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韬光养晦,四皇子独占东宫
雍正生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10月30日,系乃父之四子。他承帝位时已45岁,是清入关后十代帝王中年龄最大的皇帝。可谓大器晚成。即便这样,也相当不易。但要想说清楚胤禛是怎样从一个不怎么出众的四皇子谋得皇位的,还必须从康熙废太子事说起。
(1)太子被废,点争储烽烟
早在康熙十四年(1675年),年仅二十二岁的康熙就立年方周岁的嫡长子胤礽为皇太子,这显然打破了清朝传统的立储制,而是学习汉法明立储君的做法。但鉴于胤礽的所作所为日益为康熙所不能容忍,再加之胤礽的兄弟们想觊觎皇太子位,在背后捣他的台,胤礽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被废除皇太子位。由于诸子见有机可乘,都明暗并用,想谋取储位。康熙深觉这样储位悬虚,还不如复立胤礽,所以,他于康熙四十八年(1707年)三月,又借由恢复了胤礽的储位。怎奈胤礽自己不争气,兄弟们又继续在背后捣鬼,复立三年半后(康熙五十一年(1710年)十月)的胤礽再次被废。从此,胤礽变成了一具政治僵尸,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不仅如此,被胤礽事搞得伤心已极的康熙,再也没有表示立储,直至他去世。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权欲已点燃诸皇子们心中的欲火,大家都在做着太子梦。
就在太子废立的头几年中,皇长子(庶出)胤禔志在必得,满心想皇父立他为太子。可是,康熙却给他当头一棒——明确表示从没有立他的意思。于是,以八阿哥为首的夺储实力派,粉墨登场。八阿哥胤禩在兄弟们中,才智当数第一——至少在人们心目中这样认为。他又勾结争储无望的胤禔和胤禟(九阿哥)、胤禵(十四皇子)等人,并争取了相当多的朝臣、贵戚的支持,大有马到成功之势。无奈康熙早已看透此人,曾公开给胤禩集团“泼了一盆冷水”。不过,由于胤禩的势力太大,他一直是竞争皇储的第一号种子选手。
(2)奴才进言,行韬晦之计
在胤礽出事那几年里,四皇子胤禛在干什么呢?可想而知,像其他兄弟们一样,他时刻都在盘算着有朝一日能登上皇帝宝座!但工于心计的胤禛,并没有像胤禔那样明目张胆,像胤禩那样咄咄逼人,而是周旋于父子、兄弟之间,伺机而动,没有轻意暴露自己的马脚。客观上说,因为胤禛过去势单力薄,名声不如胤禩等人响亮,这期间,也不允许他对前途抱有过分的希望。
然而,自从康熙二次废太子并表示不立太子后,皇子们争储几乎公开化。雍正开始了小心翼翼地暗中活动,并根据形势,摆出了与兄弟们争储格杀的战略战术。这一点,可从他藩邸奴才戴铎所进的“奇策书”中得到说明和证实。
就在胤礽再次被废的次年,被差往外地办事的雍正的属人戴铎向主子建议,“当此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主子应参与争储活动。他首先替胤禛分析了目前的形势,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诸王都想争位,“各有不并立之心”,但是,要想最后夺得储君之位,都不容易。为什么?只因为“处庸众之父子易,处英明之父子难”;“处孤寡之手足易,处众多之手足难”。现今皇帝有“天纵之资”,英明超群,皇子们如不露其长,只恐怕被忽视;而过露其长,则必定会遭疑忌,此为一难。当前皇子众多,“此有好竽,彼有好瑟,此有所争,彼有所胜”,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各有优势,谁想取得胜利,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此为二难。所以,谁若不知以孝和诚善待年高的皇父,对兄弟,不以和善的态度结交之,用宽容的办法坚忍之,则不能得天下。
那么,胤禛有何条件能参与角逐呢?戴铎说了他的两个优势:一是“我主子天性仁孝”,在众人中形象较好;二是在“皇上前毫无瑕疵”,在皇父的印象中至少没有恶感。所以,戴铎建议胤禛:目前首要的任务当然继续征得皇父信任,牢固感情基础。但是,侧重点却在兄弟们中树立威信,对他们都要大度,要兼容并包,使有才者不为所忌,无才者要依我是靠。而不要像废太子那样,给人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若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我们皇族谁都没好。”
具体来说,戴铎为主子提了四条策略:
第一,要做好皇父方面的工作,以便取得康熙的绝对信宠。对左右近御之人,都应破格优礼相待。因为这些人了不得,他们在皇上面前,讲一句好话,未必即刻得福,若进一句谗言,即可断送人的前程。对于皇帝的亲信,应“刻意留心,逢人加意”,以巩固早已为人所知的“敬老尊贤”的好名声。即使对那些汉官和太监之流,也不要以为他们地位权势不如满贵、满官,而疏远之,相反,应在见面的时候,只要“温语”、“奖语”数句,自会起到不用金帛就能使他们“感激无地”的奇效。如此,主子的贤声就自然日久日盛,日感日彰。只要在臣民们面前有了公认的好形象,那么,公论谁能违背呢?戴铎的言外之意即是:皇上也不能违背公论。
第二,对于“本门之人”,未知者加以亲试,已知者要“恩上加恩”。应该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不妨放一些藩邸人出去做官。如果这些人在地方做了督抚提镇,在朝中位至阁部九卿大僚,主子的势力就会由微而显,由小而大。试想,这些人虽未必都竭尽忠心或用得上,但只要稍得二三才干之人,“未尝非东南之半壁也”!
第三,不要贪财好色——胤禛此时两毒俱全。戴铎忠告雍正:“古人云:不贪子女玉帛,天下可反掌而定!”
第四,各部各处闲事,要避嫌,不要过问。
(3)口是心非,手段最高妙
那么,胤禛对奴才的建议持什么态度呢?
当胤禛接到奴才的秘密建议,心中深以为然,但口头上却不露声色,对戴铎十分皮里春秋。他在戴铎的密信中批示道:
“语言虽则金石,与我分中无用。我若有此心,断不如此行履也。况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尚有希图之举乎?至于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全不在此。无祸无福,至终保任。你但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语言,切不可动。慎之,慎之。”
多么冠冕堂皇!胤禛把争做皇帝看成是“大苦之事”,倒也符合他当时欲争无力、欲罢还想的矛盾心理。但是,他自称处处要避开此事,则显然在撒谎了。
胤禛做了皇帝后,总表示原不希冀登位,言外之意,是康熙临死前仓促间硬让他继位的。同时,他自称在藩邸时,一向与人无争,是“天下第一闲人”。这类弥天大谎能骗过谁人?即使当时也有坚决不相信的人。
其实,胤禛当时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闲人”,可以说,在当时,包括胤禩一伙在内,他也数得上争储的第一大忙人!只不过他隐蔽,伪装得不易让人发觉罢了。大致说来,早在胤禛在接到戴铎的“奇策书”之前,就已上下动作起来。到了康熙临死前夕,不但赢得了皇父对自己的进一层好感,而且,经过几年的辛勤经营,在他周围还形成了一个范围不太大而又窃居要津,握有实权,关键时刻都能派上用场的小集团!
胤禛经营的小集团里,有两个人物被公认为最举足轻重。一是胤禛的侧福晋年氏的哥哥年羹尧。年羹尧是进士出身。在康熙第一次废太子次年,胤禛被晋为雍亲王,并任为镶黄旗旗主(有人考证是镶白旗)。年氏的妹妹约在此时充选为胤禛的侧福晋,年氏一家也就从下五旗抬入上三旗中的镶黄旗。因此,胤禛与年的关系既是郎舅关系,按旗人规矩又为主从关系。就在这年,年羹尧被任为四川巡抚,这是否是胤禛活动的结果,不得而知,但此人受康熙信任当无疑。后来,年羹尧被委任为四川总督,两年后,晋升为川陕总督。不过,年羹尧少年得志,他在胤禛刚开始争储时,没太把主子加亲戚关系的胤禛放在眼里。只是后来,由于年羹尧拥重兵在外,胤禛不得不软硬兼施地将他笼络在自己手中,以便留日后大用。
第二个值得重视的人物是隆科多。此人是一个极特殊的人物,既是康熙生母的侄子,又身兼已死的康熙皇后佟佳氏的弟弟,其父为显贵佟国维。因隆科多曾与康熙憎恶的大阿哥胤禔关系好,曾受到康熙的斥责,但不久,他就受到康熙的宠信,获得步军统领之要职。此时的步军统领,直接掌管京城防备的二万余步军营,比以前的权力大得多。胤禛自然看到“舅舅”隆科多的作用,故极力接近他。康熙临死前夕,两人便打得一片火热了。胤禛这一步棋走得非常高妙。
除此而外,湖广提督魏经国,兰州府同知沈廷正,年羹尧哥哥、广东布政使兼代理广东巡抚年希尧,副都统常贵,满州文士福敏,武会员金昆,内阁中书博尔多等人,多为在雍亲王府做事或放为外任的。一句话,他们都是胤禛搜罗的小集团中的基干。在胤禛属下人中,戴铎的作用很重要。他在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赴福建任知府,这可能是胤禛为他谋得的官缺。从此,戴铎一刻也没有停止为胤禛谋位四处疏通关系,时常密报外间信息,为主子出谋划策。
对诸兄弟们,甚至心目中的政敌,胤禛确实听了戴铎的建意,以大度相包容。他经常请除胤礽、胤禔外的兄弟们到皇父特赐的圆明园游玩、进宴,处处表现得让兄弟们无可挑剔,以致政敌们都被他与世无争的假象所蒙蔽了。当然,胤禛最亲近的要数十三弟胤祥。胤祥一度为康熙所宠爱,后因太子事牵连失宠,所以,在众兄弟们明争暗斗最热闹的时候,两人因无利害关系而加深了兄弟情谊。至于胤祥到底帮了胤禛多大忙,虽不甚清楚,但从后来对胤祥的重用程度上看,胤祥至少是胤禛争储时的精神支持者。
胤禛认识到,自己若没有朝臣的广泛支持和声援,要想成功是有阻力的。所以,他不顾皇父的三令五申——不准皇子与大臣结党营私,算尽心机,千方百计在臣僚中间物色同党。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蔡埏虽是汉军旗人,但因其父曾是云贵总督蔡毓荣,所以,在朝中有一定背景。胤禛曾打发门下人马尔齐哈以问医(蔡埏医术闻名)为名,要招他来见。而蔡埏以身居学士不便与王府过往为由,婉言谢绝。但胤禛怎能甘心罢手?后他又借四川巡抚年羹尧来京之机,托年疏通蔡,但蔡仍不买账。不久,蔡埏继年羹尧任四川巡抚,只是在热河陛辞时,才在年熙(年羹尧之子)引诱下不得不去拜见也在行宫的胤禛。后来蔡埏官运不佳,虽有其他原因,但可以想见,胤禛上台后想报复他的原因也难以排除!胤禛朝红极一时的鄂尔泰,也曾受过胤禛的拉拢引诱。鄂尔泰当时官虽小,仅是个内务府员外郎,但彼时非常受知于康熙,所以,胤禛才想在他身上打主意,不料,鄂尔泰也断然拒之。雍正登位后的前几年,将鄂尔泰外放到难于管理的广西、云南、贵州,想必也是有歹心的。只是鄂尔泰善于看风使舵,又很快地投效新君,又在地方干得出色,雍正才把他捧上了天!其他例子还很多,不赘言。
仅此可知,雍正在当年哪里是“闲人”!不过,他面临严峻形势,心里总还是没有底数的。
毫无疑问,胤禛当时争储的方式的确很高妙,在众兄弟中是手段最隐蔽的一个。他是一位真正的彻头彻尾阴谋家。而皇长子与皇八子初为阴谋,但过于急功,不久都形同阳谋。在激烈的宫廷角逐中,总是阴谋家荣登大宝,而阳谋家只有当阶下囚的份儿。
(4)大行佛事,亦患得患失
除了极力表现自己仁孝谦和而有能力外,胤禛为欺骗皇父和避免招惹兄弟们的围攻,在王府大做佛事,拜章嘉呼土克图喇嘛为师,并与迦陵性音等一些名僧频频往来。如此,便给人们一种印象:四皇子不图名利地位,专究佛法,志在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真可谓“天下第一闲人”了。
胤禛在争储最忙的时候,还搞了一本文摘和心得兼备的《悦心集》。在此集子中,收录了诸如隐士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桃花源记》,刘禹锡的《陋室铭》,欧阳修的《归田录》,无名氏的《知足歌》等充满出世思想和知足常乐、与世无争倾向的名篇;同时,将许多佛道名家的语录文集也收入在内。其中,收入《悦心集》中的竟有一篇有伤大雅的“打油诗”,最有意思:
“我笑那李老聃五千言的道德,我笑那释迦佛五千卷的文字,干惹得那些道士们去打云锣,和尚们去敲木鱼,生出无穷活计。
又笑那孔子的老头儿,你絮絮叨叨说什么道学文章也?平白地把好些活人都弄死。
住、住、住!还有一笑。我笑那天上的玉皇,地下的阎王,与那古往今来的万万岁。你带着平天冠,衣着衮龙袍,这俗套儿生出什么好意思,你自去想一想,苦也么苦,痴也么痴,著什么来由,乾碌碌大家喧喧嚷嚷的无休息!”
胤禛竟然也欣赏过如此玩世不恭、不伦不类的东西,实在叫人费解。在这几句短短的词句中,道教、儒教、佛教的鼻祖都成了被嘲弄的对象,甚至连古往今来的皇帝也被奚落挖苦了一番!这类呵佛骂祖的东西,显然与当时正统思想背道而驰,那么,胤禛为何敢冒世人指责而玩弄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词句?想来,他是想借此明示世人:我胤禛已看破红尘,不稀罕那令人伤透脑筋的皇位!
其实,胤禛之所以热衷佛法,还有另一个原因,即他靠这些东西来充填其患得患失的空虚心理。就当时情况而言,可与胤禛相匹敌的先后有八阿哥胤禩、三阿哥胤祉、十四阿哥胤禵三个“高人”。进一步说,在当时胤禛意念中,绝非仅将上述三人作为对手,他甚至会将两度被废而仍然图谋复辟的太子胤礽、与己关系密切而很可能成为冤家的胤祥,以及所有可能被皇父密定为接班人的较年长的弟弟们,都视为自己的争储对手。就是说,胤禛处在如此众多的兄弟中间,对前程能不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吗?
事实也正是这样。为掩耳盗铃,当然,也为鼓舞本门人和同党士气,胤禛频频密令属人寻找一些相命先生给自己测字,以知天命所在。戴铎到福建赴知府任时,曾在武夷山偶遇一“行踪甚怪”、“语言甚奇”的高妙道人。胤禛得到汇报后,急不可耐地暗示戴铎请那道人给自己算命,并让“细细写来”。结果,戴铎费尽周折,接触上了那道人,道人说戴译的主人是个“万”字命。胤禛听了结果,自是喜出望外。但通过这一事可知,胤禛当时心里非常空虚。
胤禛得知自己的“命”后就心安等待了吗?不是的,因为他的几个兄弟都曾找人算过命,都到处散布自己有登九五之尊的“命”。已看破红尘的胤禛,对自己和别人的所谓命相,到底相信几分,很难说定。
胤禛彼时的矛盾心理,还可从他给得力门人戴铎的几件密信中得到证实。戴铎到福建当上知府后,由于胤禛曾用礼物打点过闽浙总督满保,所以,戴铎很快荣升为道员。但他在南方住不习惯,总闹着回京师,胤禛先是鼓励他:“为何说这告病没志气的话?将来位至督抚,方可扬眉吐气。若在人宇下,岂能如意乎?”这是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的事,可见此时的胤禛还信心百倍。次年,戴铎在致信胤禛时讲到,听到京中传来消息——至于什么传言虽没明说,但戴氏请主子为他谋得台湾道官缺,兼管兵马钱粮,以便“替主子屯聚训练,亦可为将来之退计”。从戴铎的话中可知:胤禛此期遇到了麻烦,以致他的心腹都考虑为其准备退路了。胤禛半真半假地指斥戴铎:“你若如此存心,不有非灾,必遭天谴。我劝你好好做你的道罢!”
康熙五十六年底(1718年初),康熙召在福建病休的大学士李光地进京。在李光地临行前,戴铎前去拜访,话间提到朝廷立储一事。李说:“眼下诸王,只有八王最贤。”戴铎“闻之惊心”,他不甘心自己的主子不被人重视,故稍稍试探地向李游说:“八王柔懦无为,不及我四王爷聪明天纵,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济,大有作为。大人如肯相助,将来富贵共享之。”李光地只是点头称是。
据说,此时正值孝惠章皇后(顺治帝皇后)病危,人们纷纷推测,康熙必将趁此机会册封太子,以便让行将过世的皇太后见到嗣君,使其心安。这种猜想是有道理的。此期臣下也多关注皇储之事,有人公开向康熙提出早定“国本”。而康熙此时也抱病在身,他曾明确表示:“立储大事,朕岂忘耶?”所以,据戴铎推断,康熙召年近八十的李光地入京,必是与这位重要谋士密商大计,这便是戴铎密访李光地的动机所在。当胤禛接到戴铎密信,听到政敌胤禩声誉如此大,以及胤祉、胤禵广为搜罗江南名士等消息后,不禁恼羞成怒,狠狠地写信教训戴铎,指斥他胆大妄为,因为此事关乎他的名节。此时,胤禛患得患失的心理矛盾到了顶点!但虽然心态百种,对那九五之尊却总是情有独钟,何能忘却!种种作戏,只不过更清楚地昭示出他的真面目!