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才
琅琊郡城一处显贵府邸,年过花甲的沧桑耄耋独臂老人祁大川紧攥高平县递来的消息,久久无言,沉吟一刻钟,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内力震碎信笺,神色如释重负,“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八人都曾是他的手下,在他麾下谋生,如果只是死了二三人,纷争仇杀的概率极高,那些家伙,惹是生非的毛病改不了。
他们俱死在同样的招式下,封喉、穿心,招式狠辣,全无半分留情,显然没打算留活口。人在江湖,他们得罪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皆为利,虽有恩怨,但退隐多年仍旧致命的,就只有那件事。
思绪回到了十六年前的七月初七,天空下着血雨,那时的他只是名不经传的镖头,他收到任务指令,前往陈氏剑府击杀天南剑侠陈之问。
这是个对他来说无法完成的任务。
传闻,见过陈之问覆水剑法的人都是死人。
他是个例外。
拔剑,断臂。
他昏迷了。
再醒来时,陈氏剑府满是鲜血和残缺的尸体,一半是陈氏剑府的人,嫡系、旁系、下人、丫鬟,死了太多太多,和同他一起的素未谋面的江湖人堆成一座山。
他逃出琅琊郡躲了两年,躲到酒肆客栈没人提起那桩前尘往事,他回来找到当初给他和其他江湖散修下令的人,兑换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也许那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并不后悔。
一条胳膊换一十四年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买卖很划算。
利益当前,黑白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张池,你相信因果循环吗?”祁大川风轻云淡地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那一旁静静守候的管家模样的老人愣了,哑然笑道:“老爷,您素来不喜佛门的那一套道理,今日如此疑惑倒让奴才措手不及了。”
祁大川道:“许是这辈子罪孽深重,得知昔日旧人不得善终,有感而发吧。前半生,我最瞧不上净空和尚,虚伪,谈什么舍身取道、割肉饲鹰,夸夸其谈罢了,直到他真的为了天下大义,惨死在胡虏铁蹄下方才明白,他是个真正的高人。”
“自始至终,最虚伪、最自欺欺人的当属我自己。因为不肯承认净空和尚的品性,所以选择蒙蔽自我感官,所有的我认为净空和尚的怯懦、蒙昧,其实都是我内心的缩影。张池……我,怕了。”
听到祁大川说出“我怕了”三个字,张池眼睛里的光彩晃动了,在他的印象中,老爷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人,很难想象,一贯轻松的老爷,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吐露沉重如山的三个字。
张池皱了皱眉,冷峻严肃地说:“老爷可是遇到了解不开的心结?奴才愿为老爷赴汤蹈火。”
祁大川哈哈笑了两声,“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
清风徐来,吹在陈敬充满喜悦的脸上,一式又一式覆水剑法不自觉在他剑下舞动,剑法浑然天成,哪怕只是前四式,也让陈敬无比满足。
“陈仪,师傅说的没错,你真是个修炼鬼才……”陈敬喜道。
“可惜天生断脉?”
这句话是二人师傅的原话,陈仪只是在陈敬的话后补充,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陈敬朝陈仪肩膀拍了一下,“你这家伙,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心境比你更恐怖的人了,不喜于形,不怒于色,连面对如此境遇都坦然自若。”
陈仪笑笑:“此话过誉了,当世心境圆满之人,无人能出禅宗净空圣僧左右,其次是道门灵虚真人,抱月宗寒月上人,南唐皇室天御大帝,我堪堪只拍第五……”
嘴角抽了抽,陈敬只翻白眼吐出一句“无耻老贼”便默不作声。曾几何时,他暗暗怨恨,为何老天如此不公,明明陈仪拥有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赋,却没有一副完整的经脉。
倘若将自己的经脉换给他,也许不必十六年,陈家的血海深仇就完结了。
陈仪领悟力和对功夫的理解,寻常宗师能有他的五成,必是举世闻名,师傅在修炼上的些许不解,也都会询问他的建议,可惜陈仪的经脉七零八碎,勉强修炼了一门轻身功夫已是极限。
“当年的帮凶,仍居高平县的还有一人,贪天虎吴东兴。”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仪一改嬉皮笑脸的作风,略显凝重说道:“此人和啸地虎秦镇同为祁大川左膀右臂,论实力,犹在秦镇之上。他不贪财,不好色,只因祁大川胜了他两招,就在其身旁效力七年,外表憨厚老实,实则粗中有细,是个难缠的对手。”
陈敬满脸杀气,冷冽笑道:“再难缠,也不过是先天武者,同为先天,覆水剑法之精妙远胜吴东兴的三板斧,便是光明正大地交手,我也有五成把握斩杀于他。”
“太低。”陈仪道:“吴东兴成名二十二载,后天搏杀先天,就是祁大川也不敢轻易言胜。浸淫先天多年,距离纯元武者也不过一步之遥,假使我们判断有误,这五成把握就是你的催命符。”
武人境界,先代圣人分为四境,后天、先天、纯元、宗师,后天淬体,先天练气,陈敬炼的一口先天覆水真气,沉稳厚重,既有波涛汹涌澎湃,又有瀚海重于泰山之势,乃是江湖一等一的真气,他和吴东兴的差距,或许只是修炼的年月略输一筹。
陈敬咂咂嘴唇,懊恼道:“师傅常说我的覆水剑法没练到家,修不得他的绝学【枯木神功】,否则区区吴东兴、祁大川,一剑杀之。”
陈仪嗤之以鼻,嘱咐道:“吴东兴之事暂且放一放,人在高平县,此番理应察觉了,却不为所动,该是请君入瓮。罢了,我且再辛苦几日,帮你探听消息……”
“别啊,打探消息我也行。”三天两头以打探消息的名义逛窑子,这差事我上我也行。
烟柳之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没有不好这一口的。很多消息起于坊间,流于花楼,盛于江湖,官府还没贴告示,就已经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消息真真假假,有的人搏美人一笑,将那隐秘之事悉数告知,也有的人抛出假消息,鱼目混珠,混淆视听,更有的人胡吹海吹,只为吸引眼球。
陈仪自信的笑:“你知道春雨楼春阳秋柳二位姑娘谁的体香如梅花淡雅清香,谁如牡丹芬芳高雅?你知道听雨轩清儿姑娘作的诗代表何种意境?你知道乐音阁玲珑姑娘的乐谱每一节拍该怎么填词?你知道船舫花楼云裳姑娘的灯谜该怎么解?不知道……你凭什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