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五百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5章 25.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有一句流传了数千年的谚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说的就是鲁国的这一场绵延数年的变乱.

先来认识一下这场动乱的第一男主角――公子庆父.他是那位枉死车中的鲁桓公的庶长子,也就是鲁庄公的庶长兄.除他之外,鲁庄公还有两个弟弟,一个与公子庆父同母的庶弟,叫叔牙;另一个是文姜给他生的嫡弟,叫季友.三个兄弟中,因为季友与自己同母,且贤能有才,所以鲁庄公最看重的是这个弟弟.

有男主角就要有女主角,是谁呢?就是鲁庄公夫人哀姜.虽然拗不过自己母亲,立了她为夫人,但怎么说都是杀父仇人之女,心里膈应着呢!如何打心眼里爱得起来?因此鲁庄公待哀姜客气而疏远,不甚宠爱,哀姜也没生过孩子.

鲁庄公不喜欢她不要紧,有人喜欢呀!谁呢?公子庆父.据说这位庆父生得魁梧轩昂,哀姜是一见钟情,暗通款曲,你侬我侬.两人自与叔牙结成一党,关系亲密.

说来也怪,鲁庄公娶哀姜时是三十七岁,哀姜只有十八岁,那庆父是庄公的哥哥,年龄岂不更大?难道哀姜因为自幼丧父所以喜欢大叔?这真的是忘年之恋呀!

鲁庄公不爱哀姜,他爱谁呢?有的,人家是有初恋的.他即位时还是少年,三年后的一天,偶游郎台,无所事事间忽然窥见台下一美女经过.那女子容色秀丽,令少年的庄公一见倾心.一打听,原来是党氏之女名孟任.庄公派内侍召此女.谁料人家死活不肯上来,庄公便许下承诺:“若你肯从了我,定娶你为夫人.”

党孟任心动了,割破手臂肌肤与鲁庄公歃血为盟,这才放心跟了他.次年,生下一子,名公子般.

那年头,娶正妻是要父母之命的,鲁庄公也不例外.可文姜怎么都不同意,硬要他定下娘家之女,刚出生的哀姜.庄公拗不过母亲,只好答应了.可他那未婚妻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且等着长大呢!于是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党孟任虽不是正夫人,却也主理六宫,行正夫人之职.

待到哀姜正式嫁过来之时,党孟任已病废不能起,只有一口气吊着.没几天便病逝了,由于哀姜已是正夫人了,所以孟任只能以妾礼下葬.鲁庄公心怀愧疚,只有格外关照公子般.

除了公子般,鲁庄公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随哀姜陪嫁来的妹妹叔姜生的,叫公子启;另一个是从前一个妾风氏生的儿子,叫公子申.三个儿子中,公子般居长,占着名份;公子启是齐国的外甥,占着实力;公子申却是自己有本事,素负贤名.一时间,世子的事也没定下来.

公子般大约是有他母亲孟任的遗传基因,生性浪漫.国中大夫梁氏有一女,姿容殊丽,公子般早早看上了,两人正在谈恋爱.处于<<西厢记>>的早期阶段.

鲁庄公三十一年,大旱,一冬无雨.于是庄公命准备祭礼以向上天求雨.恰巧让梁大夫承担了举办祭礼的任务.

当日,演乐开始,声声动听.梁家小姐心动难耐,便让丫环扶梯,自己扒在墙头上窥看.此时,一个牧马人叫荦的正巧也在场,一扭头看见一张美丽的脸,惊为天人.心生爱慕之意,便高歌一曲来撩拨:

“桃之夭夭兮,临冬而愈芳.中心如结兮,不能逾墙.愿同翼羽兮,化为鸳鸯.”

此时公子般恰也在梁家参加祭礼,听到歌声出来观看.见此场景不由大怒,好一个放马的,竟敢以歌声调戏自己的未婚妻,打不死你!于是命左右拿下此人,鞭背三百下,顿时血流满地.荦跪地求饶,公子般这才把他放了.

事情传到鲁庄公耳朵里,对于儿子自由恋爱的事,他倒并不怪罪,毕竟是有样学样。可对于子般对荦的鞭打,却很介意,他说:“荦无礼,你就该杀了他,不该鞭打他。他可是驰名天下的勇士,恐他怀恨在心,日后报复你。”

庄公的担忧是有来由的,荦不是普通的牧马人,而是身怀绝技的奇人。曾从稷门城楼上飞身而下,落地后一跺脚,又飞身跃起,双手攀住城楼一角,不停撼动,整座城楼为之震动。天生神力又有绝世轻功,绝不是一般的勇士。可子般却不以为然:“不过一匹夫罢了,有何惧哉?”

果如鲁庄公所料,荦受鞭刑后,深深恨上了公子般,遂投到庆父门下,伺机报复。

次年秋,鲁庄公得了重病,十分不放心庆父,怕他会在自己死后生乱。故意先叫来叔牙,问身后事如何安排。叔牙不知是试探,一口气把庆父猛夸了一顿,强烈建议庄公托付社稷与庆父。

鲁庄公不动声色,又叫来了季友,问了同样的问题,季友答曰:“庆父残忍无亲,非人君之器。绝不能听叔牙的,臣愿以死扶保子般。”

庄公此时已说不了话,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待出宫后,季友假传庄公口谕将叔牙召到大夫针季家中,赐鸩酒一壶,命针季执耳给叔牙灌下,令其七窍流血而死。

当晚,鲁庄公薨。季友奉公子般主理丧务,晓谕国人明年改元即位。

到了冬十月,公子般的外公党大夫病死了,子般感念外祖家的恩情,要亲自去吊丧。庆父觉得机会来了,遂召那个牧马人荦趁夜直奔党大夫家。

三更时分,荦越墙而入,埋伏在屋外。天刚微明时,有个小内监开门取水,荦趁这个间隙潜入公子般的寝室。公子般刚刚下床穿鞋,抬头见到荦,惊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荦恶狠狠地答:“来报去年鞭背之恨了!”

子般取下床头剑向荦砍去,把他前额砍伤了,鲜血直流。荦左手挡剑,右手握利刃向子般刺去,正中前胸,当场即死。党氏家众操家伙来围攻荦,荦由于受伤不能战,被众人砍为肉泥。

季友闻听此事,知是庆父所为,下一个必是自己,只好出奔陈国避难。庆父只将荦灭族来解说于国人。哀姜说要不就干脆让庆父当这个国君,可庆父却觉不妥:“二公子尚在,不杀绝不好取代的。”

哀姜说:“那立谁呢?公子申吗?”

“公子申已成人,难于辖制,不如立公子启吧。”

于是向齐国告变,并暗中送重礼给竖貂,求他在齐桓公面前美言,立公子启为君,时为鲁闵公。

鲁闵公启当时只有八岁,算起来也是齐桓公的外甥。他内畏哀姜,外惧庆父,这个国君当得战战兢兢。与齐国在落姑会盟时,时时牵着舅舅的衣袖,说起庆父作乱之事,不时垂泪。

齐桓公问:“当今鲁国的大夫中谁最贤能?”

鲁闵公答:“自然是季友最贤,现避难于陈国。”

“何不召来回来复位?”

“不敢,恐庆父生疑。”

“寡人要召他回来,谁敢违抗?”

齐桓公命召季友回鲁国,立其为相国。庆父果然不敢多嘴。

又到了当年冬天,齐桓公觉得不放心,派仲孙湫到鲁国去看看,庆父有什么动静没有。闵公见了他,只是流泪,什么话也不敢说。仲孙湫又见了公子申,对答之间,深觉此人颇具治国之策。

最后见了季友,问他为何不早日除了庆父这个祸害,季友伸出一只手掌,仲孙湫会意此乃孤掌难鸣之意。

庆父也没闲着,带着一份厚礼来见仲孙湫,却没送成功,仲孙湫怎么也不肯收。庆父心中悚惧而退。

仲孙湫回国向齐桓公汇报此番鲁国考察的情形,并建议此时齐国应静待鲁国形势之变,以不变应万变。

自仲孙湫走后,庆父心中不安,更加急于篡位了。但闵公毕竟是齐桓公的外甥,且又有个季友忠心辅佐,一时难于下手。

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忽一日有个叫卜齮的大夫来求见庆父,一见面就怒气勃勃地告状,说太傅慎不害占了他的田,而鲁闵公只为慎不害撑腰。庆父屏去从人,对卜齮说:“主公年幼无知,不会听我的。你若能替我做件大事,我定会为你除掉慎不害。”

卜齮哪里会猜不到庆父口中所谓的“大事”是什么呢?他有点迟疑:“季友在,恐怕这事难办哪!”

“你放心,办法我都想好了。主公年幼,童心未泯,经常夜间去武馆,行走于街市间。你只需派人埋伏于武馆外,待其出则一举刺杀,到时只说是盗贼所为,谁能知道内情?届时先君夫人会出面立我为鲁侯,再驱逐季友岂不是易如反掌?”

卜齮想了想,答应了。于是访得一刺客名秋亚,让他带着匕首埋伏于武馆外。鲁闵公果然于某夜造访,秋亚在夜色掩护下暴起刺死鲁闵公。左右惊呼将刺客擒住,不料却被卜齮的人劫走。庆父则直驱慎不害家中,将其杀害。

季友闻变惊起,夜叩公子申之门,两人相携而逃奔邾国。

次日,国人闻听鲁侯被杀,相国季友出奔,顿时群情激愤,举国若狂,对卜齮和庆父恨之入骨。一场由下而上的“大革命”暴发了!都城中商人罢市,聚集数千人,先围了卜齮府,将他满门杀了个干干净净。下一个就是庆父了,聚集的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庆父得到消息,匆忙出奔。想到从前哀姜姑母文姜毕竟与莒医有一段交情,便决定逃往莒国。哀姜听说了,也打算跟着往莒国去,但左右从人都劝:“夫人因为庆父已经得罪了整个鲁国的人,现在还去莒国找他,谁会容得下你们二人?不如去邾国找季友,或可求其宽赦一二。”

哀姜想想也是,但到了邾国,季友却坚决拒绝见她。

齐桓公是什么态度呢?他很想趁此时机灭了鲁国,并其疆土,但仲孙湫不同意:“鲁国也是大国,一时遭变,但人心还是可凝聚的。况且公子申明习国事,季友有戡乱之才,咱们还是扶一把的更好。”

齐桓公表面听从了仲孙湫的意见,命上卿高傒率甲士护送公子申回国。暗地里却嘱咐他:“若公子申果然堪用,则扶他为君,以修邻好;不然的话,可并兼鲁地。”

高傒同乎与季友,公子申同时到了鲁国。见公子申相貌堂堂,谈吐条理,心下敬重。于是与季友一起,扶立他为君,是为鲁僖公。季友派公子奚斯随高傒去往齐国答谢齐桓公;一面派人去莒国,要求他们把庆父杀了,还送上一份厚礼。

其实庆父来时为求收留,也送了莒子一份厚礼的。现在鲁国的财物莒子也收了,对庆父说:“莒国太小,怕因公子的缘故引起兵祸,请公子去往别国吧。”

庆父凄凄惶惶离开莒国,心中一片迷茫。忽想起竖貂也收过自己的厚礼的,不如去往齐国请他在桓公面前美言,好收留自己。可到了齐鲁边界,守吏不敢放他进来,只好暂居汶水。

公子奚斯此时从齐国办完公事,恰好来到汶水,见了庆父便欲带他一起回国。庆父说:“季友怕容不下我。请子鱼为我美言,但求留下一条性命足矣!”

奚斯回国复命,转述了庆父的请求,鲁僖公想毕竟是自己伯父,不如答应算了。可季友不肯:“弑君者若不诛杀,往后之人岂不有样学样?庆父若肯自裁,尚可宽赦他的后人,不绝血脉。”

奚斯回到汶水,觉得见到庆父难于启齿,便在门外哭了起来。庆父听到奚斯的哭声,心里一凉:“吾命休矣!”于是自解腰带在树下自缢而死。

这个“祸乱根由”终于死了,鲁国君臣正唏嘘间,忽闻奏报:莒子派其弟嬴拿领兵来取谢礼来了。季友觉得荒唐:“又不是莒国把庆父抓回来的,他们有什么功劳于我国?”

季友要亲自领兵迎敌,鲁僖公取下自己的宝刀给他:“此刀名‘孟劳’,长不及尺,锋利无比。”

季友领军走到郦地,嬴拿已列阵在此等侯。季友心想:我国君刚立,人心不定,若不能胜则人心动摇。不如用计取之。于是单骑出阵,要求与嬴拿在阵前不用兵器,徒手相斗,一决胜负。

那时节的武士,不接受对方的挑战可是会被唾骂为懦夫的,嬴拿自然答应了。两人在阵前一来一往,斗了五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季友的八岁儿子行父,此时也在场中,见父亲久不能胜,高呼:“‘孟劳’何在?”一句话提醒了季友,他故意卖个破绽,引嬴拿上前一步,他再一转身,于腰间抽出“孟劳”,回手一砍,削去了嬴拿半个天灵盖。

鲁僖公亲往城郊相迎,贺叔父得胜还朝。季友奏说:“臣与庆父,叔牙皆为桓公之子,为社稷虑,臣鸩杀叔牙,缢死庆父,诚非得已。如臣独享尊荣,将来何面目于地下见先父?”

于是在季友主持下,令公孙敖过继为庆父后人,称为孟孙氏,庆父本字仲,因国人厌恶,遂用孟字以替;以公孙兹继为叔牙之后,称为叔孙氏,季友为季孙氏。这就是“三桓”。到了孔子的时代,“三桓”已基本上架空了鲁侯,成为鲁国的实际主宰者。

再来说说女主角哀姜吧!齐桓公得知哀姜还在邾国呆着,对管仲说:“鲁桓公因文姜而死,鲁闵公因哀姜而死。若我国不自行声讨,则天人必以此为戒,还有何人敢娶我姜姓之女?”

二人商定后,派出竖貂来处理此事。

竖貂到了邾国,假意迎哀姜归鲁。行至夷地,馆舍中,竖貂对哀姜说:“夫人与连弑二君的庆父是什么关系,齐鲁两国无人不知,夫人即便回国,有何面目见太庙之祖?不如自裁,或可遮掩一二。”

哀姜听了,自知人世间已无自己容身之处。自己和文姜不同,人家毕竟有娘家撑腰,又有亲生儿子为君,自己有什么?于是闭门哭了半宿,竖貂凌晨时从门缝里窥去,哀姜已自缢多时了。

鲁僖公瞅着她好歹也是自己的嫡母,礼不可废,于是亲自为她办了丧礼,谥号为哀,仍入太庙为鲁庄公之配。

鲁国的这场变乱终于落下了帷幕。“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可庆父真的死了,鲁国就太平了吗?当年,鲁国南门无故自崩,有人以为这是上天示警,将来有凌替之祸,征兆便现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