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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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几天后我辞了电表厂的工作,搬到附近的小街住。租的出租房在二楼,一个很小的单间里一间矮床几乎占满房间,床边一条很窄的过道只够落脚。床头上的玻璃窗横着生锈的铁条,窗下是一条进入小街的马路,小街四通八达这里只是其中一条马路,为了隐私我把几张前个租客留下来的报纸夹进铁条里,可有时候又把报纸一角悄悄掀起窥视着底下的马路。

我的出租房门外是一段走道,与这段走道右边垂直的走道上有一间出租房,与这段走道左边垂直的走道上有两间出租房。左走道外面这间出租房和我这间都在楼梯边,楼梯狭窄,两个人并排走路都显得困难。有几次两位老房东从楼顶上下来,经过这条楼梯,老太的头上戴着灰色的遮阳帽,脸淡白,咀嚼着没牙的嘴巴,左手牵着慢她一步的老头,老头瘦小,双腿直哆嗦,右手里的拐杖嗒嗒地敲在台阶上。老房东一般中午出去,走不远就回来,一个月下楼没几次。左走道里面那间出租房门口有一个水槽,水槽上安着四个带锁的水龙头,每个水龙头上配一只水表,各家开锁用水的时候水表便沙沙转起来。三段走道边都竖着铁栏杆,三段走道和一面白墙相连构成一个方井。每一层格局相同,便有一个个方井重叠上去,屋顶盖着几块玻璃瓦,光线从玻璃瓦透下来照进方井,昏昏的淡淡的光。方井里拉着几条铁丝,租户们在这些铁丝上晾晒衣物,湿衣物的水从上边方井往下边滴落,不管下边方井能否承受,最后在一楼地板上形成雨帘。我晾干的衣服如果拿去检测一定包含很多洗涤用品的配方。

我住这里二层楼上所有出租房都租出去了。右道上的租客应该是长年在外奔波的夫妻,已付几个月房租,把这里当做仓库或者昆明的旅馆,似乎房间里总有东西滑下去,而他们每个月很可能就回来一次。左道外面出租房里住着一位少妇,带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婴儿爱哭,少妇喜欢长时间打电话。左道里面出租房里住着一个家庭:丈夫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梳着九十年代流行的发型,头发从额头上向两边分开,像两片瓦;妻子很胖,很勤劳,家里的大小事物都要她管,洗衣做饭,教育孩子,关心丈夫,家庭收入开支,人情来往,都要操心;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家人只有到了晚上才团聚,妻子兼职回家忙出忙进的做饭,丈夫下班回家躺在沙发上,两个孩子放学回家赶作业。窗边的灶台呼啦响着,油烟往窗外散,也倒灌屋里,窜往走道上。

我出门吃晚饭,在走道上,往他家里瞟一眼,男人深陷沙发,陷下去的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床就在沙发边,床上枕头边小山似的堆着一堆衣服,看不到的地方应该妻子在炒菜,灶台边可能有一间小床供孩子睡觉。两个孩子遗传母亲的比父亲多,小男孩矮矮的圆呼呼的像一个肉敦;小女孩是姐姐,上小学四五年级的年龄,可身体很多部位太饱满了,俨然是个青春发育的初中生,衣服早已盖不住肚皮,肚子鼓鼓的,仿佛怀胎七月。一家人住在比我这间大二倍或者三倍的出租房里还是太拥挤了。

我简单吃过晚饭,径直走去散步。

从小街干菜市场出去,横穿官南大道,往西走,经过一处鸡蛋批发市场,路逐渐上坡,坡上呈现两条河岸,岸边长着粗壮的桉树,岸里的江便是盘龙江。盘龙江缓缓流经昆明,像一条蓝带子从盘龙区流到五华区流到官渡区最后流入滇池。盘龙江水系温柔,没有汹涌的气势把岸边的城市往边上赶,反而两岸的城市紧紧拥抱着它,使它很不明显,有的地方一座七八米的桥便可横跨江上。昆明这么大一座城市分布在江边,不免有些生活掉进江里,所以我走在这段江边,走在高大桉树阴影下经常看见有个五十岁以上的汉子站在一条木船上,江水缓慢,任船漂泊,汉子用长长的捞斗把江里的杂物捞往船舱里。捞进去几个塑料瓶几个塑料袋多数是绿油油的水葫芦,它们高高的堆在船舱里,远看像一簇长在木头上的盆景。汉子这样的工作看上去很浪漫,我站在江岸上,等他漂下来和我并排,他上身穿着白色麻布短衣,双手粗壮黝黑,头上戴顶草帽,草帽下闪着烟斗,船微微摇晃着,他站在船头弯腰佝背,把捞斗伸向杂物,灵活的捞回来倒在船舱里,一会儿船往下漂去了。

我去的盘龙江这段已经重新修葺过,一个毗邻的公园建在江右岸。公园里种着昆明常见的香樟、桂花、杜鹃、山茶、银杏等树木,也种有刺玫瑰、郁金香、紫罗兰、熏衣草等一些花卉,还有许多叶子花藤萝爬在露天长廊顶上,花期很长,几次坐到廊下,紫色小花仍然开着,也许还要开很久。

公园狭长的建在江边,顺江的方向走,江进入广福路底下,公园随之消失,逆江而上,江从日新路桥下流出来的地方也是公园的边界。也许这不是一个公园,没有统一进入公园的大门,没有哪里题着园名,说它是这段盘龙江边的一片绿化反而更贴切,这片绿化却有着公园的噱头,除了树木花卉还有水池、假山、小径、广场、凉亭不能一一列举。白天老人们坐在凉亭里拉乐器,傍晚跳广场舞的人们开始汇集,有三块分开的广场接纳不同的舞蹈风格。

有一块广场紧挨日新路,晚上八九点钟从公交车下到锦苑花园站台上的人们,走下站台便面对这个广场。此时广场上正跳的热烈,舞曲是当下最流行的,这些从公交车上归来的疲惫的人们多数会停在广场边看一眼看一会再走,广场上的跳舞面对着他们在跳。所以这个广场从来不缺观众,公交车陆续把观众送来。

几次我站在观众里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有几晚广场上突然出现一个领舞的女孩,她跳的很性感,我在小街出租屋里梦到过她。看来我是向往生活的人,只是生活的一些形式使我苦恼,仅仅的吃饭,最简单而又必要的形式,花很少的钱,手头还是越来越拮据。偶然想到东木,不知他在深圳过的怎样?如果我离开昆明投奔他合适吗?还是我们已经形同陌路,毕竟交往太少,在那间办公室里算不上什么交往,只是工作上的碰面,却没有规章制度的约束,没有公事公办的精神,白白虚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