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和林芬芳离开翠湖后，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是一部都市惊悚片，却一点也不恐怖。观众窃窃私语，为影片没有常识的穿插发出嘻嘻的笑声，仿佛大家看的是一部文艺片。

本来男女约会看电影，总有一些暗示，比如牵牵手搭搭背，刚进去我也有这样强烈的想法。可惜第一次和女孩走进放映厅，按票号坐下，林芬芳坐在我右手边，我们边看电影边吃一桶爆米花，自始至终我没有找到机会把手伸向她，我的手伸向她那边只是抓回来两三颗爆米花，咔嚓咔嚓，越来越不自在，浑身更加拘束，想法完全禁锢着行动。原来放映厅也不是我想象的那般黑，以为观众黑压压的，谁也看不清谁，唯一的亮光只有墙上的电影画面。实际情况是观众头上也有一丝丝亮光，观众仿佛坐在一个黎明前，电影画面又把白光投向观众，所以观众无处躲藏。任何表情任何动作，彼此间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现代观影厅是我未曾料到的。早已失去了一种情调，再也不适合约会。好不容易等到电影结束，幕布上出现“剧终”字样，观众纷纷站起来离开。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们昏沉沉地走出电影院。下午的建设路上车来车往，路边悬铃木树叶沙沙作响。我们往文林街走去，一路上无话可说。又说起电影里的一些桥段，嘲笑起来。刚才真是浪费时间，电影宣传海报上不是这么说的，影评人也不是这么说的，要等吃瓜群众亲自看过才发觉上当。

然后我们走进文林街一家咖啡店。坐下来吃一个面包，喝两杯咖啡，缓解刚才的尴尬。店里有两三桌客人，窗外陆续经过不同男女不同衣装打扮。

这本是一条热闹的巷子，背靠云南大学，一头延伸下去通往翠湖，一头出口连着一二一大街。所以这条巷子里学生、教授、留学生、外国游客等等很多，他们经过这里或者坐在某家店里。这里的店铺开的精致又时尚，单看看店名就颇有雅气：胡九小吃，豆香园，和民，印象阁，蓝白红，萨尔瓦多咖啡馆，布拉格，文林书店等等。话说这条街正是当年各州县科举考生云居之地，大有文人如林的景象，故称“文林街”。

此时，我们坐在咖啡店里，颇像一对学生，只是我们不像学生一样谈论校园或某个课题。我们坐着，吃着面包，喝着咖啡，很是惬意。有那么一阵子，我觉得应该和林芬芳谈谈某本书，毕竟在书店上班，应此情景《简爱》、《情人》、《牧羊人奇幻之旅》随便讲给她听。她在喝咖啡，望着窗外，似乎对我可能要讲的话不感兴趣。我也望向窗外。一条幽黑的马路起伏着。

林芬芳浓密的头发往脑后梳，扎成一条长辫子垂在背上，很快便要长发及腰。她的额头边沿似乎有一些绒毛蔓延着，往下眉毛粗粗的黑黑的，眼是半个丹凤眼，鼻子长的不扁不宽，嘴巴倒也轻快却有一边虎牙一边酒窝，脖子上有痣。她说她后颈上也有痣，背上也有，肚子上也有，她感叹它的前身一定受过不少罪今生来到世间也不容易。她们在书店里翻翻痣、翻翻手相、翻翻梦、翻翻命运的书，徒增不少伤感。翻到婚姻的书，对照生辰八字说她晚婚，大笑起来。这是不可能的，老家人已经帮他物色着，她回家见过那男的一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倒是门当户对吧。她把她俩见面的情况讲给她们听，有时候我也在听，她讲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似乎不想让我听见，她们倒是出奇的明白。我只好为她感到一点庆幸。这天碰到一起休息，约她出来逛逛，她竟然答应了。

我想后来她回忆我或者我回忆她，必然是这一天，这平淡无奇的一天，她会猛然惊醒我隐约爱过她。只是我不善表达，也害怕爱情，认为爱情要百分之百对一个人好，目前我没法做到。

她的嘴空了。我递一块面包给她，她伸手接。中指上一个亮晶晶的戒指刺了我一眼。我的心猛然一沉，仿佛看到她的身上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痣。我们没有话说。从披萨店出来，她说就此分别吧。我说好。然后她往一二一大街那头走去，脑后摇摇晃晃的长辫子不见了。我转身往翠湖走，步履蹒跚心情忧郁，像一个要去投湖自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