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谁家轻巧路
“怎么，左丞允你闲养？”墨颖看凝梓被敷衍，施施然出了句冷语。
涛宁笑得有些亲巧:“皇，母妃昨日的意思，是准我上北峰的。”
凝梓见满山雪雾，红衣略迟疑，为刘喻披上绒肩。刘喻咳了几声，正想开口，墨颖就怒了:“怎么，早听说李妙的姐姐秀色佳美，今得见，果是可心人。”
凝梓本想招弟踏雪，见墨颖开口阴阳怪气，也嘘咄咄的来了句:“涛宁，你听右骑的意思，着锦衫吗？”
古有女子交好，锦礼添妆的规矩。凝梓是说，刘喻有心拒绝她。
涛宁也不做甚，抬目望青松蔼蔼白杨络。凝梓回目看到的是涛宁嗤之以鼻的温颜:“置墨倒是爱纹理，慕白杨。”
墨颖不解问凝梓，才注意姐姐总是有白杨的颖服纹底。
凝梓不开口。
红衣固执得像雪雕，只默默立与禽侧。
黑服流新的雅洁男子，望凝梓几眼，也只是说:“皇姊，刘喻你愿教承左右？”
刘喻侧目惊骇，他向来知墨颖难明，今次见，怎么论出嫁娶。
“原是的，不过少年郎。”凝梓答涛宁。
涛宁注目看凝梓，真的有这个人。
墨颖算懂了，原来刘喻是退而求的其次。
回王殿，墨颖步伐诡乘。巴不得摔挤走所有凝梓喜欢的木雕石近，也抑了流悍问身后扛了满冬冷气的姐姐:“姐姐，我不是你亲弟弟吗？为什么骗我？”
凝梓略向前，指尖接过墨绿松石:“我没有骗你。”
“哈！当年救你的是白羽明者。”
“是涛宁。”
“你纹白杨作甚？”
“纹白杨，好作思绣。”
“古往今来，谁不知意国白羽家以白杨为尊！”你原先改得倒巧！
凝梓有些饿了:“弟弟，我想”
“说清楚！”
凝梓说了句:“嫁得远不好吗？”
墨颖望望凝梓，她明知帝后不会同意，所以才故意选了和白羽极像的左使。他问自己气什么，气白羽是从不出席王宴的君王吗？哈，那不是刚好，姐她爱静；气什么，气白羽从不问世世却鼓鼓待他？真是巧，姐她就不需处理宫闱务事——原来她算计精道，原来她谙天博命——白羽帝后，永不同时临兮。
哈，真是妙极。
墨颖改了语调:“置墨，我可助君何？”
凝梓瞬时脱口:“白羽家若聘我如贫家女子，我是回不了墨国的。”
墨颖不出意外地回了句:“你是公主，女帝也可，不需思量白羽王家。”
凝梓哈欠一声，笑得咯咯的，太不知足了。贫家不好吗？
那晚凝梓着天蓝清纹丝绣金衫，明明暗暗的烛火里，是少年女子手足间的情意，略发过，看脸颊上睫毛弯弯曲曲的明记，连宫殿的雕鹰石柱都有呼啸的风流。
“皇姐，”墨颖差点脱口而出，我们原非亲缘。
孜伯于闯了进来，形色肃骇:“皇，公主，南疆有骇兽，伤人百里。”
凝梓只得再披上外衣，墨颖出了句:“左骑惊慌如此，是为南疆命献一生吗？”
凝梓只得又护左骑一句:“皇，左骑不过知我心意。”
若是旁时，墨颖也就笑笑过，今日却转了念头:“皇姐，我无用，你请白羽家来。”
凝梓看看墨颖，弟弟的颜目像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怎么黛梢恶意。
墨颖皱眉看凝梓。孜伯于暗里笑凝梓一句，天下不知白羽王者，王者却告天下女子，侯着。
怎么，公主沦为沧海一粟，粟子其一？
凛冬寒雪，松林篝火，深蓝色裘衣的侍卫给主子们暖过薄酒半壶，就退了出去。竹屋里有婢子咿咿呀呀的清唱。
致听崖猛回神，望见的却是孜伯于在敝竹木椅上考究思绪嫚嫚的样子。致听崖问了婢子一句:“阮酿，时辰可到了?”
酿娘子回答说:“主子，松山今夜不好走了。”
“酿娘子唱得好听，换首炊酒颂吧。”
婢子柔柔软软的唱调子，响得同林屋外的风声飞絮，偶有雪片子洒落烛火里头。
“其实，公主少时见过白羽明者。”致听崖嘱婢子出去后，冷言。
孜伯于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南山暮，篝火邪，邪邪于天启；
宾姜酒，久昇歌，歌歌不回夜。
古有幼兽加童，弃于深渠，难存。命之加厚折夭，得主家眷顾，养于侧。不知兽是主，童是主?解为南山暮。
今有墨主好姜，夜夜佳宴，宠非。幸为公主真身，得天道爱露，眠于酒。不知宾是人，人几回?解为宾姜酒。
又去了一日，凝梓夜醒，芒芒地看墨颖注目望着她，黑色琥珀色的仁眸闪过难堪，苦苦开口说:“姐姐，我昨日逗你的。”南疆有涛宁去了。
“我想去意国，”凝梓指腹挤挤弟弟滑滑的脸上肌肤，“你为我预备一位尊者，就说听闻意国绝产天渊海鳄，愿取为私宠。”
墨颖生生忍气吞声:“倒像我作风。”
凝梓抬目望皇，皇的额脸温净。幼时她的右手总羁绊墨颖的发丝，怕他船儿划桨翻下睡榻，而今皇的右手在她鬓边，皇的左手护住她的腰身。怎么竟长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叫人为难。
“当时，”凝梓叹息声，“那晚康珈城雷雨夜，你还记得吗?”
墨颖才忆起。
墨国无天域有康珈城百年牡丹百花节，举世闻名。城中多奇士，奇士恶佳人。
帝后因为宫中传言说，公主喜女侍，硬是怂恿墨颖，要求他带上军旅，护公主去无天域。说是尝凝梓最欢喜的地仔鸡，其实是撩拨撩拨品性，顺便为墨国招募些奇士。
无天域广接贵族娇女，一并送居牡丹城。
凝梓因为贪玩，先一步到了康珈，墨颖也痴痴随她。康珈子民不知公主已到，皆欢喜随家儿女游玩。有一妇名左荷，是康珈城百年珠玉世家的新媳，因寂寥，举办新荷茶会。贵女到的不多，左荷喜闹，着人相看遍寻康珈豪门。女仆牙姐在名媛扎堆的店里坐镇，便一眼看准了被墨颖前照后呼的小姐，凝梓。遂牙姐请邀，墨颖应邀。
花期康珈，琢百年秀色，涤万种荣华，满街的牡丹芍药，不过贵女们谈笑间风华容颜一颦一笑。有彩光晶亮的景秀灯烛，夹杂错落行街巷脚，忽闪忽闪的幽冥火光里，是柔嫩百态的植株新叶，茂密低垂，诉清半生戎马，只为花开康珈，死入天域。
不巧，新荷茶会逢雨，墨颖好玩，硬要凝梓去访康珈珠玉。凝梓选浅绿细纱纹镶嵌朱色牡丹，两姐弟打闹一路，花旗乘轿都摇晃了起来。
凝梓刚进府门，墨颖早被邀去参加某位公子的临别宴，只交代了她一句，姐，待会儿我们府内蓉华园见。
墨颖是想，来前调查的清清楚楚，都是寻常好人家。
哪知，哪知，凝梓一入茶会园篱，硬生生迎面来一小公子，要牵她手一起出游。凝梓皱眉一会儿，旁过的贵女就扯了自己脖子上的珠石链子，甩在了凝梓脚边，气冲冲来了句:“给你!”
凝梓笑，公子看贵女，愣得有些手足无措。贵女还等公子选哪位，凝梓早转身溜了。
没甜蜜飞游几步，凝梓就见湖泊蔓蔓，甜果满树。左右无人，摘还是不摘?
犹豫间，没了影子。
那时凝梓还小，墨颖淘气，宫里的暗卫也年幼。暗卫满处寻凝梓，也不见公主的影子。暗卫急匆匆回了蓉华园的太子一句，公主今夜闹眠珠玉。
墨颖喝了几口酒酿，晕晕乎乎地出了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