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角楼街巷

【原文】

自宣德东去，东角楼乃皇城东南角也①。十字街南去，姜行。高头街北去，从纱行至东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②，直至旧酸枣门，最是铺席要闹③。宣和间展夹城牙道矣④。东去乃潘楼街，街南曰“鹰店”，只下贩鹰鹘客，余皆真珠疋帛、香药铺席⑤。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⑥，屋宇雄壮，门前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⑦。以东街北曰潘楼酒店，其下每日自五更市合⑧，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至平明⑨，羊头、肚肺、赤白腰子、妳房、肚胘⑩、鹑兔鸠鸽野味、螃蟹蛤蜊之类讫⑪，方有诸手作人上市⑫，买卖零碎作料。饭后饮食上市，如酥蜜食、枣䭅、砂团子⑬、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类。向晩⑭，卖何娄头面、冠梳、领抹、珍玩、动使之类。东去则徐家瓠羹店⑮。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⑯。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自丁先现、王团子、张七圣辈，后来可有人于此作场。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⑰，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注释】

①宣德：即宣德门。角楼：角楼是建在角台上的阁楼建筑，是城墙防御工程的重要组成设施，起瞭望和防御作用。其外壁都向城墙外壁外凸，凭楼眺望，视野开阔，可以清楚地观察敌情。②宝箓（lù）宫：宫殿名。③铺（pù）席：铺面，店铺。要闹：指街市繁华热闹之地。④夹城：是指在城墙内再修一条城墙，与原墙形成一条夹道，以方便皇帝等秘密出行，防备被刺杀。牙道：官道。⑤只：极少的。鹘（hú）：鸷鸟名。即隼。真珠疋（pǐ）帛：真珠，指珍珠。疋帛：指丝织物。⑥彩帛：彩色丝织物。⑦骇（hài）人闻见：使人目见耳闻感到震惊。同“骇人视听”。⑧市合：集市聚集。此处指开始买卖、交易。⑨平明：天亮的时候。⑩妳（nǎi）房：即乳房。肚胘（xián）：牛肚、牛胃。胘，指牛百叶。⑪蛤蜊（gé lí）：软体动物，壳卵圆形，淡褐色，边缘紫色，生活在浅海底，有花蛤、文蛤、西施舌等诸多品种，其肉质鲜美无比。讫（qì）：完毕；终止。⑫诸手作人：各类手艺人。⑬酥蜜食：酥酪之类的甜食。枣（hú）：枣饼。砂团子：或为豆沙馅的团子。⑭向晩：傍晚。⑮瓠（hù）羹：用瓠叶做成的菜肴。瓠：一年生草本植物，茎蔓生，夏天开白花，果实长圆形，嫩时可食。⑯瓦子：又称“勾栏”“瓦肆”“瓦舍”，为表演场所，以极其丰富的曲艺说唱杂技等表演为内容。在北宋汴京城里，有桑家瓦子、中瓦、里瓦以及大小勾栏50余座。勾栏：又作“勾阑”或“构栏”，是一些固定的娱乐场所，也是宋元戏曲在城邑中的主要表演场所，相当于现在的戏院和剧场。⑰货药：卖药。卖卦：占卜。喝故衣：卖旧衣服。剃剪纸画：剪纸花，一种剪纸手工艺术。令曲：演唱小令曲子。

【译文】

从宣德门前向东走去，可以到达东角楼，这楼阁就在皇城的东南角。由这条十字街朝南走去，便是买卖生姜的姜行。由高头街向北走去，从纱行到东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一直到旧酸枣门，一路上都是店铺相连，因此这一带是街市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然而宣和年间已经下令在城墙内修筑一条御用通道而拓展为夹城官道了。以此往东去是潘楼街，街南叫作“鹰店”，但这里极少有前来贩卖鹰鹘之类猛禽的客商，其余的都是买卖珍珠丝绸、香料药材的店铺。向南有一巷相通，叫作“界身”，也是金银彩帛交易的场所。这里的房屋楼宇雄伟壮美，店铺门面十分广阔，远处望去，高耸林立直插云际的样子。这里的每一笔交易，数额之大，往往动辄数以千万计，所见所闻，真是令人惊骇。往东去街巷的北面叫潘楼酒店，酒楼下每天从五更起集市就开始人流聚合进行交易，他们主要是买卖衣物、字画、珍奇玩赏之物、犀牛角、玉器之类的物品；等到天大亮时，就有人开始卖羊头、猪羊的肚肺、红白腰子、奶房、牛肚、牛百叶、鹌鹑、兔子、斑鸠、鸽子等野味，另外还有螃蟹蛤蜊之类的水产类食物，等这些交易结束收市后，才有各种手艺人纷纷上市，买卖一些零星的制作原材料。午饭后，便有各色饮食上市，种类繁多，如酥蜜食、枣饼、豆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类食物。傍晚时分，就会出现卖那些用于梳妆打扮的头饰、帽子、冠梳、领口贴巾、珍奇古玩、日常使用器具之类的物品。再向东去即是徐家瓠羹店。街的南面是桑家瓦子，近旁靠北方向的就是中瓦，其次是里瓦。瓦子中有大小戏园子大约五十多座。其中以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为最大，可容纳数千人。自从丁先现、王团子、张七圣等人在这里表演以后，来这里的艺人也可以在这里打场献艺了。瓦子里还有很多卖药、占卦、叫卖旧衣物、买卖饮食、剪纸花、演唱流行曲子小令的各类人等。可以说，整天在这里消遣流连，不知不觉之中就到日暮黄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