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暮江行,天初霁(二)
“小姑姑,”出门闻声,江舟回头,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冲着她微笑:“师承阳止长老,二弟子严映。无法起身拜见小姑姑,还望谅解。”
这人大概是将身残志坚发挥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江舟多看了他一眼,严映以笑报之。屋里那只白猫溜出来,一跃跳到他腿上,蜷成一团,严映摸了摸猫头,猫飞快地转过头,咬了严映一口。
“久仰大名,严师兄。”江舟知晓此人结局,打算多跟他讲几句,“严师兄医术绝佳,江舟闻名已久。”
“小姑姑怎能说这话,当真是折煞我了。”严映抬手摸摸鼻子。江舟道:“听说摸鼻子是心虚的表现。”
严映放下手,笑:“道听途说不可信。”
江舟:“我道听途说的还有几句话,正想送给严公子你。”
严映:“哦?”
江舟:“珍惜眼前人。”
白猫跳下严映的腿,往后跑了。严映笑道:“严映谨记在心,小姑姑,告辞了。”
他身后推轮椅的是个是个五官还未长开的少年,眼睛圆圆大大,很是可爱,严映告辞后,他也微微鞠了躬,转身将严映的轮椅转了弯,往后面推去。
……
次日,江邺,江舟,玄英以及辛鸿才,揣着两仪镇邪塔,怀着几位元首的印信,上路了。
在行至暮江之前,要先到天罡宫和火云宗交付印信,请两位代表弟子出山一同前往水东岭,去往水东岭后,杀绝小妖,再将大妖收入镇妖塔即可。
江邺一行人在山下拜别两位师父,两位师父都在跟辛鸿才千叮咛万嘱咐,却没一个过来跟江邺讲一句话。
出发下山,江舟便跟江邺说话:
“听闻你在上个月的青年比试中拿了第二。不知这名次是否属实。”
单单这一句话,便直接激到了江邺的爆点,江邺沉着气:“两仪坐镇,何来作假?”
江舟:“你的名次该是第三。”
江邺:“直说何意。”
江舟:“比比便知。”
江邺冷声:“口出狂言。”
说话间江邺一个侧掌就猛劈过来,江舟合气,张手柔柔一接,生生化开了他这一掌带起的劲风和掌气,转而又迅速扳回了江邺的手肘,另一只手直劈而上,重重拍在了他右肩处!
“啪!”
江邺被这一掌击得往后退了半步,他一时怒上心头,就要反击,辛鸿才忙过去架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三师兄!三师兄!快走吧,怕是天黑之前赶不到烟城了……”
江邺被辛鸿才拖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江邺才终于支出力气推开他,他一边自恼出手莽撞,叫江舟瞧出了破绽,一面又暗自惊奇仙门弟子中竟有如此内力之人。
玄英一直没说话,只在便上看戏,见江邺吃瘪,偷偷发笑。辛鸿才成功劝架之后,被玄英一把拉到一边小声道:“四师弟,他俩要再打起来,你可别再劝架。”
“你在开玩笑。”辛鸿才说着要扒开他,“三师兄打架多凶你不知道?”
玄英“啧啧”两声摇头:“你还是不懂江邺。”
辛鸿才鄙夷地看向他:“你懂?”
“哎……听我的准没错。”
……
行到快天黑时,几人已经到了烟城,想着天色快黑,不便叨扰,辛鸿才和玄英率先进了酒馆,点上一桌好菜开始胡吃海喝。
江邺吃得不多,江舟还没吃完,他就罢了筷,江舟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菜,想了想要说些什么激激他:“……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一般情况下被问话的人都会客气着说没有,但江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将身子往后一靠,悠然自得道:“不合。”
果然是少爷。江舟嗤鼻:“都到江湖上混了,还想当少爷。”
辛鸿才和玄英互相看了一眼,唏嘘。
江邺从前是灵血一脉刀剑世家江氏的独子,江家家大业大,十几个姨父姑母上百的婢女仆从都围着他转,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这天下唯我独尊的臭脾气也是小时候带上来的。但如今的江邺,是家道中落受人恩惠寄人篱下的“少爷”,现在的他,对“少爷”一词是相当的敏感。
关于这一点,跟江邺稍微熟一些的师兄弟都是知道的,大家知道他介意,也都避而不谈,但江舟现在不单是拿出来说,还借以讽刺,辛鸿才和玄英都停下了筷子,静静看着江邺的反应。
果不其然,原本背靠在椅背上的江邺一听此言,顿时就坐直了起来,他转头一瞥,放在桌上的手则攥紧了拳头。
“江舟,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不与我一起走。”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响亮的一声“吱——”,江舟没回话,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江舟心道:
好像玩大了。
玄英:“小姑姑,快去叫他回来吧。”
辛鸿才也劝道:“我们付了帐一会就来,今天江上有大浪,他一个人怕是……”
江舟压根没有听辛鸿才把话讲完,便迅速起身往外走。
出了门,就看见江邺上了一个客船,丢了枚夜明珠给船夫,自己撑着船,就要渡江去。江舟立即跑到另一家船夫那里去,也要了条船。
船夫叮嘱道:“这几日江上风浪大,姑娘当心。”
她支着船用力往前划,江邺直戳戳地站在船上,船就自行往前渡去、
两条船都慢慢划入一片墨色的江心,今天的江水确实很急,江舟的船好几次被迫偏移水道,但江邺的船却行得如同羽箭笔直又迅速。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对面就是火云宗的地界。
江舟还想往前加速,然而忽然一片巨浪翻涌过来,江舟的船哗啦一下被猛地掀到两丈高,而与她相同情况下的江邺,则微微附身,一手握住了船身,稳稳攀附在了浪面上。
然而江舟却没这么好运,大浪拍下去的时候,将她的船狂卷进水里,江舟的脚与船身分离,她一时顾不上许多,只得弃了船桨,朝着喧闹又黑暗的水面,一头扎进激流里。
江邺的船还没稳下来,他蹲下身子,一手紧扣着船侧,对岸的哨塔已经被下一波浪挡住了,他正打算发力,化船身为利器,冲破大浪,直冲对岸。
这会,却有另一只细瘦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船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