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话
因着晚饭后父亲召了琏二哥商谈,铭黛二人早早被遣了回去歇息。因着中午的话,林姨娘又喊了铭恩过去问话,这会子清心亭只有紫鹃陪着黛玉。黛玉本就是那多愁多病身,如今一个人想到父亲的话,又独自伤心垂泪,紫鹃怎么劝也劝不住。知晓姑娘多虑多思,这会子肯定感念父亲病重,又感念自己孤苦无依,想想姑娘这兄弟不亲,未来无人可依,不由得也跟着伤起心来。
待得铭恩从林姨娘处回来,便看见黛玉独自对着灯垂泪。“长姐,长姐这是怎么了?”唯恐姐姐受了委屈,“这会子天冷了,长姐身子又不好,怎得还不早点歇息?”
看得铭恩进来,黛玉匆匆拭了拭泪,紫鹃忙回道:“姑娘这是想到父亲病重,自己又不在身边,伤心的紧,怎么劝也劝不住。”
铭恩听了此说,赶忙走到近前,差人将燕窝端了出来,亲手奉到了黛玉面前,“长姐莫要太过自责,家里一切都好,长姐切莫多思伤坏了身子,那铭恩怕是罪孽深重了。”看着她继续说道:“今早上看着长姐面色发白,气色不好,这边特地让厨房炖了血燕,长姐快尝尝。”
“铭恩兄弟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这些东西,遣个丫头婆子送来也就罢了,何苦天寒地冻的来这一遭。”黛玉伸手接过。
“总是怕这些奴才们不上心,长姐快尝尝,家里不比外祖母处,东西也没得外祖母处的好,想着过来看看长姐若有需要再添置的,再更改的,我好记下了明日让人换了来。”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进食的黛玉,唯恐遗漏了长姐的表情,希冀的问到“长姐觉得味道如何?可还喜欢。”
这边紫鹃早已命雪雁递上了茶水漱口,自己又递过了帕子,黛玉拭了拭口,轻轻点了点头“味道不错。多谢铭哥儿了。”这上好的血燕,老太太也只是偶尔赏了来,怎可能不好。
听得此说,铭恩笑的十分明目,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欢和开心:“长姐喜欢就好,那往后让厨房日日给姐姐炖了来,父亲总说姐姐身子骨弱,得好好补补。”好似恨不能将这些日子自己搜罗来的好东西一齐都给黛玉炖了来。
黛玉瞧着他这副模样,禁不住笑了,“哪里要的了日日?快别浑说。”
“长姐只管吃便是了,其他的便交给弟弟,长姐不必操心。”说的一本正经,唯恐黛玉不信,明明一直是一副大人模样,此刻更是想让自己像个大人,可偏偏却漏出来几分小孩心性,眉间的焦急之色藏也藏不住。
“好,长姐信你便是,何以如此?”黛玉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紫鹃远远瞧着,细细思量:不知道是否因着血亲的关系,这两姐弟的侧影竟十分相似,只是那一位俊朗了些。原来这便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自己姑娘与这林小公子不曾见过,又非一娘所生,今早上见得那林姨娘,客套生分的紧,想着以后若是这位兄弟继了位份,我家姑娘与那无人可依的孤儿无甚差别,还不如在老太太身边的好,可是老太太身子骨再硬朗也是年事已高,姑娘又能依仗几年。现下看来这位林家小公子,对姑娘倒是喜爱上心的紧,小小年纪,就安排的如此体贴。若林老爷故去,林小公子未必不是可托之人。
那边又闲话几句家常,这些年姑苏的变化,家中的趣事,姑娘对这些并无计较,可紫鹃却不得不为姑娘打算,看着闲聊间,内心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好了,长姐早些休息,我也就回去了,若有什么事需要弟弟,尽管差人来找,弟弟就住在前面的厢房里。”铭恩陪着黛玉化了化食,以免积压在胃里,想着现下差不多,就起身告辞,长姐身子弱,寒秋更需注意,早点休息才好。
“快回去吧,天黑,让丫头打灯注意点,莫摔了。”黛玉随即起身想送送,却被拦了下来。
“天黑露重,别出来了,小心伤了身子。我这就回去了。”铭恩将黛玉又阻回了凳子上,快步的离开了。
待得紫鹃送了林小公子离开,回来看到姑娘还在发怔,“姑娘?”紫鹃轻轻唤道,过来扶了黛玉进了内厢歇息,“姑娘,在想什么?”
“想白天的事罢了。”黛玉回道。
“姑娘觉得,林小公子如何?”紫鹃轻声问道。
“果如父亲所说,蕙质兰心,聪慧明理,林家有望了。”黛玉回道。
“姑娘,我不是问这个,这不重要,我是问姑娘觉得林小公子可以依靠吗?”声音里有了一丝气恼。
“依靠?他且自顾无暇,我又何以再给他人图添累赘?”黛玉回道。
“姑娘怎能说如此丧气话,你和林小公子同气连枝,血脉相依,林小公子又对姑娘如此上心,哪有半点嫌弃之意,姑娘,你是林公子除了林老爷最亲的人了,可不能如此,寒了林小公子的心。”紫鹃抱怨道。
听得黛玉没有接话,继续道:“且不说老太太总会故去,林小公子总会长大,现下是有老太太,可若是有一日有了不可与老太太说的心思,须得林小公子出面才好,姑娘可想过如何?”
“什么不得与老太太说的心思?”黛玉反问道。
“姑娘,我在与你说正经话呢,莫要打趣我。”
“好呀,你个小小人儿,竟然生出不能与老太太说的心思,你倒说说,我看看你有什么坏心思?”
“姑娘”紫鹃来的一阵羞恼,“姑娘何苦打趣我,我是一门心思为姑娘好,林老爷病重,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才好,我看林小公子不似那姨娘,倒是很有林老爷的仁心,若能真心待姑娘,那便真真是姑娘的造化了,以后不为别的,也能有个替姑娘说话的不是?况且林老爷有意安排我们住的近,也是希望姑娘能与自己兄弟多亲近,姑娘该知晓才是。”
过了许久,久到紫鹃以为姑娘都睡着了,却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我知父亲心思,亦明白你的担忧,只是我既为铭恩长姐,父亲又将他托付于我,我自该好好待他,不做他求,否则何以担得起他的一声长姐,以后再莫说这些浑话。”
紫鹃微不可闻的叹了叹气,自家姑娘心气高洁,自是不懈平日里的宅院里的那一套,可是内心却柔软的紧,姑娘如此真心待他,只盼着林小公子也能如此般待我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