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郭怀一抗荷事件

1640年8月1日起，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向在台湾的汉人征收每人每月60分（60Cent，即0.25里尔）的人头税，这相当于一名工人月薪的四分之一、一名厨师月薪的八分之一。那时荷兰人征收如此重的税，却并没有提供类似今日现代政府所谓的国民中小学义务教育、劳动保险、医疗保险或国民年金等制度所可以享受的福利。故此一人头税，可以说是相当于每个月替荷兰人白做四分之一的苦工，这对汉人而言是何等沉重的剥削！1651年时，荷兰人为筹集热兰遮市镇的建设费用，将原来向汉人征收的60分人头税，调至70分，增幅高达16.7%。这项举措更加激发了汉人的怨恨。

荷兰人欺压汉人太甚 就征收人头税的方法而言，荷兰人也是极尽欺凌汉人之能事。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士兵在各地以非常粗暴的方式查缉人头税。例如1646年3月27日，荷兰《热兰遮城日志》记载，“因为已有一段时间，我们数次听到怨言，说我们的士兵与其他荷兰人在赤崁的乡下遇到中国人时，常常拦住他们要检查他们的人头税单。遇到这种状况，那些可怜的人，无可怀疑地，好几次因为害怕（无论有没有犯错）都会让我们的士兵带走几只山羊，这种事情他们宁可违心地支付，也不想被带来此地（为避免造成他们更大的阻碍）”。因此公司决定，将在告示中通告，将来中国人不必向任何人出示他们的人头税单，只需向经授权带有特别标志的人出示。1649年时，中国农民向荷兰人抱怨公司的士兵在收税和分发人头税单时，态度粗暴。议会承诺将注意改善。1650年，公司税务官派出荷兰人士兵，不分白天或晚上、不分田间或民宅（尤其是夜间闯入家里），搜捕未缴人头税的中国人。士兵于每月执行搜捕行动时，滥用他们的权力，勒索中国人或对中国人施暴，从而激起了中国人对荷兰人的憎恨。长官费尔勃格对此情形是心知肚明，并称（1650年12月31日）“最好是将控制他们（在台汉人）的绳索稍稍放松，比拉得太紧而爆发危机更好”（1650年时，费尔勃格禁止士兵于夜间搜捕未缴人头税的中国人）。然而，1651年10月10日，几名当地著名的汉人和头家（闽南语中“头家”是老板的意思）来到公司议会全体会议上，持陈情书述说，“士兵和代理稽查官的部属，于检查人头税单时，对此地各处乡下的一般农夫，横征暴敛，又敲诈勒索，已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因此恳请制定一个良好又永久的命令，使得将来汉人在夜间和外出时，他们的房屋不再被那些人借口临检人头税单而侵入、偷窃，人也不再被踢、被打，等等”。1652年，在台汉人曾扬言，荷兰东印度公司欺人太甚，希望中国能在台湾增加势力。

△ 台湾与澎湖群岛航海图(1636年)

资料来源：Vingboons-Atlas海牙荷兰国家档案馆地图部门inv.nr.4VELH,619.47cm×68cm．比例1:500,000

郭怀一率众起事 荷兰人对汉人残酷粗暴地压榨，终于激起了汉人的反抗。1652年9月7日下午，有7名中国人头家，惊慌失措地赶到大员热兰遮城面见长官费尔勃格，报告他们获悉在本岛赤崁阿姆斯特丹（Amsterdam）垦地的郭怀一（当时著名的土地开发者），秘密组织人马，预定举事。费尔勃格等立即在傍晚太阳下山前，完成热兰遮城的各项防卫措施，另外还派一名巡员率4名士兵渡过海湾，前往对岸，骑马赴阿姆斯特丹垦区探查。当他们到达该地附近时，发现如蚂蚁般的中国人聚集在那里，他们手持末端烧尖、削尖的竹竿、锄头、镰刀等武器，正准备暴动。这名巡员于是晚半夜赶返大员报告此事。由于事态紧迫，人心惶惶，许多荷兰人携妻带儿，哀嚎着要求进城（热兰遮城）。公司不得已，只好准许一些妇女入城避难。

郭怀一于9月7日当天夜晚举事，进攻赤崁，焚烧赤崁房屋并行掠夺。拂晓时分，汉人高喊“杀！杀！杀死荷兰狗！”攻击普罗汶蒂亚（Provintia），抢掠、焚烧房屋和财物，各处被打死的、逃散的荷兰人共8人，还有若干黑人被杀死。那时，长官费尔勃格派上尉夏佛莱（Schiffely）率120名火枪手前往镇压。当时有4,000名以上汉人聚集海边，试图阻止荷军登陆。由于海岸平坦，船只无法靠岸。荷军士兵乃下船，在齐腰的水中前进，用毛瑟枪迎击，仅用一个半小时就渡水到赤崁，约上午11时终于登陆，登陆后立即组织力量向起事的汉人开火，迫使起事者自普罗汶蒂亚的街道后退。由于起事者都是未经训练及无作战经验的农民，荷兰人则是训练有素并配备枪械的军队，故荷军排开阵势，展开攻击后，起事汉人立即溃散四处逃窜。

荷兰人与“土番”大肆屠杀汉人 是时，长官费尔勃格下令新港、萧垅、麻豆、大目降及目加溜湾等社“土番”，带着他们的武器赶赴赤崁地方支援荷兰人。荷兰人承诺，将以花布及其他衣服酬谢“土番”。9月9日清晨，340名新港“土番”已开始出击，其他来自萧垅、麻豆及其他部落的“土番”也抵达赤崁地方，跟在荷军的后面行军追击，两天内约屠杀了500名汉人（他们大多躲藏在甘蔗园或是其他的农田里）。11日，荷兰人获悉有4,000～5,000名汉人聚集在离普罗汶蒂亚不远的小山脉下的大山谷。12日，荷军与“土番”共约600人向该地进发。两军交锋，汉人开始虽挥舞绑在竹竿上的无数旗子，勇敢地冲向荷军，但在荷军每排8名火枪手轮番开火四次后，便放弃抵抗，紧急撤退。“土番”见此情形，乃追击杀戮汉人。当时，该地留下了约2,000具汉人的尸体。是役，荷兰人将所掠夺到的所有起事汉人的补给品、牛车、营房等物品放火烧掉后，于13日傍晚返回普罗汶蒂亚。

整个事件前后持续十二天，造成了3,000～4,000名汉人丧生（其中有一些是无辜的）。荷兰人彻底平定了这次反抗。起事领导者郭怀一逃亡时，被一名新港“土番”用箭射中，荷兰人将其头颅悬挂在城堡前的木杆上。此外，荷兰人于交战中及战后共捕获6名汉人首领，经严刑拷打获得供词称，郭怀一于起事前曾许诺，打败荷兰人后将与众人同分所得财物，而且不需再缴纳人头税，另还宣称中国将派出援军3,000条帆船和3万人，全副武装，预计于9月17日在打狗仔登陆，攻占大员城堡和整个台湾。

△ 北大年（Pattani，马来半岛东北）

郑成功及其部将于1656—1657年间曾发船两艘至北大年。

郭怀一事件的影响 在这次大屠杀中，荷兰人以许诺每颗汉人人头可获赏一匹布的奖励方式，动员新港、萧垅、麻豆、大目降和目加溜湾各社“土番”，大肆屠杀汉人，共计杀戮2,600名汉人。荷兰人也按照承诺，赏赐“土番”共2,600匹布。对于汉人，荷兰人也调整了其做法。为避免在征收人头税时汉人遭受荷兰士兵的虐待，荷兰人乃于次年（1653年）公开将人头税以每月3,100里尔的价格外包出去（也就是由汉人承包商向汉人征收，而非由荷兰人直接征收人头税）。此举，荷兰人认为“中国人极为满意”。与此同时，荷兰人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类似的农民暴动，有效管制汉人移民区，乃在赤崁地方以砖石建造新城堡，命名普罗汶蒂亚城。

当荷兰人大肆屠杀台湾汉人的消息传到福建时，郑成功及其部下相当痛心成千上万的同胞在台湾遭到荷兰人屠杀，而向当时因所乘船只遭遇暴风雨而滞留在该地的数名荷兰人扔掷石头，并大骂ammokau（闽南语中为“红毛狗”的意思），以泄心中之恨。九年后的1661年4月30日，当郑成功大军经鹿耳门，在郭怀一等汉族群众遭荷兰人屠杀的油村（Smeerdorp，台南永康市洲仔尾一带）登陆时，有很多汉人推着车子在那里等候，帮助明郑大军把武器、头盔、铁甲等物运往赤崁。对这些在台湾的汉族群众来说，终于盼到祖国明郑大军来解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