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救他
大夫说她平日不注意保养,又常干体力活儿,身子骨弱,那一跤摔得太狠,伤了身子,恐子嗣艰难。
大夫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希月回不过神来。她木木地转头看李志,见他呆呆地看着地面,她忍住伤心,伸出冰凉的手想拉住他的手安慰他,告诉他,她一定配合治疗,好好吃药。
哪知还没碰到,他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是不是也在怪她不小心?一定是了,他应该怪她的,天底下哪有像她这样粗心大意的娘亲?
陈希月啊陈希月,你怎么如此不当心!
婆婆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莫以为你是在为我提水的路上摔了,就可以把责任推在我头上?你是不是要在我儿子面前告状说我苛待你才导致胎儿不保?”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垂下眼,眼泪止不住。
“你这副委屈的样子做给谁看?你害我李家孙儿,是什么居心?”
“莫不是想离间我们母子感情?”
她因小产而脸色苍白如纸,如今更是惨无人色。
原来,婆婆对她的厌恶如此之深,从来没有消减,是她天真了。
她曰夜操劳,月事本就不准,试问一个女人,如何会故意害自己的孩儿?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志对她冷淡了些,她知道这事是她不好,只能等他消气。她看遍了京城医馆,不知吃了多少副苦药,一心一意就想能再孕育他的子嗣。
成亲的第二年,她的肚子依然没传来好消息。她有些灰心了。
婆婆让李志纳妾,她笑着答应了,李志却拒绝了。
她的心中有些小小的,不该有的喜悦,可他的下一句话,犹如万箭穿心。
他说,不是不纳,是不能养在家里,为了李家的名声。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天夜里,她拦住要出门的他。
她问:“所以你早就有纳妾的心思了?”
李志不妨她会这么问,“你不是答应了吗?”
“何况,我也是为你好。妾室不进李家,你也好眼不见为净。”
她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觉得很陌生。
他纳妾那天,她在房里喝醉了。
两个月后,她第一次偷偷去了为妾室置办的那宅子,看他拥着那人甜言蜜语。
“宛娘,这只珠钗是我亲手所做,只此一支,好不好看。”
宛娘惊喜地接过,“送给我的?”
“那不然呢?”
我以为,是送给姐姐的。
“你戴好看。”
“谢谢夫君。”
“宛娘,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呢?”
“夫君讨厌!宛娘一定会给夫君生儿子的。只是,我怕生出来就不是我的了。”
“怎么就不是你的了,”李志捏捏她的鼻子,“夫人是不会跟你抢孩子的,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宅子里
过。”
“夫君,你真好!”
希月嘲讽地笑了笑,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妾室生下的孩子养在她膝下的,如今对着另一个女人,又换了说法。他的甜言蜜语中,又掺了几分真心呢?
她去过宅子的事被李家人知晓,李志更是来警告她安分守己。
她的委曲求全没有换来李家人对她态度的改变,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不让她出府,怕她说出去些有辱门楣的话。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年纪不算大,也不过二十三岁,这两年多她却仿似老了十岁有余。曾经清丽的面容布满愁绪,皮肤不再光滑,双目无神,眼角甚至还有了细纹,腿上还有烫伤后的可怖疤痕。
这样的她,哪还有当初的貌美清丽?所以,李志是因为这样而厌弃了她吗?
这才恍然,她这两年不顾一切,一心一意,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只为得到李家人的认可,本以为他是那个值得她付出一切的人,却发现,他也如芸芸众生中的臭男人一样,为名利所迷,连纳妾也不敢光明正大。
她冷了心,请他以三年无子为由休弃她,他的话却让她浑身发冷。
“希月,满京城皆知你我之事,无论是何理由,走到何种地步,我也不可能休弃你。”
他享受惯了人人赞他情深义重,品性纯良,这为他带来了好名声和数不尽的生意。就算是因为希月无子而纳妾休妻,他也不敢赌。若现在拥有的一切一朝失去,实在得不偿失得很。
只有品尝过名利带来的无尽好处,才知道那有多让人沉溺其中。如今,借着好名声,他李家,甚至有望成为皇商。
世人皆知,当初能怀揣偷来的紫玉镯伴在心上人身边做仆人的李志,非卿不娶绝食以抗的李志,根本不会休妻。
他李志,绝不能休妻。
“李志,你非要逼死我吗?”
“你死,也得是我李家的鬼。”
她掩面而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从没认识过他。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真讽刺啊,她因李家名声得以嫁进来,也因李家名声困在这里。
他要维持好夫君形象,所以不能正大光明纳妾,在公婆的默许下,在府外又安置了一房妾室,这间房,
他已好几个月没来过了。
她被关在府中,公婆视她如无物,夫君沉浸在温柔乡,她从没觉得日子如此难熬。就连被卖进青楼那天也没觉得难熬,因为那时,父母用她换了钱,日子会好过一些,她总算也有点用。
那时,她没有等到她的邻家哥哥,就被富商赎了身,她认了命,安心做起妾室。她虽然出身不好,好在夫人并不是苛待之人,她又谨小慎微从不惹事,日子也还过得去。
自从李志到富商家做仆人,她也没想过会和他有以后,她躲着他,让他离开。过了两年,老爷死了,当他跪下求夫人时,她的心活了。
她的心活了,活了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死了?
她十五岁被父母卖进青楼,又被富商买去做妾,十八岁跟着李志满怀憧憬回了京,十九岁八抬大轿迎进门,二十三岁心如死灰。她这短短的半生啊,怎么就受尽了人世的苦楚?
她错了吗?错在何处?
她在桌前枯坐了许久,伸出左手,这四年来,每天操持家事,她的手起泡生疮,枯瘦如柴,失了光泽犹如树皮,早配不上腕上光彩夺目万中无一的紫玉镯。
这两年,每当她觉得快熬不下去时,就会拿出紫玉镯,小心翼翼把它戴在腕上,回忆李志当初对她的好,第二天再若无其事地撑下去。
罢了,如今再撑下去有什么意思?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只有打更人敲过三更的声音。
她把紫玉镯缓缓脱出放在一边,拔下发间一枚珠钗,右手猛地用力,锋利的钗尖狠狠地划破左腕,鲜血滴答滴答地溅在地上,听在耳中,犹如一曲轻快的小调。很快就在这轻快中,集成了一小滩。血凝结的时候,她就再割一次,她麻木地割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再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