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立婷 自媒体文学刍论

作者简介

贺立婷，文学硕士，现任职于大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创作研究部，主要从事刊物编辑和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研究。在报刊发表《浅谈超真实的世界》等多篇文艺评论。

自媒体文学刍论

纵观文学媒介的发展，其历经了口头媒介、书写媒介、印刷媒介、电子和网络媒介等几个阶段，现在又进入了以微博、微信等为代表的自媒体时代。

“自媒体”这一概念源自硅谷最著名的IT专栏作家丹·吉尔默（Dan Gillmor），他在2002年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震撼力的新概念：WeMedia。2003年7月，谢因·波曼与克里斯·威里斯在自媒体研究报告中对自媒体进行了细致的界定：“WeMedia是普通大众经由数字科技强化、与全球知识体系相连之后，一种开始理解普通大众如何提供与分享他们自身的事实、新闻的途径。”

自媒体在中国的发端则始于2009年。新浪在网站上最开始推广微博，其后其他网站竞相开展微博业务，如腾讯、网易等，至此，微博开始在大众间广泛传播，并迅速受到追捧。而其后出现的微信又以其自身的快捷性、普适性、时尚性等特点迅速俘获亿万民众的心。新浪微博曾多次举办微小说比赛，得到大众的踊跃参与并受到追捧。大量涌现的微博名人大V开始经常在自媒体上发布多种叙事文体的文本，并屡屡被转载、分享、广泛传播。因此，自媒体文学并不是空穴来风。

自媒体文学盛行的缘由，一方面是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为其提供了技术支持，另一方面是后现代社会崇尚个性、自由、平等背景下草根意识的复苏与觉醒。每个人的角色由被动的信息接收者变为信息的发布者，由信息的消费者变成信息的生产者，沉默的大多数拥有了发声的权利，他们前所未有地获得了写作的主观能动性。于是，自媒体时代成为全民的狂欢。

我们现在可以想见的是，对于自媒体文学的存在，必然会引发新一轮的思考与争辩。我们不做过多讨论。这里，我们想着重探讨的是如何界定自媒体文学、自媒体文学所具有的特点为何、自媒体文学的劣势与前景如何。

一 自媒体文学的界定

自媒体文学肇端于闻华舰写作的微博小说《围脖时期的爱情》，它是以一种现场写作的方式创作的，即写作者与读者进行在线发布与交流，可以说是实现了零障碍沟通、作者和读者共同创作的文本范例。此后，各个网站纷纷效仿，得到了广大文学爱好者的喜爱和拥护。之后出现的微博小说，如《飞往成都的航班》《情盗时光》《你是我的，生生世世》等也受到了普遍的关注。第一本微博书《微博精选》正式出版，这标志着自媒体文学的兴起已经初步引起了出版界的注意。除此之外，以新浪为首的各大网站开始推出微博小说的征文大赛，至今已经初具规模。更令人欣喜的是，主流媒体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媒体文学的发展态势。2010年，《中华文学选刊》专设“微博精选”栏目，精选优秀微博文学作品登载。2014年7月18日，首届《光明日报》微博微小说大赛评奖活动落下帷幕，《最后的守护》等17篇作品分别获一、二、三等奖。以上种种都是自媒体文学蓬勃发展、趋于流行、逐渐被主流思想所认可的利好征兆。

虽然各界对自媒体文学的提法还有诸多的犹豫与忧虑，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你认可或不认可，它都以新生的文学姿态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要准确地界定自媒体文学，就需要首先明晰文学的概念。文学是指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化地反映客观现实、表现作家心灵世界的艺术，包括诗歌、散文、小说、剧本、寓言、童话等，都是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以不同的形式（称作体裁）表现内心情感，再现一定时期和地域的社会生活。自媒体文学作为迅速发展的消费时代的产物，自然而然具有时代的特点，碎片化、个性化、快捷化、商业化的文化背景也为自媒体文学定下了基调。以微信、微博为代表的自媒体文学作为网络文学的新的发展形式，依然具有网络文学的特质，即去中心化、写作主体的大众化、写作内容的自由化、颠覆和挑战着传统文学的地位，等等。但是自媒体文学，以微信、微博文学为例，在样式与格式上为文学书写带来了不同的可能。自媒体文学除了将传统文学以及网络文学的多种文体纳入其平台之中以外，还将“自”元素与“微”元素发挥到了极致。自媒体写作的过程是个体将社会时事、热点问题、百态人生等原料素材进行提取，并融入自我的认知与解读，进而经过凝练、加工，最终创作出短小精炼的、具有文学审美意味与艺术效果的文本形式。所以，我们可以将自媒体文学暂且定义为：自媒体文学是以微博或微信为载体，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兼具隽永凝练的语言、碎片化的文本结构、多种媒体的叙事形式、现场式创作等特征，以不同体裁反映现实或表达自我感情的短小独立的艺术形式。

二 自媒体文学的特点

自媒体文学最突出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创作主体的草根性、隽永凝练的语言、张扬自我的情感表达、碎片化的文本结构、多种媒体的叙事形式、现场式的创作方式、便携式的操作载体、即时性的传播方式。

（一）创作主体的草根性

如果说网络文学为大众打开了文学之窗，那么自媒体文学则是为大众敞开了文学之门。自媒体文学最大的特点应该是其“草根”的特质。自媒体文学实现了文学写作主体资质上的绝对自由，充分地体现出了平民化的特点。只要你拥有自媒体的媒介，就可以成为自媒体文学中的一员。自媒体文学前所未有地降低了文学写作的门槛，赋予了文学写作者最大的自由空间。自媒体文学创造出了全民参与的写作范式，其文本中的大众化、通俗化倾向亦是全民写作的文本特征。

（二）隽永凝练的语言

以微博、微信文学为代表的自媒体文学的另一突出特点就是“微”。在早期微博的使用过程中，一方面，发文字数上有严格的要求，一般在140字以内。写作者有意识地将冗长的文本加工凝练成为一百余字的精炼短文。另一方面，为了满足消费社会快节奏的生活方式，适应读者快速浏览的阅读需求，微博、微信文学多数精简短小。但也正是因为言语字数的有限，才实现了其文体形式的留白效果——言有尽而意无穷。同时，也促进了语言向精简丰富、意蕴悠长回归。例如：“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文本词语押韵，句式紧凑，节奏感强，语言凝练而深含韵味。尽管后期微博升级改造，增添了发长微博的功能，更加满足了发博主体的需求，但短小的文本模式仍然是主流。

（三）张扬自我的情感表达

在自媒体时代中，自我意识的苏醒得到充分地尊重。人人都是具有前所未有的、抒发自我情怀的，并证明自己存在感的主体，乐于在自媒体平台中恣意徜徉。无论是文学界的名人大V，抑或是从事其他职业的文学爱好者，在自媒体媒介中，无高低贵贱之分，都可以任意发表自己的心灵感悟或者辛辣评论。它们可以是微博、微信中简短的经过精心遣词造句的隽永小语，也可以是超链接的具有文学性的长文。自媒体文学在书写内容上呈现出自由化的趋向，例如：“生活中，我们的孤独，并非缺朋少友，而是心中的迷茫与彷徨，忘了自己来自何方，不知该去何处；我们的痛苦，并非只是珍爱的人与物不在了，而是灵魂深处缺了宁静，在浮躁中不知不觉拆卸了自己的信念支撑；我们所需要的，其实并非别人的怜悯或关怀，而是一种乐观豁达、涵养升华的自助精神。”文本语言优美、富于哲理，更重要的是抒发了个体的主观情感与认知体验。自媒体人可以随意抒情表意，恣肆发泄心中的各种情绪，并富有个性化的特征。至此，自媒体无疑成为平民大众张扬个性、表现自我的最佳场所。

（四）碎片化的文本结构

在信息传播进入网络时代以后，碎片化逐渐成为中国社会传播语境的一种形象性描述。所有媒体平台都呈现一种碎片化的趋势。自媒体文学也不例外，它以碎片化的文本特征——百余字的文本限制，使快餐文化下的读者阅读效率大大提升，大大满足了读者碎片化的阅读需求。作家邱华对微博阅读感慨颇深：“仿佛身在一个行为实验场，在这个快速聚合、无边无际的信息广场上，各种体验、情绪和思想相互交织，然后被流传、被放大。众人皆以信息输出者、接收者和媒介本身的多重身份，在虚拟世界与现实间漂移。经验被飞快复制，又迅速生灭。”这正是碎片化文本给人留下的现实体验。

（五）多种媒体的叙事形式

传统文学的书写多半以文字为主、以图片为辅。而自媒体文学将文字、声音、视频、图片有机结合起来，实现了在同一视图页面内集文字、声音、图像于一体的新式写作。以视频、音频、图片带给读者的视觉冲击和听觉体验消解文字的不足与局限，这丰富了自媒体文学的表现形式，使文学受众享受到更为丰富的文学接受体验，使其更高的文学审美期待得到满足。同时，也使文学创作者的思想与观念得到更富于形象性、贴切性的表达。

（六）现场式的创作方式

自媒体文学现场式的创作方式大大满足了后现代主义社会对文本的生成与解构的要求。文本的生成理应是文本与文本之间、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相互指涉。在自媒体兴盛的背景下，作者主体和读者主体之间的交流与对话空前加强。传统文学多以著作的形式面世，一旦经过出版发行，很难对其进行修改或者改动，这大大限制了读者作为文学消费者的再创造价值。而自媒体文学显然规避了这一问题。自媒体文学经过发表之后，作者可以根据读者的阅读和鉴赏意见，进行加工再创作，这也符合了文本间性和文学开放性的文学特征的要求。自媒体文学的随评随改，也呈现出一种集众人思想精华于一体的“集思广益”的集体创作特色。

（七）便携式的操作载体

以微博、微信文学为例的自媒体文学相较于网络文学更大的不同就在于载体的便于携带。微博与微信采用的媒介形式更倾向于手机、iPad等新兴网络载体。手机、iPad具有台式电脑、笔记本电脑等网络工具所不具备的便于携带的特点，因此，给创作者即时创作提供更大的可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身边有便携式的网络工具，就可以进行创作。这无疑是微博、微信文学成为新兴文学样式的最有力的支持。

（八）即时性的传播方式

相对于传统媒体而言，发表文章或者著作需要经过层层逐级的严格的审查及审批，程序相当烦琐、复杂，耗费时间与精力。但是在自媒体时代，我们可以任意时间坐在自己的家里，在提供自媒体的网站上，跟随页面指导提示，轻而易举地点击发布文章、视频、图片等。无须浪费不必要的发布时间，创作者就可以即时地将自己的文本公布于世，与读者进行下一步的交流与对话。可以说，在本质上，自媒体文学传播的即时性满足了商业时代信息爆炸背景下读者和作者的需求。

三 自媒体文学的劣势及前景

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即讯息。自媒体的快速发展、网络传播的扩散及渗透已经融入社会的各个角落，促使全民参与局面的形成。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看到自媒体文学有其自身的缺陷和不足。在这种全民自媒体的时代，个人根据自身的生活体验或者情绪思想随意解构、评论、传播的态势势必会造成文学生态的急剧恶化；全民狂欢式的自媒体模式难免会堕入机械复制时代的窠臼，单纯模仿、复制、批量生产而缺乏文学的审美特性；在商业社会娱乐至死的年代，自媒体文学普遍存在取悦读者之嫌，而缺乏对人性的人文关怀，出现思想性和深度性匮乏的问题，丢弃了文学应有的责任感。

自媒体文学如今作为新生的事物还存在诸多不足之处，我们用何种眼光、何种态度来界定、审视自媒体文学的发生与发展将决定其何去何从。目前微博上已认证作家（含网络作家）、出版人1300余人，其中张小娴、韩寒、郭敬明、余华在微博上的粉丝人数已超千万，其他热捧作家诸如汪国寅、毕淑敏、阿来、池莉、周国平、余秋雨、于丹、冯唐等人的粉丝数也已超过百万。这些作家的加入无疑会为自媒体文学的发展注入持久的活力，促进自媒体文学的茁壮成长。目前，起点中文网、纵横中文网等都已在微信上开通自己的公众账号，用户可以在微信中直接阅读网站作品。网络作家南派三叔自开通微信公众号后，粉丝纷纷追随而至，热度不减，于是其团队乘胜追击，与运营商合作开通微信支付业务，开创了微信付费的最新阅读购买模式。也许这种模式还不够成熟，但是它创造了除网络付费以外又一全新的付费阅读模式，更为自媒体文学的后续持久发展提出了可能。

客观地说，目前自媒体文学仍处在发展期，对其一切的臧否都言之过早。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充分肯定其开创文学新的文本形式、掀起全民文学创作的新潮流、丰富我们的业余生活的基础上，不断调整理论与研究的范式，着重从“利用新媒体技术表征艺术审美，以新媒体特性彰显文学本性，用技术手段为人类打造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几个方面帮助自媒体文学寻觅文学的维度，为自媒体文学的发展寻获更好的未来。

原载《大连文艺评论选》201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