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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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制是一种丑陋又残酷的人类制度，同我们这样一个豁达而英勇的民族格格不入。很难想象，一个英国人，尤其是一位绅士，竟会为它辩护。罗伯特·菲尔默爵士的《先祖论》一书，书名和内容措辞严肃，封面绘图无比庄重，出版后各方赞誉如潮，使我不得不相信作者和出版者的态度是相当认真的。若非如此，我肯定会认为这又是一篇企图使人们相信自己是且应该是奴隶的文章，是尼禄[1]的歌颂者又在卖弄才情，断然不会将其看作一部严肃认真的论著。鉴于该书引起的轰动，一拿到手，我就迫不及待地从头到尾认真阅读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我看完后确实震惊不已，因为在一本企图要为全人类套上锁链的书中，我发现的只不过是一根用沙粒做成的绳子。对那些擅长散布流言、蛊惑人心之流来说，这或许有用，可以用来蒙蔽人们的眼睛，轻而易举地将其引入歧途。但对于那些心开目明、见多识广者而言，这没有什么束缚力，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怎样精心打磨，锁链仍只不过是一种劣质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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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肆意评论一个绝对权力的伟大拥护者，一个被绝对权力的崇拜者们视为偶像的人物，有人可能会觉得我过于放肆，那么我恳求他暂且对我稍加宽宥。因为即便读完了罗伯特·菲尔默爵士的书，我仍然将自己看作一个法律所承认的自由人。而且我认为这样做并无不妥之处，除非有人比我更能看穿这本书的未来，并能表明：这部酝酿良久的著作甫一问世，便能凭其凿凿论据，夺走人类的一切自由；我们这位作者所创造的简单模式，日后便会如同耶稣在西奈山顶颁布的戒律，成为未来政治制度的完美标准。作者的体系局限于极小的范围内，其核心不过就是：一切政府都是绝对的君主政体。他的依据是：没有人是生而自由的。

罗伯特·菲尔默爵士

罗伯特·菲尔默（1588—1653年），生于英格兰肯特郡，英国王党分子，作家，曾被英国国王查理一世授予爵位。其代表作《先祖论》成为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的理论依据。该书主张，国王的权力直接来自于上帝，其王位是世袭的。图为《先祖论》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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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了这样一群人，为了谄媚君主，他们坚称君主们享有神权赋予的绝对权力，全然不顾其取得政权并进行统治的法律依据，不顾当时的社会情势，也不顾他们曾立下庄重的誓言——严格遵守这些法律。为了维护这一信条，他们否认人类的天赋自由权，从而将臣民推向遭受暴政和压迫的深渊，同时还质疑君主们的称号，动摇他们的宝座（因为根据这些人的学说，君主们生来同样是奴隶，只有一位例外；而且根据神权，他们也都是亚当的嫡嗣的臣民），他们好像决意要对一切政府宣战，企图颠覆整个人类社会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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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们对我们说“我们天生都是奴隶，除了继续做奴隶别无出路”时，我们只有相信他们说的都是些鬼话，诸如：“我们一降生便获得了生命和奴隶地位，生命未逝，奴隶地位不能动摇。”我在《圣经》或生活常理中都没有找到这样的说法，但这些人却不厌其烦地告诫我们，“神的权威已将我们置于他人的绝对意志之下。”多么奇妙的一种人类状态，而这些人也是近年来才豁然开朗，发现这种状态的。虽然罗伯特·菲尔默爵士曾别出心裁地对那些与此相左的意见大加指责过，但我依然相信，除了这个时代、这个国家之外，他很难发现其他任何时代或国家曾宣称君主制出于神权。而且他也承认，“诸如海华德、布莱克伍德、巴克莱等人，虽然都曾勇敢地为君权进行辩护，但他们从未产生过此种想法，而是一致承认人类的天赋自由和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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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学说究竟由谁最先提出，并使其在我们中间风行开来，它究竟带来了怎样的负面影响？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历史家去解答，或是让那些与西托普和曼惠灵同时代的人去回忆好了。我现在的任务只是对罗伯特·菲尔默爵士该方面的观点进行考查（人们认为他把这种论点发挥到了极致，近于完美），因为，每一个追求法国宫廷人士般时髦的人都曾向他学习，并四处宣扬他这种并不完善的政治理论体系：人不是生而自由的，因此绝不能自由地选择他们的统治者或政府形式；君主享有神授的绝对权力，而奴隶绝不能拥有立约或表示同意的权利。亚当是一个专制君主，其后的所有君主也都如此。

[1]尼禄·克劳狄乌斯·恺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罗马帝国第五位皇帝，公元54年10月13日—68年6月9日在位。其在位时期，奢侈荒淫，行事残暴，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及几任妻子，处死了诸多元老院议员，被人们称为“嗜血的尼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