉、锁在筋骨中、锁在血液里的枷锁被打开,林临觉得身体一松,恢复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从那种无尽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眼前终于能视物了,然而看到的景象,让他更加恐惧,还不如在刚才的梦中呢!

一团人高的,在模糊光影中的黑色头发凝聚成的人形,发丝张扬摇曳在林临前方。仿佛是为了验证观察着效应一般,在林临看向‘它’的时候,它同时也动了。

无以计数彷如触手一般的黑发密密麻麻地伸了过来,林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这些恐怖的黑发一点一点攀爬到自己身上,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缠绕,包围,吞噬。

最后成为一个巨大的、连挣扎都不会的黑茧。

林临忽然想到以前梦到的那个黑茧,那个被黑色头发吞噬的男人,还有那个恐怖的女人,以及那一只恐怖干瘪的手。

不,世界上不存在这种无法解释的东西!

林临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在梦中。

“醒来!”他心中呐喊着,身体挣扎,努力摆动自己的头部。

人们在噩梦中之时,倘若想清醒过来,最应该摆动的并不是手,而是头。

“醒来!醒过来!”林临奋力挣扎,黑色头发如水一般密密麻麻围绕他,贴近他,林临几乎能闻到那些头发上的味道。

腐败、陈旧、浓郁的化不开的阴潮向他扑面而来。

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感在林临心中膨胀,快醒来啊!他心中怒吼,但眼中只能看到黑色的头发,贴在他的身上,贴在脸上,逐渐勒紧,让人窒息。

忽然,那些头发停止了动作。林临恐惧地看着一张脸从分开的头发中逐渐露出来,逐渐显露出眉目。

林临想到那个被头发吃掉的男人,恐怖凄惨的样子还在他的脑海中,这个人是谁?是那个男人么?

不要!

滚开!

林临用尽了力气挣扎,恐惧的感觉几乎突破了他的理智。

然而等那张脸逐渐能看清的时候,林临突然静止了动作。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然而即使如此,她也非常好看。这是一个成熟女子的样貌,隐隐约约之间,林临看着她觉得有些熟悉。

他觉得悲哀起来,那种悲伤和无法言说的、仿佛是发自于他自己内心的悲痛几乎让林临有种哀切入骨几欲吐血的感觉。

可他为什么悲哀呢?

林临看着眼前毫无生机的一张脸,是因为她么?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林临睁开了眼睛。

很久很久,林临都没有从梦中的情绪中脱身出来。那种凄哀悲切的痛苦,从梦中蔓延到现实,林临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不知什么地方,足足躺了半个多小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醒了。

终于醒了。

在意识到这里的时候,现实和梦境才像被撕裂一样划分成两截。林临才反应过来,他这种情绪的不正常。

从很小的时候,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意识到情绪的不可控性。在同龄人还在玩泥巴连男女的性别都不懂的时候,林临就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甚至在除了母亲刚开始的几次犯病之外,他连哭的次数都很少,更不要说像现在这般,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哭的不能自已。

而这些情绪,林临摸着自己的脸,这是那个女人的情绪吧?

因为我在梦中看到了她,所以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么?

她是谁?

林临拿笔画着她的模样,虽然没有学过绘画,但大概的轮廓还是能勾勒出来。林临怕忘记她的样子,能画的就画出来,画不出来的,就用文字详细的描述,这个女人一定有特殊的意义,否则不会给他带来这么强烈的情绪。

他忽而想到之前梦到的那个女人,那个在梦中似乎极尽开放的看不清脸的女人,她们是同一个人么?

林临手下写写画画,从最开始做梦到现在,他一共梦到过四个女人,光子,小钰,一个不知样貌住在21楼的女人,还有这个带着黑发的恐怖女人。

他在四个女人的画像后面都打了个问号,光子已死,小钰是和陈无海,21楼的女人呢?是和赵创有关么?那这个处于黑发中的女人又是谁?

然后,林临突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假如梦中的纵火案都是有真实的事件原型的,那个无海是赵创,那这个阿卜勒斯是谁?

陈宋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